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節賣烏龜與珍珠
072節賣烏龜與珍珠
傅掌櫃見安秀在地上寫寫畫畫弄了一大堆,很是好奇,走過來看,只見她像畫符一般畫了很多傅掌櫃看不懂的數字,不免問道:“安姑娘這是作甚?”
安秀忙用腳把這些數字都踩了,笑道:“不做啥,隨便寫寫,這是鄉間的計算法子,我也是剛剛學會的。”阿拉伯數字在中國的普遍使用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這個年代的人應該見過的不多。
東西交給傅掌櫃,傅掌櫃取出現銀給安秀,整數的換成白銀,零頭給銅板,一共十六兩白銀,七百三十個銅板,用個紫紅色綢布包起,錢貨兩訖了。
安秀感激地笑了笑:“傅掌櫃厚道,知曉我是下鄉人目不識丁,也沒有坑我一個錢。我這裡還有些東西,不知道傅掌櫃有沒有興趣。”
“哦,安姑娘還有什麼東西?”傅掌櫃笑道,他早就眼尖地留意到何樹生身後的布袋子裡裝着東西,動來動去的,應該是活物兒。安秀不拿出來,傅掌櫃也不好問。
安秀招呼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的何樹生,叫他把袋子拿過來。打開袋子,裡面裝了十四隻歲月已久的烏龜,背脊紋路深邃,都是難得的。
成年的野生龜雖然營養豐富,卻十分難得,偶爾有漁戶捉到一隻,能賣出很高的價格。平常吃的烏龜,都是家養的,不過一兩年,口感不及年老的烏龜好。傅掌櫃見多識廣,見到這些烏龜。深吸了一口氣。
安秀拿出一隻給他看:“您瞧瞧,草龜與金龜兩個品種比較多。都是十年以上的年輪。不知道您最近可有貴客需要這些東西?如果全部買了,省下我跑去市集擺攤的勞苦。價格方面都好商量。”
傅掌櫃捉在手裡,仔細看了看,又遞給楊大廚看了看。楊大廚原本一肚子氣,睡得正酣被人拉起來,任誰都沒有好臉色,看到這些烏龜,突然來了精神,原本不大的眼睛被一臉肥肉擠得只剩下一條小縫,卻閃過銳利光芒。楊大廚對能吃的東西都很精通。看到這些烏龜,他吸了數口涼氣,最終露出笑容,高興道:“好!”
聽到楊大廚這樣說,傅掌櫃就放下心來。幾年的相處,他對楊大廚挑剔的性格瞭然於心,難得見他會用“好”這個字眼。上品的東西,他的評價是還行;唯有極品,堪配他口中“好”一字!
“安姑娘。你是痛快人,我也不跟你虛套,這些烏龜都是極品。後天我們酒樓要接待霍家,夥計已經跟你說了。需要大量的稀罕吃食。這些烏龜我都要了,咱們論斤稱,十兩一斤。你意下如何?”傅掌櫃現在越來越喜歡安秀了,竟然開誠佈公地與她交談。
安秀還沒有說話。何樹生輕輕地抽氣。這些烏龜每隻都有一斤多,十四隻便是十四斤多。至少有一百四十兩。
安秀想了想,這樣的價格已經遠遠高出自己的預算,傅掌櫃是生意人,只賺不賠,他開出這樣的加碼,絕對還有上漲的餘地,於是試探問道:“這些烏龜可都是十年以上的老龜,有市無價,倘若我拿去別的酒樓,應該不止這個價格吧?”
傅掌櫃聽她如此說,知道她嫌價格低了。這樣的老龜,一隻可以燉一盤。這一盤菜,賣出一百兩、二百兩都不成問題。不僅能賺錢,還能賺名聲,除了金玉堂,哪裡能吃到這種老龜?
低頭微微一思量,傅掌櫃決定讓步一些,鞏固與安秀的生意往來關係,只有他出得起價格,安秀肯定會有了好東西第一個想到金玉堂。聽安秀的言辭,傅掌櫃覺得她是一個怕麻煩、懶得斤斤計較的人。於是笑道:“安姑娘出價多少?”
“二十兩!”安秀道。她想到了以前買衣服,店家總是會開出很高的價格,然後彼此討價還價。倘若一開始給出了低價,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十二兩一斤她就很滿足。
“成!”沒想到,傅掌櫃眉頭都未曾皺一下就答應了。他心底能接受的價格是三十兩一斤,安秀給出的價格低出很多,他自然應答得乾脆。
納尼?不還價的咩?
