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安璉對南疆尤其是十萬大山無比熟悉,所以在救出洛祈涵之後,他讓一行人不要離開,而是在十萬大山內圈找了個安靜地方修養。
這個要求本來是極爲無力的,但辛辰見識了陌安璉暴走的樣子,自然不敢得罪於他,洛祈涵是何等聰明的人,他只是掃了幾眼四人的相處,便知道陌安璉纔是主導,因此也不發表任何意見,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陌安璉這個決定有多麼明智。
洛祈涵被人劫走,南疆的大佬們幾乎瘋狂,他們不僅憤怒於洛祈涵的失蹤,也恐懼於他們對洛祈涵下的蠱蟲居然已經被全部解決,導致他們或多或少都受了反噬。這些蠱蟲的用處和驅動、解決手法不僅僅是族內的機密,也是他們賴以生存,能夠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保障,現在對方居然能夠全部解開,就證明對方也對這些瞭解極深。他們本以爲這些東西是自己纔有,現在有威脅自己地位的存在出現,他們怎麼會不心急?
這些大佬們不認爲是中原人有這種本事,便重點監視苗人,加大搜尋力度,南疆本來就是宗教氣氛極爲濃厚的地方,大巫師的命令就等同神諭,這道命令一下,全南疆的人都成了大巫師的眼睛鼻子耳朵,四處搜尋他們的蹤跡,讓偶爾出去晃晃的辛辰覺得毛骨悚然,深知自己若是頂着陌生的臉出去,無論怎樣巧舌如簧都沒用,絕對是先關起來再說。
“我說了,狂熱的教徒纔是最可怕的。”陌安璉嗤笑辛辰,“你還不相信。”
辛辰一見是陌安璉,便覺得脊背發涼。
這些日子,陌安璉通常是兩三天都不見人影,然後帶回來一堆亂七八糟卻很有用的草藥動物什麼的,辛辰對陌安璉的身份也開始懷疑,就算是南疆的大巫師,都不敢進入近乎是“死亡之地”的內圈,更不可能對內圈無比熟悉,這些天陌安璉到處亂逛,衣服上卻連半點灰塵都沒有沾上,這還是人嗎?
陌安璉自然知道辛辰的態度,但他毫不在意地問:“清暖怎樣?”
“王妃這幾天精神好多了……”辛辰根本看不懂陌安璉和蕭家兄妹到底是一種怎樣奇怪的關係,所以很謹慎地說。
“這樣嗎?我們也應該走了……”陌安璉若有所思。
“現在?”辛辰驚訝。
陌安璉點點頭:“是啊,文昌侯府已經派人來接應了,他們動用了在南疆潛伏最深的探子,再說了,我對逃跑這方面還比較在行,現在的搜尋力度也減弱了一些,如果再不離開,或許江南那邊會露出馬腳。”
清颯雖然守着清暖和洛祈涵,但他還是聽到了陌安璉和辛辰的對話,便有些不高興:“我家派人來,爲什麼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這個啊,我問蕭晉初要了特殊的聯繫方式,比你接到消息快一點。”陌安璉挑眉。
清颯剛要說什麼,清暖立刻按住他的手。
清暖已經看出來了,陌安璉是藉着清颯回憶他那個結義大哥,她不喜歡自己的兄長成爲人家追憶過往的工具,所以每次清颯要生氣,她就立刻阻止。
洛祈涵聽見陌安璉直呼文昌侯的名字,也沒有露出任何驚訝,他神色平靜至極,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陌安璉掃到清暖這個動作,微微一笑,然後躍到高高的樹枝上,一派愜意:“你們打算怎麼做呢?”
清暖看着洛祈涵,然後說:“去江南。”
“不回京城麼?”陌安璉挑眉,辛辰欲言又止。
清暖微微搖頭:“這三年京城的局勢實在是混亂至極,祖父都將大哥送到了江南,大家都認爲容冽已經……”清暖頓了頓,才說,“容冽回京,事情怕是會更加複雜。”
辛辰並不知道京城的事情,他只是單純地爲陌安璉委屈,好不容易被救出來,現在連地位都不能恢復嗎?
清颯看出了他的想法,便補充道:“而且他一上京就會面對各方勢力和壓力,還不如等調養好身體再說。”
辛辰頓時一個激靈,頭腦立刻清醒了,他一心要洛祈涵恢復身份,也好安素皇后的心,卻一時忘記京城的水太深了,洛祈涵這個嫡皇子突兀出現絕對會讓很多人不安的想到這裡,他滿懷期待地問:“安前輩,您能否治好殿下的痼疾?”
