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喝完一罈的時候,掌櫃還沒有太驚奇。
畢竟這女子也是身帶佩劍的,江湖俠女有幾分酒量也沒什麼稀奇。
但直到燈油又添了一批,那酒罈子也空了五個的時候,掌櫃和小二終於都一起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他們一起看着那姑娘面不改色的喝了一碗又一碗,除了雪白的臉色稍微紅了一些外,她偶爾看來的“你們看着我幹嘛”的奇怪眼神,依舊清明得可怕。
掌櫃的吞了吞口水,開始不由自主的數起她的酒量。
而直到她喝到第七罈的時候,樓上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夏拂衣擡頭看了一眼,正好望見那一襲玄黑長衣。
李熾長身立在走廊上往下看來,依舊戴着那副銀色面具。
廊上昏暗燈光細細勾勒他的身影和極爲漂亮的下半張臉輪廓,但夏拂衣卻只盯着他的眼睛。
即便隔着面具,但這麼被燈火映照着的樣子,就像這深秋的天空,澄淨又高遠,還能看見水映落葉的清冷與疏離。
實在是太好看了,比她那塊琥珀還漂亮。
李熾擡腳從樓上走下來,夏拂衣也是這時才發現這人手裡還提着那壺從太虛山上帶下來的酒。
他也是來喝酒的?
夏拂衣看着人走到自己面前,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嗝。
很輕微的一聲,卻讓喝酒都沒怎麼臉紅的拂衣姑娘,瞬間嚴肅的燒紅了整張臉。
李熾輕輕笑了一聲,一展衣袖坐下來,也開了自己這壇酒,讓小二多拿了一個碗來。
“拂衣姑娘也睡不着?”
夏拂衣還在臉紅,但她自己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就盯着這張飛滿了晚霞的臉,惜字如金的冷漠道,
“是。”
李熾掃了一眼空了的六個酒罈,嘴角輕輕勾着,
“你的酒量很好。”
“是。”
頓了頓,她似乎意識到始終一字經似乎不太禮貌,終於很給面子的多解釋了兩句,
“師傅還在的時候總愛找我喝酒,我的酒量在那時就被練起來了,等師傅去世後,我喝酒的時間更多,酒量也就更好了。”
“拂衣姑娘是因爲想念師傅,纔會喝得更多麼?”
李熾喝了一口酒,姿態不似夏拂衣那般不羈,反倒透着股優雅又漫不經心的味道。
“不是。”
夏拂衣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李熾挑了挑眉,
“那拂衣姑娘是爲什麼喝酒?”
“......”
少女這一瞬間似乎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會兒才皺着眉頭道,
“想喝就喝了,沒有爲什麼。”
練劍累了可以喝,菜園子裡的菜長得很好,她很高興,也可以喝,甚至半夜裡突然被一些光怪陸離的夢境驚醒,她也總會到墓室外的樹梢上躺着喝上幾壇。
山頂無人,雲流風散林濤陣陣的響動只有她一個人聽見,那滿頭星空銀河遼闊的景色也只有她一個人觀賞。
所以對她來說,只要有酒,那就是想喝就喝。天地可下酒,風雲能入夢,隨處喝了隨處醉而已。
不需要原因不需要契機也不需要感受。
因此這句爲什麼,她根本就沒辦法回答出來。
少女只回答了一句,眼神不知爲何帶了點困惑和爲難。
而李熾看着她,轉眼便什麼都懂了。
心底不知何處酸澀的動了一下,他輕輕一笑,拿自己的酒碗和夏拂衣的碰了一下。
清脆的一聲響,彷彿要在這無邊夜色裡撞出一條裂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