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慕柳眉一挑,又輕嗅了下飄來的香氣,然後坐起身子,用帕子遮住了口鼻。
味道雖然輕,卻是麝香無疑。
李青慕的眼眸掃向珍娘子的小腹,挑眉道,“沒事吧。”
珍娘子輕輕搖頭,耳側的步搖相碰,發出輕響,“嬪妾發現的早,未讓它近了身。”
“從哪裡得來的?”
李青慕喚採香進來,指着那隻荷包道,“拿出去……”
採香微福下身子,捏着荷包下面垂的如意絡子,一臉嫌惡的拿出去了。
採香路過珍娘子時,珍娘子下意識的把帕子擋在鼻前,輕咳了兩聲。
屏着呼吸,直到覺得那股味道散盡了,她纔將錦帕放下,對李青慕露出柔柔一笑,回道,“自趙御醫診出嬪妾有孕,嬪妾便不再用香料。今日起來,巧秀在嬪妾的衣物中發現了這隻荷包,雖然嬪妾未好好的拿在手中細看,可也知道定是有問題。”
問晴進來,給李青慕和珍娘子上了茶盞。
“是有問題。”李青慕端起茶盞,輕呼一口後覺得熱得下不去口,放下了。
“嬪妾誕下這個孩子,對別人是沒有任何威脅的。”珍娘子持起一柄繪了蘭花的團扇輕扇茶盞,對李青慕笑道,“想來,是嬪妾給昭月夫人惹來麻煩了。”
李青慕的視線落在一側的珊瑚樹上,沒有說話。
“嬪妾犯糊塗的那一日,皇后娘娘曾經在震怒下說過,若嬪妾腹中的龍嗣有個意外,就拿昭月夫人是問。”珍娘子語調柔柔的道,“想來是被有心人聽去了……”
“你想的倒是清楚。”李青慕倚回到美人榻上,冷哼一聲,“亡我之心不死。”
“只要周家得到他們應有的懲罰,嬪妾的心,清楚着呢。只是嬪妾不明白,”珍娘子擡眸看李青慕,笑道,“昭月夫人身爲和親的公主,爲人又和善,何人要同您過不去呢。”
李青慕拿起團扇輕扇,沒有回話。
同她過不去的人多了,怕她奪了後位的秦皇后,想用她奪了後位然後執掌後宮的玉夫人。因建寧帝寵愛她而心生妒嫉的柳昭容和芸容華……
珍娘子告退後,李青慕將姚遠,採香,問晴都叫了進來。
珍娘子衣物裡帶着麝香的荷包不可能是飛進來的,她要將那個背後人揪出來。
姚遠掌管着整個鳳陽殿的奴才,這個失職之罪自是推脫不了。在認完錯後,轉身出去找線索了。
採香和問晴則努力回憶在偏殿中侍候着那幾個宮女嬤嬤,想她們近兩日有何不妥之處。
正在這時,從早起便不見了的石蕊回來了。她站在李青慕的身側明顯是有話說,可卻因採香和問晴在而沒開口。
石蕊的性子冰冷,對任何人都是同一副表情,採香和問晴早就習慣了。
在得了李青慕的示意後,兩個人福身出去了。
“有消息了?”李青慕問道。
李青慕在受傷的第二日,便將那個綠衣宮女的大概身高,相貌和受傷的位置告訴了石蕊,讓石蕊傳話給知柳,在關雎宮中尋找那個刺客。
石蕊點頭,對李青慕道,“知柳說平日裡侍候皇后上夜,一名叫晨菊的宮女自發生刺客的事情後就再沒出現過。昨日晨菊回來了,知柳說身高符合的。而且,左臂不能用力。知柳裝着不經心碰了晨菊左臂一下,晨菊把她推倒了,十分生氣的樣子……”
“晨菊……”李青慕眯眸細思,怎樣想都不能將這個名字同那個綠衣宮女的臉融合到一起。
當時下午,姚遠的調查有了結果。往珍娘子衣物中放麝香的宮女,是新撥過來的粗史宮女,名叫小嬌。
偏殿中有宮人看到前晚上小嬌在掌燈的時候,往珍娘子放衣物的地方去過,而且出去時神色有些慌張,且今日一早便請了病假。
姚遠說完後,對李青慕又道,“主子,可是現在就把那小嬌捉起來?”
