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張守備。”
邁步走進闊別多日的值房,就見呂泰和另外一名司務宋世林,急忙起身相迎。
山海監司務廳共計有八名司務,本身屬於雙重領導之下——名義上受主事張四維直接管轄,平時則配屬在兩位監副、四名守備身邊,擔負日常文牘工作。
因爲眼下實在騰不出空間來,所以呂泰和宋世林二人,暫時也在這值房裡辦公。
等到城外的軍營搭建完畢,這一侷促的狀況應該就能得到緩解了。
嗯……
如果佛光舍利受創之後,喪失了初一十五自動梵唱的屬性,或許用不着等那麼久,就可以擁有獨立的辦公室了。
卻說王守業一面頷首迴應,一面將值房內的情形掃了個遍,卻意外的發現麻貴並不在場。
方纔在門口迎接的時候,他不是也混在其中麼?
約莫是瞧見了王守業臉上的狐疑之色,呂泰忙稟報道:“麻守備和胡守備一起去西跨院裡,瞧那徐懷志了,眼下才剛走沒多會兒的功夫。”
從滄州帶回的三個人當中,其實最詭異的,是那死而新生的小廝墨香——但總不好將他直接砍死,看他還能不能再次復活吧?
有鑑於此,徐懷志纔是眼下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雖說剛纔得了白常啓的吩咐,要寫一份詳細的書面記錄。
但這種事兒直接交給呂泰就成了,他如今可說是大明朝第一‘業吹’,想必寫出來的內容,絕不會讓王守業失望。
因此王守業就琢磨着,要不要也跟去西跨院裡巡視一番——這十幾日不在京城,也不知對遺蛻的研究,有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大人。”
便在此時,呂泰又稟報道:“咱們離京之後,衙門裡也有不小的變動,不妨請宋司務,向您簡單的呈報一番如何?”
這倒正中王守業下懷,當即向宋世林道了聲‘有勞’。
而宋世林見了方纔那出迎的陣仗,對王守業的要求又怎敢怠慢?
忙把這幾日發生的大事小情,言簡意賅的呈報給了一遍。
因知道王守業此前,一直都在西跨院裡格物致知,他首先呈報的,自然是西跨院裡的研究進展。
不得不說,由徐階引發的人海戰術,還是頗有成效的,說一句遍地開花也不爲過。
張四維測試出那柄木魚,有定氣凝神的功效——十月初一的時候,還成功藉此抵禦了佛印梵唱。
【這個消息,讓王守業心下捏了把汗,生怕有人查出自己當初借刀殺人之舉,好在聽宋世林的意思,那木魚試驗僅限於二門夾道附近,距離佛光舍利還有好一段距離。】
沈長福受王守業啓發,在此期間嘗試用濃縮的甜水養魚,目前已經初見成效——不過連他自己也鬧不清楚,力氣大增的鯉魚究竟能派上什麼用場。
另外,在經過反覆的劑量測試之後,他也成功培育出了第二隻怪力系列的禽畜——一隻母山羊。
只可惜死亡率依舊是居高不下,目前看來存活異化的機率,甚至還不到百分之一,顯然距離實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張世邦和麻貴,則是查到了一具被僧人們藏起來的石像遺蛻,並在沈長福的協助下,確認其具有預警的功能。
一旦周遭有人遭遇生命危險,那石像兩顆眼珠就會咕嚕嚕的轉動——但平時無論怎麼檢查,那眼珠都是和眼眶融爲一體的。
這預警功能,主要是通過兩次事故驗證出來的。
第一起事故,是火劫晶蒸汽傷人事件。
當時熬煮了數日的甜水終於乾涸,在經過相當一段時間的冷卻,並確認外部已無溫度之後,十幾名內衛和急於煉丹的道士們,便合力放倒了火劫晶,試圖用長棍將膠質物取出,放入另外的容器裡。
可誰承想那火劫晶底部,在受到攪動之後,突然就騰起了無數蒸汽!