安秀見他回答得如此乾脆,心裡空了一下,自己給出的價格還是低了。只是剛剛傅掌櫃說十兩一斤,如果自己不還價,那麼一百多兩銀子就沒有了。安秀心中腹誹,果然商人心黑,看似再斯文厚道的商人,都會在適當的時候伸出魔爪撈一把。
彼此都同意了,已經沒有再議價的可能了,安秀有些不甘心,但是自己紅口白牙說出的話,不好再反悔。便宜了金玉堂這回,爲自己尋了一個供銷的好地方,如此一想,安秀也不覺得損失了太多。
傅掌櫃叫凌二虎稱了這些烏龜,一共十五斤三兩,二十兩一斤,共三百零六兩。傅掌櫃想了想:“安姑娘,給你現銀還是銀票?我合計你暫時用不了這麼多錢,不如銀票便宜。”
傅掌櫃倒是替安秀想的仔細。
安秀決定秋收一過,要去買大伯家的壩上田,這項開銷得七八十兩銀子。家中還有五十九兩的存款,包袱裡有十六兩的現銀,於是笑道:“您給我現銀吧。我們莊子離這兒遠,來回取錢也乖麻煩的。”
現在家中築了高牆,換了銅大門,又是坐落在莊子裡,四下都有人家,一般人想輕易進她家偷東西也是不可能的,這些現銀只要不叫人知道,放着也安心。上次取銀子鬧出那麼大的事情,安秀現在對取錢有些後怕。
在新世紀的時候,她從銀行櫃檯取了大量現鈔,總是隨便從包裡一丟,然後擠公交車回家。從來沒有過賊惦記她,從銀行大廳就開始跟蹤她。然後溜她家的門等狗血情節她沒有遇到過。安秀總結,古代沒有任何治安可言。不能用新世紀的心態去對待這個世界的治安。
小心使得萬年船,還是謹慎一些好。
傅掌櫃笑了笑。取出現銀給她,一共三百零六兩,用剛剛的紅綢布包替她包好,很沉重。安秀卻覺得心裡很踏實,有了錢,日子都會過得順當。都說錢非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
見何樹生懷裡還有一個布包,緊緊抱着。傅掌櫃有些狐疑,安秀還藏了什麼寶貝不成。於是厚起臉皮笑道:“安姑娘,這位小兄弟懷裡抱着什麼?這樣珍貴。”
安秀對集上的珍寶店、典當行都不太熟悉,與旁人相比,傅掌櫃算是自己的朋友了,也不瞞着,從何樹生懷裡接過布袋解開給他看,笑道:“這是淡水珍珠,河裡蚌殼中取出的。我想尋個地兒賣了,傅掌櫃知道哪家珠寶店價格比較公道?”
傅掌櫃想了想:“碧翠軒是尤集最好的珠寶店。東家是霍家。他們家在京都有總號,這幾年老夫人受不慣京都的繁雜,舉家遷往咱們這裡,聽說這裡是老東家的桑梓之地。來到這裡。他家的很多生意也遷到這裡,碧翠軒就是一個。不過…”
“不過什麼?”安秀聽得入神,剛剛就聽凌二虎說起霍家。安秀頗有興趣,現在從傅掌櫃的字裡行間。安秀隱約知道,霍家的祖先也是從這個鎮集上發跡去了京都。掙了錢,又榮歸故里了。
“拙荊得了霍老夫人的青眼,常去霍府走動。如果櫃檯上得了什麼寶貝,都是先送回家給老夫人、夫人、小姐們享用。我對珍珠不是很懂,仍覺得姑娘這樣珠子不凡,拿到櫃檯上,過掌櫃夥計那道手,肯定要盤剝些,不如讓拙荊幫你直接拿到霍府去給老夫人瞧瞧,就說是我家親戚送來的。老夫人年紀大了,錢財上很大方,不會虧了你。”傅掌櫃也當安秀是朋友,盡心盡力爲她出謀劃策,又道,“這是我的話,如果安姑娘不放心我,就拿去櫃檯上。”
