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蟾蜍怪物身上散發神力的時候,費奇便知道這個對手是誰:造物故主的四個騎士之一,貪婪。
根據歐麗安娜的說法,貪婪是四騎士中最積極想要毀滅永黎大陸的,因爲它可以在永黎大陸的殘骸上大快朵頤。但是,它連自己身上的能量都貪,能不動就不動,表現得很懶惰,導致它在造物故主的計劃中沒什麼地位,戰爭騎士纔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貪婪樂得如此。它總是在衡量付出努力與得到回報之間的關係,對結果和成本同樣貪婪,讓它成了四個騎士中最有效率的那一個。由於在這方面絕對領先,造物故主也沒有將它從四騎士中剔除出去。而在造物故主倒下後,戰爭騎士臨時接過指揮權,但只對下一級管用,根本指揮不了貪婪。
於是,這隻蟾蜍就更懶了,並且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收集神性水晶身上。爲了今天的貪婪,它早就在算計造物故主的幾處神性水晶製造點——現在的神廟也在其中。造物故主一死,它就來這裡進食,一口接一口將自己吃出了神力。每吃一部分,它就要停一段時間來進行消化,讓神力和自己的身體、靈魂達到完美契合,然後再繼續吃。
費奇用“魔瞰·大預言術”搜索到多處神性水晶的儲藏地,然後挑了其中最小的那個進行攻擊。他認爲這裡規模小,看守應該相對比較弱,可以用來積累戰鬥經驗。但這裡規模相對小,是被貪婪吃出來的!這個小小的誤判讓雅卡一下子陷入苦戰。
在神力面前,普通的深獄煉魔很難取勝,只有成爲地獄的一方領主,利用靈魂水晶中儲存的邪惡氣息和地獄好感,一個魔鬼才能抵消神力,讓戰局重新平衡。雖然費奇將自己領地的一部分管理權交給雅卡,讓她也能使用靈魂水晶中的部分儲存,但雅卡並沒有自己的領地水晶,沒有經歷晉升領主的過程,因此腦子中相關的知識和技能不足。她發揮不出這些能量的完整力量,於是便處於下風。她現在還沒有倒下,完全是費奇給她的進化太完美了,她在深獄煉魔中完全是另類。
她努力防守並想盡辦法反擊,但最終發現只有肉搏的方法才能對敵人造成傷害。那隻叫做貪婪的蟾蜍用神性水晶給自己製造了吞噬的神能,它張開嘴巴將地獄火焰、邪惡靈光以及雅卡施放的所有法術當成從眼前飛過的蒼蠅,準確地用舌頭纏住,然後吞入口中。儘管這些能量中滿是腐化和墮落的特性,貪婪根本不管不問,直接將它們吸收掉,然後再給予雅卡沉重的反擊。
吞噬空間是它造成傷害的主要方式。既可以吃,又可以打,這太符合貪婪的性格了。蟾蜍總是選擇雅卡所處的空間進行吞噬,而且每次都只吞半邊身體所在的位置,爲的就是用空間的力量嘗試撕裂她。每次空間吞噬,就像是要將雅卡的一部分身體強行傳送走,雖然她可以靠深獄煉魔的強悍肉體硬抗,再用以地獄火焰爲基礎的法術能量將自己從吞噬空間中拽出來,但連續的攻擊下,她仍受到了不輕的創傷。從外表的確看不出什麼,但是在非常細微的層面上,在毛細血管、神經和骨骼深處,錯位和斷裂的傷痕已經比比皆是。
這些傷並不是白受,貪婪身上同樣傷痕累累。趁着每一次成功接近的機會,雅卡用爪子、牙齒、翅膀和尾巴不斷造成嚴重的傷口,每一下都能獲得皮開肉綻的戰果。尤其是她的牙齒:能讓深獄煉魔用上噬咬的情況很少,每次這種情況發生都是這種頂級魔鬼遇到困難的時候。地獄爲自己最驕傲的生物配上了最兇狠的武器:每一次噬咬,深獄煉魔都會將一種名爲魔鬼寒的恐怖疾病和地獄腐化毒素留在傷口裡。
魔鬼寒會在很長的時間裡持續削弱生物的力量,而腐化毒素則會立刻降低敵人身體的韌性,包括承受傷害的能力、恢復能力、免疫能力。如果是正經且完整的神,毒素的效果基本無法生效。但貪婪用全部神性水晶加強了自己的吞噬能力,還沒能建立這一部分抵抗,所以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接連受到幾次重創之後,貪婪蟾蜍用空間吞噬逼迫雅卡退開,終於使用自己的四條腿,猛地一蹬,竄上了小山一樣的神性水晶。它在上面翻滾,於是它後背上由雅卡造成的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高速不斷恢復,魔鬼的毒素和病原體也被排除乾淨。而此時它不能對雅卡施加任何影響,深獄煉魔完全可以也來到神性水晶之下,用裡面的神力能量對自己進行醫治。但雅卡想到了費奇的告誡,神力對魔鬼來說是短期的興奮劑和長期的毒藥,一個有理想的魔鬼,特別是想要緊隨費奇而不斷進步的魔鬼,不應該使用神性水晶。
