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嘛?
捂着頭疼欲裂的腦袋,坐在牀上愣怔了好半天,王守業才緩過些勁兒來。
自己昨兒先是和張居正小酌了幾杯,晚上又被東廠掌刑賀濤、理刑駱錦程喊過去,同一衆勳貴胡吃海塞。
真是失策啊!
早知道東廠的人都這麼能喝,自己就該一直留在張居正哪兒的。
話說……
新娘子到底什麼時候進的嚴府?
想來想去,卻是死活回憶不起來,反倒是某個大鬍子的形象,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因爲這大鬍子多吃了幾杯黃湯之後,竟然當着衆人的面,直斥徐階是‘臉都不要了’。
最稀奇的是,不管是嚴黨的人還是徐階的人,竟都只是裝作充耳未聞。
這大鬍子究竟是……
呃~
他是什麼人,跟自己有個鳥關係?
王守業用力搖了搖頭,將那亂糟糟的記憶甩在腦後,不經意間,卻發現枕頭上有塊毛巾。
摸了摸,還是溼漉漉、涼森森的。
於是順手裹纏在頭上,撩開被子踉蹌着下了地,一步三晃的到了洗漱架前,卻發現銅盆裡空空如也。
有心去外面打水吧,又實在心有餘力不足,乾脆扶着盆架揚聲道:“外面有喘氣的沒?給我打桶水進來!”
“來了、來了!”
話音未落,李高就用屁股頂開了房門,等他轉過身來,就見手上捧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
“趙姑娘剛熬好的醒酒湯,這不,就讓我趕緊給哥哥你送來了——來來來,趕緊趁熱喝兩口,先暖一暖腸子。”
說着,這小子就拿湯匙舀了些,殷勤的吹涼了,直往王守業嘴裡送。
“放下、放下,我自己來就成。”
要是如玉來喂,王守業也就坦然受了,李高這一殷勤伺候,卻是讓他起了渾身雞皮疙瘩。
於是忙示意他把那湯匙放回托盤裡,自己端着碗邊吹邊呡了口,發現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燙。
“趙姑娘用冰鎮過了,當然沒那麼燙。”
當初一見面,她就喊打喊殺的,原以爲是個火爆脾氣,這處的久了才發現,伺候起人來竟是水也似的溫柔。
“對了,她自己怎麼沒過來?”
說是要避嫌,可自己昨兒都喝成那樣了,怎麼也該過來瞧瞧纔對。
“怎麼沒來?”
李高不知從哪兒翻出個鴨梨,一面咔嚓、咔嚓的啃着,一面含糊不清的道:“昨兒守了你一晚上呢,這天不亮又急着燒醒酒湯,家裡都叮囑好了,才陪趙班頭去了碼頭……”
“碼頭?”
王守業聽他說起碼頭,這纔想起今兒趙紅玉的母親也要進京了——而這同樣也意味着,自己納妾的日子將近。
想着,他又衝李高一揚下巴:“就這一個?”
“哪兒啊,廚房裡多着呢——趙姑娘還煮了一鍋冰糖梨水,說是等你好受些,再端過來潤潤喉嚨。”
“那你還坐這吃個什麼勁兒,趕緊去給我端來!”
虛踹一腳,把李高轟回了廚房,王守業捧着那醒酒湯狠狠灌了幾口,肚腸裡頓時暖意融融,宿醉也緩解了不少。
人這一清醒,就覺得臉上油膩膩的,於是放下醒酒湯,徑自到外面打了桶井水,連頭髮一併搓洗了兩遍。
這裡外裡就過去了一刻多鐘,那李高卻是遲遲未歸。
這廝半路又野哪兒去了?
正猶豫要不要去廚房尋他,就聽外面大呼小叫起來:
“哥、哥!你說稀奇不稀奇,剛纔竟有個翰林差人,給你送了封信來!”
話音剛落,李高就揚着封厚厚的書信闖了進來。
“這又什麼好稀奇的?”
王守業白了他一眼,劈手奪過那信細一掃量,果不其然,是張居正寄來的信——他也就認識這麼一個翰林。
不過昨兒纔剛認識,他今兒就給自己寄信來,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一面拆着信,王守業也沒忘記呵斥李高:“那冰糖梨水呢?難道被你小子連鍋一起吃了!”
“在呢、在呢!”
李高忙轉身又出了堂屋。
王守業原本以爲,他是把冰糖梨水放在了院裡,誰知道片刻之後,李高竟領進來個當值的錦衣衛小校。
就聽李高大咧咧的吩咐道:“把東西放下,你就回後院盯着吧——記得把自己栓好了,不然出了事兒可別怪我。”
那小校倒也聽話,乖乖把冰糖梨水放在桌上,就躬身退了出去。
這小子可真是越來越沒溜兒了!
“你誰啊你?”
王守業再次瞪眼呵斥道:“錦衣衛的人,也是你能隨便支使的?”
“小弟也覺着名不正言不順。”
李高仗着自小與他熟慣了,非但沒有被嚇住,反而嬉皮笑臉的順杆往上爬:“哥,要不你想個法子,也給咱弄個一官半職……”
“滾!”
一嗓子罵走李高,王守業倒也因此得了提醒。
既然納妾的事兒已經定了下來,幫趙奎運作官職的事兒,也該提上日程了。
這倒不是什麼難事兒。
驅除邪疫的事兒,趙奎也算出了些力氣,憑着這份功勞,再加上自己的面子,幫他補個從七品小旗,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他邊思量着,邊從信封裡抽出三十幾頁筏紙來,一目十行的看了個大概,卻原來是一封奏疏的草稿。
大致內容,就是昨兒自己和張居正探討的那些,有關於‘香火願力’和‘氣運’的種種猜測。
張居正昨兒回去之後,花了大半夜的時間,重新整理並謄錄了下來,準備和王守業一起聯名上奏朝廷——王守業是主要撰稿人,他只算個附議。
這隻爭朝夕的鑽研勁兒……
難怪人家日後成了一代名相!
不過昨天畢竟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寫成書面文稿之後,倒讓王守業又瞧出不少疏漏,以及值得商榷的地方。
左右也只是草稿。
他乾脆就在上面增刪起來,把後世憑空杜撰,卻又能自圓其說的一些體系,當做是自己的揣測,堆疊羅列其上。
這一忙起來就忘了時辰,等到腦中空空如也,再也想不起有什麼要補充時,才發現肚子已經餓的咕咕亂叫了。
將筆放在山字架上,王守業起身舒展着筋骨,就準備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添補的。
結果剛一出門,就見趙紅玉正守着個小火爐,咕嘟咕嘟的燉着一鍋雞湯。
瞧這貼心勁兒!
王守業躡手躡腳湊到她背後,低頭深吸了口氣。
那味道……
香徹骨!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