“傅掌櫃外道了,我怎會不放心?”安秀誠心笑道,剛剛那些雜物算錢的時候,傅掌櫃沒有坑她一分錢,安秀覺得他雖然是個重利的商人,更加是個重信譽的人。
說罷,安秀從珠子裡挑出三顆:“這個給夫人小姐帶,東西不多,傅掌櫃不要嫌棄。剩下的這些共一百零七顆,就麻煩夫人幫我帶給霍家老夫人看看。下次趕集我再來得消息。”
傅掌櫃不會要安秀的東西,但是推來推去,顯得很虛假,直接接了過來,心想回頭再放在這些珠子一起,笑道:“那我替拙荊先謝過安姑娘。如果安姑娘不介意,我先數數,然後開出字據給姑娘。我拿了姑娘的珠子,不能一點憑據都沒有。”
“不用麻煩,我信得過傅掌櫃!”安秀笑道,對傅掌櫃這般細心感到很滿意。拿了安秀的珍珠,立下字據,也是對安秀的交代。
“還是麻煩點好。現在麻煩一點,以後就省了麻煩!”傅掌櫃滿口繞到,然後將珠子同凌二虎一起,一顆顆數了起來。
一百零七顆,加上安秀給他的那三顆,正好一百一十顆,傅掌櫃叫凌二虎去拿了筆墨紙硯,拿了自己的大印,寫下字據,自己收了安秀一百零七顆珠子,然後按上鮮紅的大印,笑道:“這就齊活了。要是我坑了姑娘,安姑娘可以去府衙告我咧。”
安秀被他逗笑了,收在懷裡:“那我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色已經亮了,安秀與何樹生累了,傅掌櫃等人也好不到哪裡去,都是哈欠連連稱。
安秀見活兒已經忙好了,轉身駕着牛車便回去了。身上錢財多,他們不敢去集市逛,但是家中的雞與小豬崽突然沒有了,若是有心人看到,該疑惑了。安秀趕着車,到東市的時候停一下,叫何樹生去買三十隻小雞和一頭豬崽,快去快回。
何樹生拿着錢,甩開小腿就跑去了。一會兒的功夫,背上揹着一個竹籠,裝了三十隻小雞仔,懷裡抱着一頭小豬。上了牛車,他跟安秀抱怨:“這豬崽沒有上回的好。”
“那你不會尋跟上回一樣好的?”安秀笑道。
“尋了,沒有尋到!”何樹生委屈說道。“這頭豬崽是最好的了。”
安秀無聲地笑了,半晌才道:“沒有你這樣比較的。豬崽能養大就是好的。哪裡這個不如那個的說法?”
何樹生沒有接話。
回到莊子裡的時候,太陽漸漸升起。何玉兒已經起來了。在院中水井旁邊洗菜淘米,準備燒飯。家中的竈膛已經生火了,煙囪裡冒煙,安秀愣住。
何玉兒給他們開門,笑道:“秀姐姐,哥哥你們回來了?我正在和李老伯煮飯呢。他幫我燒豬食,秀姐姐,咱們家豬哪兒去了?”
“這不是?”安秀把何樹生懷裡的豬給何玉兒看。這頭小豬崽跟上頭一樣,也是全黑色的。不說誰能分得清?
李老漢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從廚房出來,手裡拿着燒火棍,笑眯眯道:“秀丫頭回來啦?玉兒說你跟樹生去集上了,買了啥?”