她只用自己儲存的地獄力量進行治療,速度遠遠慢於貪婪蟾蜍。而且從總量上,雅卡的儲存怎麼也比不上眼前的神性水晶山,所以最終的勝負關係已經非常明顯了。
還不等深獄煉魔恢復三成,貪婪蟾蜍便已經恢復完畢。這一次,它站在水晶山上,用完整的十六隻眼睛發射光束,集中射向雅卡。
又是一道火牆出現,火牆再次被射線炸碎,火焰如同紛飛的花瓣一樣四處飄落。貪婪蟾蜍的眼睛立刻分散看向四周,對空中每一朵火焰花瓣都進行攻擊。它認爲深獄煉魔會遵循本能的戰術,還是重複上一次火焰傳送的伎倆。但是它花了一番力氣將所有的火焰花瓣都打碎後,雅卡並沒有從任何一塊裡面出現。
“噶!”貪婪蟾蜍吼叫一聲,強烈的音波從它那張血盆大嘴向外輻射,不管是水晶山、神廟還是洞穴,都開始猛烈搖晃。從上面震落的簌簌塵土又被音波吹飛,變成一陣猛烈的沙暴。當沙暴掃過,空氣中出現一個巨大的人影,正是雅卡張開翅膀的高大形象。她並沒有在火焰間跳躍傳送,而是一邊極速後退,一邊用隱形進行欺騙。她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契約魔前面,爲它們爭取了最後一點時間。現在,地上的法陣已經繪製完畢,雅卡也將自己的法力輸入進去。
紅色的火焰形成一個圓圈,照亮了中央的空間通道。通道的另一端是雅卡在漂浮大陸要塞裡修建的儲藏間,專門存放給費奇收集的神性水晶。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房間的存在,這樣可以避免其他魔鬼生出異心。
倖存的兩隻契約魔擡起頭來,眼神之中有些惶恐,有些緊張。它們都不傻,神性水晶是深獄煉魔都垂涎的好東西,它們現在不知道這些水晶是給費奇的還是雅卡自己私吞的,想要保住性命卻不知道該向誰賭咒發誓求情。雅卡看出它們的想法,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拖住這個老蛤蟆,你們將水晶運過去。今天死了這麼多,需要魔鬼進階補充。我會確保領主大人知道你們的功勞,至少將你們升階成角魔!”
升階成角魔,比升階成深獄煉魔更像是真實的承諾,兩隻契約魔也沒時間去探討更佔便宜的合約,所以立刻答應下來。就在雅卡再次衝向貪婪蟾蜍的時候,兩隻契約魔也衝向神性水晶山。地獄符文的法術和帶着金邊的地獄契約一同出現,它們想要用自己的儲蓄來向地獄交換“魔(神)跡”,將整座山搬到傳送門裡去。
神靈的信徒以虔誠的靈魂力量祈求奇蹟,地獄的魔鬼以自己的積蓄交易同樣的東西,兩者沒什麼高低之分。貪婪蟾蜍擁有神性,它很清楚這兩種交易,一看到契約魔拿出的地獄契約就明白它們要幹什麼。這些神性水晶是它的心頭肉,自己貪還貪不過來,怎麼能讓人搶?
貪婪根本不去管雅卡,四條腿一蹬,直接撲向契約魔。它張開大嘴,觸手舌頭激射而出,一瞬間便纏上了那兩個傢伙。直到打過照面,契約魔才明白這個蟾蜍到底有多厲害,它們若不是靠着雅卡的保護,根本活不到完成法陣。但是現在雅卡並沒有保護它們,甚至沒有一絲一毫要救它們的意思,而是趁着貪婪蟾蜍發動攻擊露出的空擋,一個箭步衝到神性水晶山之下,將這些寶藏和它的原主人分隔開。
“地獄,救我們!讓我們離開這裡!”契約魔瞬間改變了地獄契約的內容,不計成本地將自身儲蓄全部投入到契約當中。金邊的卷軸猛地燃燒起來,變成兩股帶着地獄氣息的紅色火焰。這兩朵火焰鑽入契約魔的額頭,並從頭蓋骨後面鑽出來,迅速飛向不遠處的傳送門。
貪婪蟾蜍的舌頭向回一卷,兩隻契約魔毫無抵抗之力,就被猛地拽了過去。與此同時,貪婪也在吮吸空間,這導致契約魔的身體被壓縮變小,非常順利的落入蛙口之中。這個貪婪的蟾蜍吃掉身體還不滿意,又盯上了兩個正要逃跑的地獄火焰。它從火焰中嗅出靈魂的味道,很顯然兩朵火焰會帶着兩個契約魔回到地獄環境中重生。它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發起攻擊,成本已經掏了,收益必須完全,不吃掉那兩個靈魂就是虧的。於是,它猛地一吸,又把兩朵地獄火焰連同它周圍的空間一併吃了回來。
地獄也是有脾氣的,干擾地獄完成契約的行爲是對地獄的挑釁。於是,兩朵火焰又猛地向外飛出,甚至如同巨人強壯的大手一樣,連帶着纏在火焰上的觸手舌頭一併拽了出來。貪婪蟾蜍被拖拽着向前,在地上留下一條深深的溝壑,不斷接近傳送通道的位置。它立刻認定這是陰謀,是利用它性格上“光輝燦爛”的那一部分設下的陷阱,那個傳送通道對面一定是對它非常不利的環境。
