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以後,在門口待着,一個小時內不要叫人來打擾我等到白澤放下碗筷吃完之後,跟着衛老爺子進來的“警衛”立刻近前收拾,剛往外一走,身後就傳來了老爺子的聲音。
這人應了一聲,扭頭出去,等到房門被從外面拉上後,衛老爺子突然從門口的走廊處拎回來一個長方形的匣子,隨即打開從裡面拿出了兩口劍來,自己拿一口,另外一口就遞給了白澤。
“老爺子這是要指點我的劍術?”白澤心中一動,頓時一喜。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衛天姿還在住院,本來以爲衛老爺子絕不會再有什麼心情,和自己“論劍”,再想研究一下人家的武當劍譜,只怕就要無限期的順延了。
卻不想這老爺子居然說話算話,一點都不耽誤,把劍都拿到醫院的病房來了。難怪剛纔那警衛進來的時候,腳步停了一下。
“咱們練劍的人,靠的就是手勤,腳勤,要是不能時時琢磨,把自己徹底的沉迷進去,那也別想練出一手好劍來。你身上的傷既然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我就來和你說道說道我這一門的劍術。”衛老爺子手撫長劍,說話間眼神中似有流光閃爍:“不過,在這之前,有些話我還是要和你說的明白一些的。”
“什麼話?”白澤聞言不由愣了一下。
“我十幾歲的時候,曾有幸在天津見過一次楊奎山,他的師傅就是當年的劍仙李景林,他和我說過一個道理,‘除了基本功之外,劍術終究還是要進行實戰的,而最好的實戰就是拿人來試劍,。”
“拿人來試劍……。”白澤的眉頭往中間蹙了一下,隨即就想起來當初木道人說過的一些話,頓時點了點頭:“其實劍術和拳法練到一定境界後·裡面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一開始練劍的時候,就是抖劍,然後才能學站樁練氣和最基本的四母劍,直到最後我要離開了,教我劍術的那位道人才肯教我真正的殺法,而且一上手用的就是完全模仿人身的鍼灸銅人。目的就是以人爲本,叫我把人身上的所有部位都記得全了。”
衛老爺子靜靜的聽着,時不時也點下頭:“劍,兇器也。劍術本來就是最純粹的殺人術·我父親那一代是在戰場上殺人實戰,我是在特殊的工作中尋找實戰,到了你想要練劍就只有找人試劍。而且我這一派的內家對劍,本來就是兩個人練的劍術,你覺得老頭子我來給你做陪練怎麼樣?”
“你來給我試劍?”白澤一聽,心中一動·“原本只想着把這老爺子的家傳劍譜拿來看幾天·就已經不錯了······這老爺子練劍幾十年,單以技巧而言,還遠在我之上,若是能和他試劍練功,對我而言不啻是天大的好事。”
“既然你不反對,那咱們就在這裡開始了。只要天姿一天不出院,我就陪你練一天!”衛老爺子見到白澤意動,滿臉都是笑意。
“這個······我不太明白·……!”白澤不是笨蛋,心思一轉的功夫就覺出了這件事中的蹊蹺之處。衛老爺子固然是“古道熱腸”,體恤晚輩·也不忍家傳劍術在自己這一代失傳,但外借劍譜已經是極限·如何還能如此這般“盡心竭力”對待白澤這麼一個外人。
要知道高手試劍,可不僅僅是陪練那麼簡單的。一切都要從實戰出發,除了不分生死,其他都和實戰無異,隨便試上一場,就等於是和對手拼命廝殺一場,刀劍無眼,動則就會受傷見血。
這實在不符合常理。
“你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想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對白澤現在的反應·似乎早在預料之中,衛老爺子忽然哈哈一笑·也不掩飾,只把兩根手指仲出來,鄭重的說道“第一,天姿是我的命根子,你救了她,就等於救了我,這是我所能給你的最好報答。第二,我這一輩子,雖然練劍,也因此殺過不少人,卻人不在江湖,有些事情,以我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是不能做的。所以我希望能通過這件事情和你結下一段善緣,傷害天姿的人,一定要受到懲罰。就這麼簡單。”
“你已經知道了?”白澤不動聲色的問道。
“和我猜想的差不多。雖然他們是衝着你去的,但事情的起因還在天姿這兒,我已經從上面退下來了,雖然還有一些關係和舊交,但大多也在警衛局裡,政治上的事情我不能隨便干涉。不過,張家那小兔崽子既然敢這麼肆無忌憚,那我老頭子也不會輕易放過,如果你願意,那我就會在一定的時間和地點給你創造一些機會······。當然了,這種事情也全都在你,我不會逼你,只要你能忍下來不去報復,那就只當我沒和你說過這些話。”