“沒有買啥。”安秀笑道,把懷裡的小豬放回豬圈,才道,“這豬崽昨兒不怎麼吃食,我疑心病了。拿到集上給大夫瞧瞧,大夫說沒事,一日不愛吃食很正常。這不,白跑了一趟。”
李老伯也笑:“你啊。做事兒性子太急了。豬食我快燒好了,一會兒就可以餵豬了。”說罷,又回了廚房。
何樹生看了安秀一眼。她說謊的時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而且開口便說。極其自然,不禁有些佩服她。
何樹生把牛車卸了下來。雞仔放回院子裡,撒些小米讓它們啄食。跑了一早上,牛也餓了,何樹生抱了些黃草給它先墊墊肚子,吃過飯李老伯纔去放牛呢。
安秀把紅綢布包抱在懷裡,見李老伯在廚房,沒有向外看,轉身鑽回了房間。打開西邊牆角的一個大紅木箱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紫檀木匣子,上了一把大鎖。安秀掏出鑰匙,打開紫檀木匣子,把這回得了的銀子都放進去。
還剩下一百多兩銀子放不下去,安秀才覺得自己的存錢匣子太小了。別人存錢用銀票,她全部是現銀,自然會覺得現在匣子不夠用。餘下的一百多兩,安秀仍用紅綢布包好,放在另外一個櫃子裡鎖好。
牆上要是有個暗格就好了。安秀突然有了一個念頭,能不能再自己的臥房裡也挖一個地窖,做成地下室的模樣,有了什麼寶貝就放在地窖裡,既安全又不佔地方。
挖這種地窖,不能叫人知道,所以只能去找何江生了。
現在農忙,安秀知道何江生沒有時間幫自己,只得把自己的這種想法壓壓,一切要等到過兩個月再說。過兩個月就是冬月了,冬月裡幾乎沒有啥農活要做,大家都清閒了,挖地窖也仔細些。
吃過早飯,何玉兒依舊去學繡花,何樹生與安秀帶着鐮刀,去幫二伯家割稻子,反正在家閒着也是閒着。
趕到田間的時候,遠遠看見二伯一家人已經忙活熱火朝天,而何有保的田裡,只有他一個人,安秀愣了一下,還是往二伯何有福的田裡走去。要是等會兒蕭氏來了,又該開罵了。安秀沒有發賤到自己去找罵。
二伯與二嬸都說不用,其實心裡也有些忌諱,要是蕭氏看見了,不知又鬧出啥事情來。安秀知道二伯二嬸心中所想,笑道:“沒事的。上次我幫我娘割稻子,她那樣罵我,莊子裡的人都聽到了。我再也不能去幫她的,若是天氣不好,幫我爹挑稻捆吧。”
稻子割下來,要捆成捆挑回家,然後幹曬,用鏈杖打下來。挑稻捆很累人,安秀想着,到時肯定要幫公公挑。上一季的稻子,公公與何樹生加上安秀三人挑,都累得脫了形,現在一樣多的田地,公公一個人挑,那他這把老骨頭,這個忙季就該交代了。
“你婆婆不講理,你可不能跟她一樣。快去你爹的田裡幫忙,我們家勞力多,弄得完。我看你爹這幾日起早貪黑的,人都累得發虛了。”李氏勸解安秀道。遠遠地又看到何有保扛着鐮刀來了,身形發飄。
只有何有保一人。安秀心中堵了一口氣:“我先過去看看吧,咋就我爹一個人來了?”
自從蕭氏嫁過來。家裡的活兒都是何有保帶着安秀與何樹生做,她很少勞作。這次是她第一次趕上農忙,竟然還躲清閒,這麼多的田指望公公一人做,安秀怒火蹭地上來了。
“這幾日都是四叔一個人。”何娟截口道,“上次四嬸被蛇咬了,說是中毒了,在家裡躺着。咱們莊子誰不知道,被毒蛇咬了當場就得死?她裝模作樣不想幹活,累四叔一個人。”
蕭氏是後來娶的。又同李氏不和,何娟從來不覺得她是自己的嬸子。上次打了一架,對她的敵意上升到無以復加。
“娟子別說了!”李氏蹙眉嗔怒,“這話叫她聽到了,又該罵你了。”她指的是蕭氏。
“我怕她麼?”何娟昂首一笑,“而且是她沒理。你們大人不管她,任由她欺負咱四叔,還有秀姐姐他們。要是我妯娌,我非得罵死她。”
李氏與何有福都笑了。何江生也跟着笑。
李氏作勢要打她:“你咋說話不知羞呢?越大說話越沒有遮攔的。”又衝安秀道,“你快去你爹的田裡看看,我看他這幾日幹活不像以前帶勁,人慫癟癟的。”
“那我先過去了二伯二嬸。回頭挑稻捆我再來幫忙。”安秀道。轉身在田溝裡擺擺腳上的污泥,穿上草鞋從田埂上走過去,何樹生像個跟屁蟲跟在安秀身後。
何有保一邊割着稻子。一邊喘氣,他前天晚上就發燒了。腦袋很重,腳下輕一腳重一腳的。幾次不小心差點割到手。蕭氏也不舒服,不肯下田,見何有保說病了,頓時跳起腳來罵,說他偷懶,只是發着小燒而已,又不會死。
發着燒,田裡雖然放幹了水,但是泥巴還是潮溼的。腳一天浸在溼泥裡,他今天燒得更加厲害,嘴巴里都起泡了。眼前直冒金星,安秀與何樹生走到他眼前,他都沒有發覺。
“爹,你咋一個人呢?娘怎麼不來?”安秀不悅問道。一生的貧窮,何有保沒有別的本事,倒是把忍氣吞聲練得爐火純青,不管多大的事情,他都能忍下來,安秀不知該怒他還是該可憐他。
“啊,她累。”何有保覺得自己的思緒不受自己控制,舌尖發木,說出的話嗡嗡作響。剛剛一直彎着腰,現在直起身子,只覺得兩條大腿任何力氣都沒有,眼前冒金星,直直往後倒去。
安秀與何樹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暈倒,一時間大驚失色,忙奔過去扶起他,大叫:“爹,爹你咋的啦?”