“不捉,”李青慕懶懶的道,“先找到她的人,派了人跟着,看她是受誰的指使……”
“公主,不如將她捉來,嚴刑烤打,定能橇開她的嘴。”姚遠道。
“若是個嘴硬的,後倒斷了線索。”李青慕搖頭,對姚遠道,“派人跟着,先把她幕後的主子找出來。”
姚遠走後,李青慕拿起手側換掉麝香的荷包,去了偏殿。
將荷包親手掛在珍娘子的腰間後,李青慕笑了。
爲了建寧帝的江山,她不能冒然動手除去秦皇后玉夫人。可這並不代表她會一直忍讓,讓她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凌到自己的頭上。
比死更難受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比從高處跌下更驚心的,是站在懸崖邊上,孤立無援,戰戰兢兢。
建寧三年五月十一,稱病一日的小嬌終於回到珍娘子的身側侍候。在遠遠看到珍娘子佩戴着那枚荷包,嘴角掛了一絲不異察覺的笑意。
離得遠遠的注意着小妖的採香和問晴,亦是在嘴角露出一抹輕笑。
就這樣平淡的過了幾日,珍娘子依舊好好的待在鳳陽殿中。食得香,睡得穩,無一絲不適的現象。
小妖終是忍不住了,於建寧三年五月十七,趁着黑夜出了怡景宮。
小穀子在後面緊緊的跟着,一直跟到了華瑤宮的範圍……
次日,珍娘子將一枚繡了梅花的荷包送到了鳳陽殿的主殿中。
命巧秀將荷包放到李青慕的面前,珍娘子笑着問道,“昭月夫人,嬪妾要在身上掛兩個荷包嗎?”
李青慕已是知道那個想害自己的人是誰,自是不會再營造這個假象了。她命採香將姚遠叫進來,對姚遠道,“將那個小嬌拉出去好好審審。”
珍娘子看着姚遠離去的背影,幽幽的對李青慕道,“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怕是審不出什麼,身上肯定是有把柄或是弱點在別人的手中攥着。若是把柄,許是能吐出幾句,左右是死,不如少受一些刑罰。可若是弱點,只怕,打死也不會開口。”
“你的弱點,是什麼?”李青慕含笑問道。
“我娘。”珍娘子聞言先是一愣,隨後用手輕撫自己的還未隆起的小腹,輕笑着道,“我爹本來是周家的奴才,周充醉酒,我娘有了身孕。於是,我娘就改嫁給了周充。我爹帶着我離開周家四處漂泊,後來因心中委屈到周家鬧事被打死了。那年我十二,我娘求周充讓我進周府,當丫鬟,侍候我娘生下來的周家小少爺。再後來,皇上登基,周充送周家的嫡庶兩位小姐選秀,都落選了,我就進宮了……”
李青慕將手中錦帕遞給低着頭的珍娘子。
珍娘子卻是擡頭一笑,眼中無一絲淚意,嬌好的臉龐上連一絲哀怨都沒有。她伸手接過李青慕遞過的錦帕,柔笑道,“嬪妾多謝昭月夫人。只是嬪妾已經哭不出來了。”
“那你娘……”
“已經過世了。”珍娘子眼眸一動,視線落向了不知名的地方,“嬪妾被御醫診出身懷龍嗣,皇后特恩准嬪妾的家人進宮覲見。嬪妾以爲會看到嬪妾的娘,卻不想只看到周王氏帶着小少爺前來。小少爺說,他的陶姨娘與下人私通,在一年前被浸豬籠了。”珍娘子低下頭一笑,聲音依舊柔柔的道,“那是他的親孃,可他在說的時候,一臉的厭惡,鄙棄,嫌惡……”
李青慕胸口突然沉悶的厲害,道,“怪不得,你一心求死。”
“嬪妾腹中的龍嗣若是位皇子,嬪妾必死無疑,既是如此,嬪妾何不讓自己的死有價值一些。其實,”珍娘子輕撫自己的小腹,臉上露出暖意,“誰不愛自己的孩子?嬪妾若不愛自己的孩子,早就將準備好的落子湯喝下了,哪裡還會等着趙御醫到嬪妾的陽雪閣中來。只可惜,”珍娘子哽咽一聲,終是落下了眼淚,“嬪妾不能看着他長大了,連一聲娘都聽不到。”
“也許,是位公主也說不定。”李青慕開解道。
珍娘子連連搖頭,用帕子擦掉眼淚,柔笑道,“不說了,左右嬪妾已經決定將他生下來,無論他是皇子還是公主,嬪妾都心甘情願……”
正說着,姚遠從外面走進來,對李青慕道,“主子,小嬌被杖斃了……”
“可吐出了些什麼?”李青慕問道。
姚遠搖搖頭,道,“嘴嚴得厲害,只說是珍娘子平日裡對她苛刻,所以纔會做下這樣的事。奴才問她麝香是從哪裡來的,她就是不說。後來……”
後來,兩棍下去便嚥氣了。
“一個可憐人。”珍娘子輕嘆,站起身對李青慕福身後道,“嬪妾身子乏得緊,先回去休息了。”
小嬌在珍娘子衣物中放麝香的事,不到半日便在皇宮傳揚開來。
李青慕本以爲等來的會是秦皇后訓斥,卻不想等來的是含笑而來的建寧帝。
建寧帝從袖擺裡拿出一封信,眉開眼笑的對李青慕笑道,“慕兒,這是夾在大順皇帝給我的國書裡的,說是給你的家書。”三更奉上~啦啦,回來發幣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