衛老爺子坐在牀頭,笑了笑,說起話來竟然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目好,就這麼定了。”白澤點點頭。張培軒他原本就沒打算放過,不過這個人出身權貴,身邊又勢力龐雜,能調動大批的槍手和武裝,正常情況下,想要殺也不是件太簡單的事情。
但衛老爺子又和他不同,這老頭出身特殊,哪怕是賦閒在家,一大把的年紀了,可影響力卻不小,中央警衛局中不知多少人都是他昔日的手下,提拔的幹部,有他出面在暗中創造機會,那白澤想要殺了張培軒倒也容易了許多。
“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言歸正傳,不要耽誤功夫了。”衛老爺子見白澤答應的爽快,心裡也是一鬆,他是和白澤試過劍,搭過手的,本來就知道白澤的厲害,要不然也不會見獵心喜主動把自己家傳的劍譜拿出來要給對方看。
不過經歷了昨天的事情後,多方面消息不斷彙總到他手裡,又反覆的把現場的圖片拿出來觀摩分析,他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是大大的低估了白澤的實力。
那可是整整一個編隊的精銳傭兵和兩個大師級的南拳高手呀,這樣的力量,放到國外一些落後地區,甚至可以打起一場小規模的戰爭了。能在這些人的包圍下,活下來·還是幾乎以全殲對方的戰績,只怕說出去都沒人會相信。
衛老爺子是曾經親身經歷過建國前的那一場戰爭的,正因爲如此,他才真正的瞭解了白澤的可怕。
“白澤,你的拳法比我高明十倍,想來已經是真正的踏入了內家宗師的境界,你再從這裡轉而學劍,本身的基礎已是一等一的好,練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進展神速。而我練的武當對劍,其實也並不神奇,說到底也只是個陰陽剛柔之道,陽爲剛,陰爲柔。劍術練得好,不外乎就是如臂使指四個字·不明白這個道理·劍是劍,人是人,練一輩子也只能算是個‘劍舞,。武當派的劍術源於道家,始於太極,走的是融合陰陽,剛柔並濟的路子,練起來的基本要訣就是‘負陰抱陽,以柔用剛,。”
“負陰抱陽,以柔用剛。”白澤仔細琢磨這句話的含義,卻是越想眉頭皺的越緊。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這是道家太極的思想·最原始的太極拳就是由此而出,而以柔用剛,這在拳法中似乎也絕不能等同於所謂的“以柔克剛”來解釋。
白澤是拳法宗師,練得入神,一聽到這八個字,馬上就想起來名聞天下的“太極拳”來,但要是想把這句話放在劍術中,卻始終覺得有些不解。木道人傳他的劍術·雖然也是自稱內家,卻源於先秦·又和後來始於武當的內家拳劍大有不同之處,相互一印證,雖然也有些收穫,可中間的隔膜卻也實在不小,一時間哪能能叫他完全領悟。
正因爲如此,他想借鑑起來,也覺得有些不適。
衛老爺子的眼光何等老辣,一見白澤沉默不語,就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當下也不避諱,一針見血的指出:“你練拳畢竟是由外而內,着手於外家功夫,這和一上手就是內家拳又有些微妙-的不同,而且現在你拳法的境界也遠在劍術之上,練起劍來,不知不覺間就要受到本能的影響。想要徹底糾正過來,肯定要花上一段時間來適應。不過你也不要心急,慢慢來就是。我現在先把我知道的劍術道理和你溝通一下,你聽了以後再和自身相互印證,慢慢揣摩。”
“負陰抱陽就是太極,這在劍術中貫穿始終,講的是陰陽變化,說的是運劍走勁兒,要想光憑嘴巴來說,可是不太容易講清楚的,只能是在不▲的練習中,慢慢體會,這個我幫不到你太多的忙。倒是以柔用剛這一句好說點兒,舉個例子吧!你知道《莊子》中有個“庖丁解牛”的故事,牛肉糙厚,一把刀子殺不了幾頭牛就崩壞了,但有一個屠夫一把刀用了多年仍然鋒利如新,‘以無厚入有間,,這就是劍術中的以柔用剛。”
“原來如此!”白澤心頭一清,連忙受教點頭。
果然是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經。