安秀觸到了何有保的胳膊,渾身發着燙,燙得驚人,如燒着了一般,心中怒火如海嘯般澎湃。何有保發了燒還來田裡割稻子,而蕭氏好好的,竟然在家多清閒。
“二伯,二伯你快來!”安秀的聲音帶着焦急的哭腔,不自覺地尖銳刺耳。
何有福一家人本都彎着腰割稻子,聽到安秀的叫聲,擡頭向這邊看來。只見何有保倒在田裡不省人事,何樹生與安秀慌了手腳。
何江生手裡的鐮刀一丟,快步跑了過來。何有福、李氏、何娟也顧不上割稻子,紛紛向這邊奔來,一家人都心神不寧。
“咋了,四叔咋了?”何江生焦急問道。
安秀很焦急,聲音裡帶着猙獰的狠意:“發燒了還下田,昏倒了。江哥哥,你快把我爹抱起來。”
何江生伸出結實有力的手臂,將何有保抱起,放在旁邊乾燥的田埂上。何有福與李氏也先後趕到,看着何江生手上的何有保臉頰通紅,用手一試,只差怒吼了起來:“燒成這樣,咋還下田。”
安秀捏緊手指,強自鎮定:“先送集上醫館裡,有什麼事情,回頭再說!”
四周割稻子的莊稼戶見這邊出了事,一半是關心,一半是看熱鬧,都湊了過來,見何有保燒得神志不清,不甚唏噓:“有保幹活不要命,發燒不在家裡養着,還敢下田!”
何江生正要抱起他回去,套牛車送他到集市上,何有保緩緩睜開眼,見大家都圍着他。想掙扎着起來,聲音虛軟無力:“我這是咋了?”
“爹。你發燒呢!”何樹生原本使勁忍着,現在卻哽咽了。倘若沒有分家。自己只是多受蕭氏的欺負而已,爹有人幫着,也不用辛苦成這樣。家裡只有他一個人,稻子都成熟了,不收的話就在田裡發芽。爹是萬不得已才這樣辛苦啊。
“沒事,沒事!”何有保安慰衆人,“昨兒夜裡沒有睡好,腦袋發昏,你們都忙去吧。啊,我沒事兒!”
“爹,別說了,去鎮上吧!家裡叔伯這麼些人呢,活兒叫大家幫忙做着,您也別憂心了!”安秀氣得手指都發顫,恨不能一下子把蕭氏捏死,這樣欺負自己的公公。
安秀來到這個世界,公公就是她的父親。無私地疼愛着他。哪個女兒能忍受自己的父親受這樣的罪?
“秀,我沒事,歇歇就好了,你們都回去忙活吧。我坐一會兒就好了,啊!”何有保的聲音乾啞,嘴脣都幹得裂開了。因爲發燒。他的鼻子都堵住了,講話帶着嗡嗡的聲音。
“有保。聽秀丫頭的,去鎮上瞧瞧。燒成這樣不能沾溼泥。”圍觀的人勸道,也嘆了口氣。早就聽說了蕭氏的惡名聲,那時她只是虐待安秀與何樹生。現在安秀與何樹生分出去單過,她就開始虐待何有保了。
“他四叔,聽孩子的話,去鎮上看看,你都燒成這樣了,哪裡還能做活兒?田裡不用擔心,我和他二伯幫忙做了,實在不行咱們招幾個短工,一天就能搶完了,身子重要啊,你享福的日子在後頭呢。”李氏也看不過去了。
何娟氣鼓鼓着臉,狠狠一甩又粗又長的黑辮子,轉身往莊子的方向走。李氏眼尖,一把拉住她:“你要做啥?”
