咖啡廳風波很快傳到了院領導耳朵裡。翌日上班沒多久, 趙書煦便被科主任叫去談話。
“原本週末的醫學峰會我是要帶你一起去的，能和世界頂級的心臟專家交流那是多麼珍貴的機會？可是你看看，最近這段時間你都做了些什麼, 啊？好了, 申請被駁回了吧？”趙書煦一坐下, 科主任就忍不住邊敲桌子邊訓斥道。
趙書煦微微垂下眼睛, 默不作聲。最近有關他的負面新聞的確有點多。
“趙醫生, 上次姜醫生第一次出事我就跟你說過，這種事情不能再發生第二次。咱們醫院的年輕醫生裡你是能力最突出的，甚至對一些年長的同事都造成了威脅, 多少雙眼睛都盯着你呢。光有能力是沒用的，晉升提拔看的是一個人的綜合實力, 私生活風評非常重要。”科主任語重心長地說。
“我明白。”趙書煦點點頭。他做醫生是爲了自己的理想和使命感, 並不在意這些。但是科主任如此關心他, 他此刻反駁，未免顯得太不知好歹。
科主任皺緊眉頭, 十分疑惑的樣子，“你一向非常理智，怎麼這次弄得這麼難看？姜醫生、闞青春，你是兩邊都不清不楚啊。”
不等趙書煦說話，他接着說：“科室副主任競聘很快就要開始了, 除了工作之外, 你的主要精力都應該放在這兒, 尤其不能把私事帶到醫院來解決。”
趙書煦點頭回應, “我知道了, 謝謝主任。”
科主任情緒緩和下來，注意到趙書煦臉色很差, 關心詢問，“你怎麼了，怎麼看上去這麼累？又通宵手術了？”
“沒有，就是沒睡好。”趙書煦回答。其實昨天晚上他一直都在跟父母解釋。他們的確非常喜歡闞青春，所以他幾乎傾其個人所有拿出兩百萬給闞家還債，他們也很支持。
這兩百萬對於父母來說是一個信號，一個代表闞青春已經是趙家兒媳婦的確定的信號。但是闞家的態度着實傷了他們的真心和顏面，他們恐怕沒那麼容易消氣。
父親還好說，母親現在已經認爲青春有意欺騙了她，因爲之前她在他們面前提及父母時，說的全是好話。雖然這是作爲女兒的合理行爲，但在氣頭上的母親已經完全不想從這個角度去體諒青春了。
想到這兒，趙書煦一陣頭疼，臉色似乎更加疲憊了。
“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誰都有被感情迷了眼的時候，但我們是男人，男人就該大氣一點、果斷一點，要把眼光放在更長遠的地方，事業、仕途、理想、使命，你要是再原地打轉，這些跟你就沒關係了你知道吧？”科主任語氣柔和下來，他是真心爲趙書煦着急擔心。
“我知道，我一定會處理好私人問題，請主任放心。”趙書煦再一次向主任保證。
闞母因身體不適在家休息，她不允許闞青春獨自一人到醫院照顧闞嶸，生怕闞青春揹着她又跟趙書煦來往，特地叫許銘韋過來陪着一起去。
許銘韋把闞青春送到醫院，看着她下車，自己卻坐着沒動。
闞青春站在車外看着他，一臉疑惑。
“我要去外地開會，下午回來，到時候電話聯繫，我再把你送回家。”許銘韋笑着說。
闞青春心裡涌起一股暖流。原來他是刻意幫她。最近這段時間，她所見到和感受到的許銘韋好像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他變得很平和大度，凡事不爭不搶，處處替別人着想。有時，她甚至會爲自己當初懷疑他和姜悅熙聯合出演自殺鬧劇而羞愧。
她剛想張口說謝謝，許銘韋擡起手，“打住，我跟你說過無數遍了，別再跟我說謝謝。”說完，他啓動車子離開了醫院。
闞青春來到病房，照顧闞嶸吃早飯。
闞嶸還在爲昨天的事情生氣，不肯跟她說話。
“爸爸，”闞青春心裡難受，沉默良久，哽咽道，“從小我跟你最親了，比跟媽媽還要親。我想做什麼、想要什麼，你就算再不同意，到最後還是會答應。我記得上初中的時候，我偷偷學極限滑板，媽媽知道以後打了我一頓，還把我的滑板砸斷了。你嘴上罵我，可是看我又是哭又是絕食的，就悄悄買了一個新滑板藏在車上，週末幫我和培訓班老師請假，帶我去玩滑板。”
如此溫情的回憶讓闞嶸的眼眶也溼潤了，他眨了眨眼睛，僵持的情緒似乎有所鬆動。
“爸，我的心裡話從來都是跟你說的，你記不記得，媽媽還吃過醋呢。我從小理科差，所有老師都說我考不上本科，有段時間我特別自卑。當時你說，一個人，只要始終有明確的目標，相信那是正確的並且不斷努力去做，不管有沒有做到，他都是成功的，值得別人尊敬的。”闞青春繼續說。
闞嶸仍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神情已經很溫柔了。
闞青春擦去臉頰的淚水，說：“就是你的這句話，讓我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覺得我特別富有，不是因爲我家有錢，而是爸爸的話讓我的內心特別強大。爸，我確定我愛書煦，我想和他在一起，這就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
闞嶸嘆了口氣，聲音沙啞，“我也教過你，人生豈能事事如意？有很多時候，犧牲是必須的。”