陌安璉聽見辛辰這樣說,便笑了:“我的確能讓他身體好很多,但痼疾什麼的……”他笑容有些奇怪,辛辰這纔想起來“安蓮”是女子,只不過陌安璉表現出來的強大和全知全能讓辛辰幾乎忽略了這件事情,現在看陌安璉這樣子,辛辰便知沒指望,失望地揭過此事不提。
洛祈涵出聲道:“辛叔叔,你若是不放心,離開南疆之後便回京跟母親說一聲吧,我怕有人狗急跳牆……”
素皇后的存在礙了很多人的眼,只不過出於對遊戲規則的遵守,目前還只是後宮嬪妃對素皇后使手段,但若是情況危急,世家大族狠下心,那素皇后就危險了辛辰見洛祈涵這樣說,又想到蕭清暖千里迢迢趕來救洛祈涵,想必是情深意重,有文昌侯府尤其是有陌安璉這麼個牛人在,洛祈涵出事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若是人家文昌侯府真的要動手,自己留下來也沒用,便同意了洛祈涵這個提議。
他們一路從南疆回來,雖然有文昌侯府的人接應,但還是偷偷摸摸跟做賊一樣,經歷各種盤查,幸好有陌安璉這在,見招拆招,兩個月後,他們終於走出南疆。
文昌侯府在南疆有勢力,但隊伍裡畢竟有辛辰和洛祈涵兩個外人,加上陌安璉說他有把握,便只將暗線之一暴露,託詞是潛伏最深的探子,一旦出了南疆,總算有了文昌侯府的用武之地。
陌安璉雖然幫洛祈涵自治病,但洛祈涵身體虛弱至極,而且這三年都是用藥物吊命,根本就沒吃什麼東西,所以他的情況非常不好,清暖對此瞭解一些,自然知道這需要慢慢調理,事實上,以洛祈涵這麼差的身體,能夠活下來纔是稀奇事。
江南腹地,魚米之鄉,長留。
文昌侯府的封地遼闊,土地肥沃,而且還有很多珍貴特產,文昌侯府的先祖爲了讓子子孫孫能夠傳承下去,不讓自己一脈衰敗,特將此地取名爲長留。
放棄你的理想,放棄你的願望,放棄你的追求,世世代代只爲了守護文昌侯一脈的榮譽、地位和利益而活着,我們的封地命名爲長留,就是希望子孫後代都能夠留在這片土地上,讓我們文昌侯家在這塊土地上生根發芽,最後成長爲根深蒂固的參天大樹。
事實證明,他們成功了。
文昌侯府在長留徵稅極少,十稅三,而且因爲這是個人封地,所以登記在冊的百姓都不用服兵役徭役,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任何人眼紅,更不要說每到天災人禍的時候,文昌侯府還有相應的措施。雖然長留各州縣的官員都是朝廷委派的,但他們也不敢再次造次,因爲文昌侯府是能夠直接罷免他們官職的,人家絕對敢做這種事情,否則你以爲這清正的名聲怎麼會傳得如此廣而且讓衆人都信服?
長留的百信安居樂業,所以深深地擁戴文昌侯府,這一點讓清暖非常擔憂,其他的貴族人家起起落落,而且家業越分越小,這麼多年下來早就沒有多少封地了,後來對封了爵位的人的賞賜也不可能有如此大手筆,導致文昌侯府獨樹一幟,儼然國中之國。你說你若是橫徵暴斂,皇帝或許還放心一點,但你的封地卻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皇帝說什麼也不會放心啊,好吧,就算你沒有兵力,但你有這麼一塊封地在這兒,別人不會眼紅嗎?
清暖幾次提過自己的憂慮,但祖父蕭晉初都是露出寬慰的笑容,告訴她無須擔心,清暖也知道自家必定有什麼後招,便暫且壓下這件事情。
她進入長留,看見這兒和平安寧的氣氛,雖然心中高興自家封地的人們都過得很好,但心中的陰雲更大了。
致力於從世家手中奪取權力,就算累死自己也不會分權……這幾乎是歷代皇帝的寫照,可爲什麼他們容許自家這個特例在?
“你不高興?”因爲是“女子”,所以陌安璉和清暖坐在一輛車上,“順便照顧”清暖,他看見清暖掀起簾子的一角,看見外面的風景卻露出擔憂的神色,便問。
清暖勉強笑了笑,才說:“這塊封地太扎眼了。”
陌安璉不以爲意,悠悠地說:“老虎就算將食物放在遠處,自己在打盹,土狗都絕對不敢上前搶奪。”
清暖覺得他這個比喻相當不好,剛要說什麼,陌安璉卻笑了笑:“當然,老虎若是太過傲慢,忽視了周圍的事情,那又另當別論。”
他這些話似乎意有所指……清暖越發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