“我去問問四嬸,憑啥這樣待我四叔?”何娟氣得說話都不順,“當我們家沒人啦?欺負完這個欺負那個!”
“娟子,你回來!”安秀提高聲音,“這話我去問,你別惹事了。現在送我爹去鎮上。爹,您聽我這一回,田裡的活兒不急。”
何有保還想執拗,何江生一把扛起他,轉身往家裡走。何有福看着李氏與何娟:“你們倆割稻子,我跟江生陪着去就成了。娟子,你聽秀姐姐的話,這話你問不得,曉得不?”
何娟不甘心地點點頭,嘟囔着嘴巴回自家的田裡。
套好牛車,安秀踹上銀子,叫何樹生在家裡,自己與二伯何江生一起去集上。何玉兒晚上回來,見家裡沒有人,會慌神的,讓何江生留下來守家。
“不成,我要去!”何樹生堅定道。
“你去了,誰看家?玉兒回來了咋辦?”安秀怒道,“夠亂了,你別跟着添亂,好好護家,叫玉兒也別急。”
說罷,三個人趕着牛車,往鎮上去了。何有保一直眯着眼睛躺在車裡,眉頭緊鎖,好像很難受。何江生駕車,又快又穩;何有福看着何有保的面容,嘆了口氣:“這過的是啥日子?何時纔是頭啊?”
“總會有頭的!”安秀的聲音透出狠戾,雙手手指捏進肉裡。
今兒是趕集的日子,集市上人潮尚未散去,牛車不好擠過去。
何江生道:“我揹着四叔,秀跟我一起,爹你看車。人太多了,不知啥時候能擠過去。”
“成咧,你們快走!”何有福道,
何江生背起何有保,腳步而飛,安秀跟在他身後,也是走的極快,衝他道:“江哥哥,去陳家百草堂。你曉得路吧?”
“曉得!”何江生咬住牙齒不讓自己鬆氣,跑得快,他累得有些受不住,心好像要從嘴巴里跳出了。從小就來這裡趕集,集上的每個角落他都知曉。原本想去街頭的那家醫館,聽到安秀說陳家百草堂,從街角的時候拐了個彎。
陳家百草堂生意雖然清淡,但是都是富貴人家的高檔藥材,一本萬利。見安秀與何江生衝了進來,那個夥計看着他們的衣裳微微蹙眉,突然看到安秀的臉,纔想起她與宋掌櫃相識,立馬熱情道:“是姑娘你啊!”
安秀沒有功夫跟他攀交情,急忙道:“宋掌櫃呢?”
宋掌櫃的今日無事,坐在簾子後面看醫書。聽到安秀的聲音,他一愣。上次的病沒有治好不成,還是這麼快就尋到了好的藥材?
“宋掌櫃的。您快給我爹看看。”安秀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忙道。滿手的污泥雖然幹了,但仍在宋掌櫃雪白外袍上留了個黢黑手印。安秀訕訕鬆了手,見宋掌櫃沒有嫌棄的表情,才鬆了口氣,自己太心急了。
“背到裡面來!”宋掌櫃見何江生身後的人臉頰通紅,奄奄一息,知道是發高燒。
裡屋有張牀,何江生小心翼翼把何有保放下。退到一邊,雙腿一個勁地發顫,揹着重物跑得太快,他喘氣如拉風箱,豆大汗珠從臉頰滑落,後背溼透了,頭髮沒有一根乾的。
安秀也顧不上感謝他,讓宋掌櫃趕緊看看何有保的傷情。
宋掌櫃伸手搭在他的脈搏上,探了半晌才道:“沒有燒懷心肺。你們先出去。我要替他施針。”
安秀知道施針是絕學,每個醫派都有自己的鍼灸技巧,不能外露,所以學醫的人都遵從這個規矩。施針時不讓外人在旁邊看。她倒是不擔心宋掌櫃會對何有保怎樣。
安秀衝在一旁喘氣的何江生道:“江哥哥,我們出去吧,讓大夫替我爹好好治療。”
何江生點點頭。舉步要走。無奈跑得太快,腳下發虛。他一個不慎,蹌踉差點摔倒。安秀眼疾。扶住了他。掌心的熱度透過衣衫傳到他的胳膊上,何江生感覺心尖一顫,面上卻不動聲色。
安秀剛剛也走得極快,所以她的手掌也全部是熱氣。
坐到外面等了大約兩盞茶的功夫,仍不見宋掌櫃的出來。