圍在簍口的道士內衛們避無可避,先是被蒸汽燙脫了皮,而後又死於膠質物散發出的毒性。
當時場面之悽慘,還遠勝暴體而亡的禽畜。
僅這一次意外事故,便奪去了五條人命。
不過也因此確認了,火劫晶雖然難以加熱,但只要加熱成功之後,本身集聚熱量的效果,卻不是平常器皿可比的。
眼下被招來嘗試煉丹的道士們,正試圖弄清楚那火劫晶內部的溫度,是否也比其它器皿要來的高。
第二樁意外,則是怪力鴨越獄事件。
十月初一正午,就在山海監上下全力備戰,第一個沒有王守業看守的梵唱日時。
那怪力鴨縱身一躍,拍打着翅膀跳出了鴨圈,並在隨後的圍追堵截中,導致了一死三傷的慘劇。
爲此,沈長福不得不加高了鴨圈的圍牆,並用重重羅網遮住了鴨圈上空。
不過打從十月初四開始,那怪力鴨的力量似乎就停止了增長,似乎已經進入了瓶頸期的樣子。
西跨院的進展大致如此。
除此之外,經張四維臨行前建議,山海監如今正計劃,在城隍廟以及各大道觀寺院內,派駐山海監的督察人員。
這樣一旦有人上香禱告,又或是請和尚道士們處置涉及神鬼之事,就可以立刻展開追蹤調查,將可能存在的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
按照張四維的說法,地方上且不論,至少京城之內必須盡在朝廷掌握!
說實話,聽完這些進展之後,王守業心下就有些空落落的,就好像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給撬了去似的。
然而既然是在專司異事的衙門裡,又怎麼可能自始至終,就只有他一人在‘格物致知’呢?
算了~
反正這些研究成果,他也是可以分享利用的。
而那羅漢樹上的符篆,則只有他才能分辨出來。
當然,想要真正記錄下來納爲己有,怕還要再練習好一段時間才成。
另外……
護膜出現破損的情況,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到抄錄符篆。
這說到護膜破損,就不得不提到那天在州衙廢墟時,從他臉上延展出來的透明觸手了。
從事後傳來的割裂劇痛來看,那應該就是靈魂觸手無疑。
當時有一部分觸手,還沒能徹底縮回來,就被自我修復的護膜切斷了,直接逸散在了空氣之中。
但更多的觸手,則是成功抵禦了護膜的‘切割’,成功縮回了體內,因此造成痛楚,也比當初被暗金佛光照射到時,要輕上不少。
王守業當時就動了心思,琢磨着是不是可以鍛鍊一下這個能力,甚至開發出更多的用途來。
但他又擔心嘗試過多,會真正傷害到自己的靈魂。
畢竟當時的確有一部分觸手,在被切斷後逸散在了風雪中。
這事涉靈魂根本,容不得輕忽大意。
故此回京的路上,他一直就處在猶疑當中。
思來想去,爲求穩妥起見,還是應該先等搞定那幾枚符篆再說。
說不定到時候自己學會修煉的法門,也就無需化身觸手怪了。
正想些有的沒的,麻貴就自外面挑簾子進了值房。
他原本就心事重重的樣子,看到王守業之後更是爲之一愣,隨即不由自主的避開了王守業的視線,含含糊糊的打了聲招呼。
“怎麼?”
王守業見狀甚是納悶,於是半真半假的玩笑道:“這才幾日不見,崇秩兄就同我生分了?”
“怎麼會!”
麻貴急忙矢口否認,吞吞吐吐半晌,這才指着大門的方向道:“外面來了一羣婆娘,好像是……是死在滄州那些人的家眷。”
王守業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隨即便自繞從書案後繞出,默不作聲向外便走。
“大人!”
呂泰忙橫身攔在了他面前:“不如讓卑職……”
王守業胡亂一甩袖子,打斷了呂泰的請纓,沉聲道:“總要去見一見的。”
頓了頓,又着重強調道:“也該去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