想到這一點,它立刻向舌頭上釋放神力。並不是向地獄施壓,而是道歉:消耗自己的神力好讓火焰鬆開舌頭。地獄從不原諒,但收到誠意後,就不再拖着蟾蜍去地獄,而是讓火焰燒斷它的兩截舌頭作爲警告,然後才施施然飛進傳送通道中離開。貪婪蟾蜍覺得自己在這場博弈中吃了小虧,但如果它更熟悉一下地獄的規則,知道那兩個契約魔回到地獄只會變成劣魔,那肯定是要被自己的愚蠢和吃的這個大虧氣個半死。
花掉了所有儲蓄力量的魔鬼只能變成劣魔,地獄從來都是嚴格按照契約辦事,也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貪婪蟾蜍甩甩舌頭,慢慢回過頭來,發現雅卡已經完成了恢復的過程。她又生龍活虎,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噶?哼!”蟾蜍惜字如金。只要不進入那個看起來就是陷阱的傳送門,那麼花費一些氣力將這個深獄煉魔吃掉,汲取她的力量和營養,順便端掉魔鬼的漂浮大陸要塞,那這場戰鬥無論如何都是它大賺。
它衝了上去,主動和雅卡展開搏鬥。雖然近身搏鬥是深獄煉魔的特長,但近身之後雅卡就幾乎無法躲避眼珠射線的攻擊。況且雅卡還要想方設法讓蟾蜍遠離神性水晶,阻止它獲得恢復,這限制了她的戰鬥選擇。隨着雅卡儲存在邪惡靈光中的地獄好感不斷消耗,蟾蜍最終還是佔得上風。
雅卡遍體鱗傷,身體因爲太多空間撕裂而積累的傷口已經從內部蔓延到表面,她變得就像是個被主人遺棄又被老鼠啃咬的破布娃娃。貪婪蟾蜍重新回到了神性水晶上,舒服地蹲坐在上面,所有的眼睛閃閃發亮。這說明勝負已分,蟾蜍只需要積攢力量,張開嘴巴,一口吞掉,就能結束這場爭鬥。
深獄煉魔很不甘心,但她還是掏出了費奇給她的逃命元素寶石。這東西可以打開一條傳送通道,將她送回去。雅卡知道自己只需要輕輕一捏,就有可能脫離戰鬥。但她同時擔心自己會因爲失敗而承受怎樣的懲罰。她不想讓費奇失望,這個念頭激活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將逃命寶石在神性水晶山上按碎,是不是可以將神性水晶強行傳送走?而她只要貢獻一些能量,讓地獄契約帶她走,哪怕降階也好過失敗。
一直在觀戰的費奇通過眼神看懂了她的想法,並在她衝向神性水晶山的瞬間干預了。他將左手局部變成轉心魔的靈魂尖爪,然後按向科克塔爾之眼戒指,並向其中輸入法力。這股靈魂力量激活了幻蛇的星界碎片核心,讓它長出一截指甲來,從虛轉實施加出力道,按碎了逃命寶石。
“這是怎麼回事?”雅卡比誰都驚訝,她只覺得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從寶石上傳來,然後就被捲入空間通道之中。幻蛇顯形的時間短、部位少,誰也沒有注意這指甲片大小的東西。雅卡還以爲是自己不小心捏碎了元素寶石,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恐懼之中。
費奇接手了這次傳送,將空間通道的出口放在自己面前,免得這麼忠心好用的深獄煉魔想不開。
這一次的行動失敗了,主要是因爲沒有預計到最小的神性水晶庫存地會有個神靈盤踞,所以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費奇不會因此怪罪雅卡,而是要對她進行專門的訓練。同時,對第二世界的戰術也要調整,畢竟這次已經驚動了四騎士之一的貪婪。
他現在只想將雅卡接回來,所以空間通道平平無奇,只是特別穩定,完全沒有畫蛇添足地在裡面佈置防禦措施、陷阱或者誘餌之類的東西。雅卡從裡面滾落出來,發現自己正倒在費奇面前。她還沒聽到費奇要安慰或者訓斥的話,就看到自己的深獄煉魔主人瞪大了眼睛。
貪婪蟾蜍也跟着過來了。
它判斷這個看起來特別完美、堅固、穩定、快速、毫無花哨的逃生通道,因爲對面沒有任何吸引它的能量波動,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是陷阱,只有可能是深獄煉魔的安全藏身處。它只要用一點神性水晶裡的神力,維持傳送通道開啓,就可以到對面殺死深獄煉魔,這花不了多長時間、多少成本。而好處是:不僅可以一了百了地解決隱患,而且還有可能從魔鬼的安全藏身處找到厲害而且珍貴的寶貝。
於是,它跟了過來;於是,它和費奇就在這種大家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見面了。他們互相大眼瞪小眼地對視着;他們的位置是地獄第七層,費奇的領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