何江生坐在椅子上休息,安秀則坐立不安,回來地踱步。那個夥計善於見風使舵,知道安秀是掌櫃的朋友,不僅奉了熱茶,還不停地安慰她:“姑娘,您家老爺子肯定吉人天相,你別憂心。我們掌櫃的可是在世華佗,妙手回春。”
安秀點點頭,心中的鬱悶卻沒有減下去半分,只道:“借你吉言。”
何江生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見安秀這樣回來恍得他眼前冒金星,笑道:“秀,你別急。四叔只是發燒而已,退了熱就沒事了。”
“我也不想着急,但是停不下來,心裡想着的總是不好的事情。”安秀蹙眉道,想起了什麼,又道,“江哥哥,你去跟二伯說咱們在陳家百草堂,叫他把牛車慢慢繞過來,待會兒回去就不用你背了,我守在這裡就成了。”
何江生想了想,道:“也好,我爹也該急了。你別慌啊,四叔沒事的。”
安秀點點頭。
何江生剛剛走,宋掌櫃便挑開布簾出來了,一頭的汗。夥計忙不迭給他遞了手帕,宋掌櫃接過來,擦了擦汗,才緩了一口氣。三盞茶功夫的施針,他的體力有些透支。
“宋掌櫃,我爹咋樣啦?”安秀急忙問道。
“就是發熱。我用針給他去熱了,已經無事,回去靜養幾天便能痊癒。”宋掌櫃舒了一口氣,笑道,“安姑娘,他是你爹?”
“是我公公!”安秀實話說道。
宋掌櫃拖長了聲調哦了一聲,半晌才道:“你公公一身都是勞疾,安姑娘若是日子上過得去,就別讓老人做活了。他的身子都虧空了,好好養幾年,也許能常年百歲,再這樣下去,揮霍不了幾年。”
安秀捏了捏手指,極力壓抑着內心的疼痛與憤怒,若不是蕭氏,公公也不至於勞累成這樣;若不是蕭氏,自己也不至於同公公分家,自己過上悠閒的日子,公公還是土裡刨食,累死累活。
“多謝宋掌櫃的提醒,我都記住了!”安秀暗暗換了一口氣,才說道。
宋掌櫃的點點頭:“你公公的病,主要靠養。藥沒用,我開些補藥給你,帶回去慢慢養着,至少十天半個月別勞累,否則就白費了。他常年勞作,身子都垮了,讓他歇上一兩個月吧。安姑娘,你們做莊稼,還要讓土地每隔幾年修養半年,人也要修養啊,不能當牲口用。”
安秀急忙點頭稱是,保證不讓公公累着。牲口二字狠狠刺痛了她,公公可不是被蕭氏當牲口用?
宋掌櫃開的都是最普通的補藥,畢竟他不是東家。不能送安秀更加貴重的東西。安秀要給錢,宋掌櫃堅決不收。說這些普通的補藥,自己還是能做主。
安秀把十兩銀子擱在櫃檯上。低聲道:“宋掌櫃,我不缺錢,你把這些普通的補藥都換成最好的吧,能治我爹的病就成了。”
宋掌櫃嘆了一口氣,知道安秀不想欠他的人情,把藥方子換了幾味高檔補藥。算了錢,一共七兩八百文,診金不收。
安秀感恩不已。進去內室的時候,何有保已經醒來了。正要掙扎着起來,安秀忙按住他:“爹您別動,二伯的牛車還沒有來,咱等會兒再起來,您多歇歇。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有?”
燒退了些,何有保腦子開始清晰起來,只是自己怎麼在這裡,一概記不起,只問:“秀。這是哪兒啊?”
“這是集上的陳家百草堂。爹,你發燒了還去割稻子,暈倒在田裡了,還記得不?”安秀問道。試探他是否真的退燒,腦子清晰。
“這個倒是記得!”何有保一思量便想起了,看着自己躺着的牀。被子都是綢緞的,知道這家店診金與藥價不低。愧疚道,“爹沒用。動不動就生病。秀啊,花了多少錢回去爹還給你。”
“爹,我是您養大的,就是您閨女,您跟我還說這個!”安秀笑道,“您長命百歲我就安心了,花點錢算啥?”