衛老爺子頓了頓,想了一下,這才接着緩緩說道:“武當的劍術,道理大別有三。一是,上下相連,手足相顧,內外如一。外則手眼身法步,內則精氣神力功,凝爲一體,誠於中而形於外。二是不即不離。不丟不頂。勿忘勿助。這講的是運勁的功夫,練劍的人和人交手,最忌諱的就是把劍當成刀來用,狂劈亂砍,用劍之道,存乎一心,以腰運步,以步帶勢,要順着對方的勁,牽着對方的勁運劍,尋機蹈隙,乘隙而入。三是無意之中,是真意。意思是說,長期練劍用劍,自然出手即劍,而無須考慮是否合招,渾身上下於無劍處處處皆劍“你且記住這幾個道理,武當的拳劍相通,練得時間長了,自然就明白了。還有這些道理是不可分割的,練劍的時候要統統兼顧才行,給你分門別類的說,只是便於講解。”
衛老爺子是解放前生人,小時候還上過私塾,所以說起話來還有點舊社會文人的味道,這一番話講的文不文,白不白·白澤當然不可能聽了之後馬上就都明白,一蹴而就。
不迂這些武當劍術中的道理都是歷代高手總結出來的,至少給他指出了一條明路,不至於要自己胡亂摸索,沒有根據。
想要以他山之石攻玉,豐富自己的劍術,可不是就單單學了另外一門劍術就可以的。會的劍術再多,不能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成爲自己的東西,那到頭來只不過是個數字而已。
“劍走輕靈,一手持劍,一手就要捏成劍指相隨,這在實戰中不但可以隨形就勢,點人穴道而且可以聚斂心神時刻提防對手貼身近攻纏鬥。我的經驗,和人交手或者鬥劍的時候,除了腳下的身法,步法之外,手腕子要動,一開始的時候是虛招,劍花耀目,晃他的眼睛,沒有機會創造機會,只要時機一到虛招立刻轉爲實招,剎那間出劍順着縫隙就鑽進去傷人。這裡就有個虛實變化,把握戰機的問題,想要掌握,就要實戰。”
“來,咱們兩個先試試。”
衛老爺子說罷,立刻提劍而起,向後退了幾步,精神抖擻眼神發亮,一手輕輕握着劍一手並指,藏於肋下。
白澤也站起身來,把病牀往後推了推。他這病房是軍區醫院的高幹癮房,面積頗大,把牀一挪開,中間就騰出了有十幾二十平米的空地,足夠他們兩個人試劍了。
“你還沒有學過對劍,這一次我先攻,你仔細看好了!”衛老爺子見白澤身形站定,立刻把劍一擺,刷!刷!刷!連環三劍。
這老爺子腳下也不見動彈,是手腕一抖,病房之中立刻劍光閃爍,銀光耀目,抖手就翻出了三朵碗口大的劍花,幾乎封住了白澤面前的所有空間。叫人不得不看。
白澤好歹也是練劍至今,知道劍術中的虛實並非一成一變的,你以爲是虛的,不做抵抗,轉眼就會變成實的。你以爲是實的,貿然出劍,也可能一下就變成虛的,渾不受力。所以一見面前劍花耀眼,想也不想,持劍就是一刺,用的正是他齊眉劍九勢刺法中的一招進身刺。
人劍渾如一體,一動皆動,出手又準又快,一下便以劍對劍,準確的刺中了衛老爺子手中的長劍,可就也在雙方劍尖碰撞的一瞬間,叮的一聲輕響,衛老爺子的腳下突然向左側邁出了一小步,同時腰跨一扭,矮布,環身,劍在手中轉眼一立,登時兩人的劍在空中交錯而過,發出刺耳的剮蹭之聲。
白澤一劍落空,手上勁道一鬆,身子往前不由一傾,卻不想衛老爺子身形扭動中,猛地起步翻身,劍光一閃,就纏着他手中的劍攪動了一圈,白澤被這一絞,手腕一抖,居然有些把握不住的趨勢。
帶劍!
起步翻身帶,近身纏絲絞!
一招得手,衛老爺子仍不停手,整個人的身體好像瞬間附在了劍上,剎那由單手握變成了雙手握,劍尖只超前一送,仙人指路,腳下步子一轉跟進,下一刻便已經準確的點到了白澤的喉嚨前面。
寒光一點,如黑夜裡的一道流星,白澤面色一變,當機立斷鬆手拋劍,兩手向中間猛地一合,啪的一響,恰好在喉嚨前面將衛老爺子的劍尖給夾在了手中。
衛老爺子的臉色也變了一下,手腕一振,往回一抽,劍被夾住,紋絲不動:“早就知道你到最後肯定是要棄劍用拳的。這也說明我剛纔和你說的,沒有錯誤。你的拳法實在太高明瞭,已經影響到了你的劍術,想要進步,就要在練劍的時候暫時忘了你的拳腳。”
“我試着看看吧!!”白澤隨即苦笑了一聲,這一次交手又和之前他們在大戲樓以指代劍時候的切磋不大一樣,畢竟有劍和沒劍在真正的劍術高手手裡,區別可是大了。“老爺子的劍術實在厲害,單以技巧而論,我和您差的太多了,上次和你試劍,能以指代劍走上幾個來回,這一次卻乾脆利索連變招都來不及,真是慚愧。”
的確,衛老爺子的功夫全在一口劍上,有劍沒劍影響巨大,這一次還只是試試,沒有動真格的,否則只要剛纔老爺子的速度再快一點,白澤棄劍用拳也根本沒用,人家只要稍微把手一翻,劍刃轉動,就能破了他的“空手入白刃”。
若是再有一把“神兵利器”,足夠鋒利,只一劍絞殺下來,任憑白澤有鐵布衫護體,刀槍不入,也能頃刻間廢了他的兩隻手。
這也正是劍術比拳法更可怕的地方。
“老爺子,剛纔你那一招,身子附在劍上,似乎已經人劍合一了?”白澤眉頭一皺,驚訝的問道。
同時再把這一劍和記憶力木道人相比,卻有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