“爸……”闞青春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你要理解爸爸媽媽。我不敢說我們身爲父母就一點私心也沒有，我們希望你和銘韋結婚，的確是想借着他保住公司，但更因爲他能夠讓你今後生活無憂。青春，爸爸也許是自私的，可公司是爸爸一生的心血，也是爸爸一輩子都想做好的事情，也是爸爸的理想啊。爸爸支持了你那麼多次，你就支持爸爸這一次，行嗎？”說着，闞嶸溼潤的雙眼熱切地望着闞青春，充滿期盼。
這無異於是父親對女兒的一次哀求，闞青春心裡開始顫抖，眼淚快速打溼臉頰。
闞嶸長嘆道：“青春，爸爸知道你很爲難。爸爸也想過，乾脆宣佈破產，這樣我們家就沒有什麼能綁着你拖着你了。你再好好想想，要是你實在不願意，爸爸就這麼做。反正爸爸也老了，心臟又不好，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還談什麼理想呢？”
“爸你別這麼說，您身體好着呢。”闞青春連忙說。
“青春，你知道爸爸這輩子最遺憾的是什麼嗎？”闞嶸問道。
“是什麼？”
“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好好陪你媽媽。爲了公司、爲了生意，我常年在外出差、應酬，把你媽媽一個人扔在家裡。你媽媽老是跟我回憶以前我們家沒錢的日子，那時候生活雖然苦，但是我們一家人天天在一起，多開心。”
“是啊，真的很開心。”
闞嶸輕輕握住女兒的手，說：“青春，女人最怕的就是寂寞，那是再多錢、再好的生活也不能彌補的。我看中銘韋，不止是因爲他有錢，而是因爲他願意爲了你放下自己的生意。你看，這段時間他幾乎天天陪你忙咱家公司的事情。這有兩個原因，一呢，是盛鑫的管理水平已經達到很高的水平，離開他這個董事長也能正常運營。二呢，就是他足夠愛你。”
闞青春沒說話，因爲父親這番話是對的。
“可是趙書煦呢？”闞嶸話鋒一轉，“他的工作註定了他不能顧家，他根本沒有時間陪你，反而要你照顧他。不能陪你，又不能給你足夠富裕的生活，萬一你跟婆婆鬧矛盾，他都沒空管。光是想想你以後的日子，爸爸媽媽就心疼啊！你是我們捧在手心裡養大的，憑什麼到別人家當免費的保姆？”
“不會的，爸。您還不瞭解我嗎？我是會當受氣小媳婦的那種人嗎？”闞青春還哭着呢，聽到這裡又撲哧一聲笑出來。
“那就更糟了，就你這個直脾氣，你跟公婆關係怎麼處？銘韋就不同了，他父母都在老家，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問題。”闞嶸認真分析。
“那您不想想，再過些年，他父母年紀越來越大，他總要把他們接過來一起生活的。”
“怕什麼，銘韋肯定會請保姆，哪輪得到你伺候。銘韋這麼愛你，凡事都會護着你，你也不可能受氣。”
闞青春無奈地沉默了一會兒，說：“爸，我怎麼覺得您和媽媽都被許銘韋洗腦了似的？”
闞嶸也很無奈，說：“總之在這件事上，我跟你媽是不可能改變心意的。”
“可是我沒有辦法和許銘韋一起生活，我不愛他，連喜歡都沒有。”闞青春有些急。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就算沒感情，相處久了也有親情。”闞嶸態度堅決，“我就算給趙書煦五年十年的時間，他能有什麼改變？你讓他做給我看。”
闞青春想起昨天趙書煦說的話，說：“書煦他也是很有生意頭腦的，他幫我們找來了一筆大投資，聚興集團的投資。”
闞嶸一愣，聚興集團？那可是老牌財團，盛鑫跟它一比，不過是個優秀的後輩罷了。
“你不是爲了幫他說話，在說謊哄我吧？”他不太相信。
“是真的。這樣吧，我把他叫來，讓他跟您說清楚。”闞青春面露喜色。她從父親的神情變化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闞嶸沉吟片刻，勉強同意，“好，我倒要看看他這麼能耐是真是假。”
“那我去啦！”闞青春立刻跑出門去找趙書煦。
她來到趙書煦的辦公室，門開着，她一隻腳跨進來，剛想敲門，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趙書煦不在，辦公室裡只有兩個正在說話的科室同事，他們聊得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就是爲了那個闞青春，咖啡廳那事兒都傳瘋了，闞青春她媽也太厲害了。”
“不不，還有姜悅熙。我上次就聽見劉副院長問咱們主任了，就是姜悅熙自殺的那些新聞。”
“趙醫生也是慘，原本多風評多正派的一人啊，現在到處都有人八卦，什麼流言都有。”
“可不是嗎，要不然他會從醫學峰會名單上被擼下來？”
“你說主任找他談話說些什麼啊？該不會這次科室副主任競聘，他也不能參加了吧？”
闞青春越聽心揪得越緊，沒想到趙書煦現在在醫院的處境這麼不好，這都是因爲她。
她忽然聽到一聲極輕的咳嗽，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到趙書煦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