何有保點點頭,眼裡隱約有淚花:“秀啊,爹積了德才撿你回來。跟着爹過苦日子你也不怨。好不容易你現在日子好轉了些,我還生病拖累你。”
安秀忙安慰他:“這算啥拖累?您老了,我得養您啊,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爹,我跟這宋掌櫃的熟,他沒收咱錢,你別憂心了!”
陳家百草堂的後廚每日都會煎很多藥,方便上門看病的人隨時可以喝到。他去後廚走了一圈,正好看到退熱的藥煎好了,倒了一碗端進來,就聽到安心跟她公公說自己免收錢的事情,莞爾一笑。
這姑娘孝順,想着法子哄公公開心。
“老爺子,喝藥吧!這藥退熱好,一會兒您的熱就散了。別憂心,沒啥大事兒,散了熱就全好了。”宋掌櫃的一襲白色長袍,墨色青絲垂肩,溫潤君子,“安姑娘賣給我藥材,我們是老朋友了。”
“我進山會採些藥材,都是賣給宋掌櫃。”安秀順着宋掌櫃的意思解釋道。
何有保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又道給宋掌櫃的添麻煩了,心裡過意不去。正說着,夥計領着何江生父子進來了。
“他四叔,好些了吧?”何有福見何有保的氣色比剛剛來的時候好多了,臉上不是那麼紅,眼神也有了些生氣,頓時心放在肚子裡。看來高檔的藥房,大夫的手藝要高很多。
何有保坐起來:“好多了,心也不突突地跳了。”發燒的時候,心跳會變得紊亂,燒退了,自然神清氣爽了些。
“沒事就好,哎!”何有福又是高興又是心痛。高興他的病終於好了,心痛他的辛苦,娶了那樣的媳婦,把他當牛馬一樣使喚。
“爹沒事了,咱們回家吧!”安秀笑道,“宋掌櫃的,今兒多謝你。”
“不謝,老朋友了,安姑娘來我這裡,是信任我!”宋掌櫃也笑道,“老爺子,回去好好養病,您媳婦孝順,多享受,別勞苦,養好身子重要啊!”
安秀等人都跟他道謝,何江生揹着何有保,轉身出了陳家百草堂。回去的路上,安秀把宋掌櫃交代何有保半個月不能下地勞作,必須多休息改成了一個月不能下地勞作,必須臥牀休息,告訴了何有保與何有福等人。
“爹,回去後,您直接住到我家裡去。”安秀道,“她這樣對您,實在過分!養好了身子您再回去。”
“這咋行?”何有保急道,“家裡一堆活兒都等着我呢,現在有事農忙的時候,稻子不收,半年的辛苦全部白費了啊!”
“您放心,稻子我請短工幫您收!”安秀堅定道,“爹,我可不是跟您說笑,大夫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您臥牀一個月呢!您要是不聽大夫的,回頭出了啥事,叫我們咋辦?”
說罷,安秀開始抹眼淚。
“他四叔,聽秀丫頭的吧!”何有福向來主張一家子和睦,現在他也是對蕭氏忍無可忍了,才叫何有保聽安秀的,住到安秀家裡。蕭氏真是做得過了分,倘若有一點兒好,何有福都會幫她說說話,畢竟一家子人不和睦,叫人看笑話。
“四叔,您聽秀的。家裡的活兒還有我們的。”何江生也插嘴,“身子養好了,以後您還要抱孫子呢。這個當口不好好養病,回頭累倒了,叫何樹生和玉兒咋辦?”
何有福與何江生都幫着安秀說話,何有保嘆了口氣,點頭道:“也成,就是太麻煩你們了!”
其實他也是對蕭氏徹底的心涼了。前幾天她雖然刻薄,還算知冷知熱,現在變本加厲。特別是孩子們分出去以後,她不願意坐任何的農活兒開始,何有保對她極度不滿。以前他有何樹生和安秀幫着,不至於每天累得喘不過氣。可是孩子們分了出去,何有保每日一個人做那麼多的活兒,放下這樣做那樣,慢了一步蕭氏就在身後罵。
身體累到了極致,耐性也沒有了。何有保突然覺得日子過不下去,安秀說讓他去她家休息一個月,他雖然理性知道這樣不行,心底卻是盼望的。何有保想,自己是該歇歇了,否則不是累死的就是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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