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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皇城的時候涉月已等候在外,宮門緩緩開啓,櫻井紀驚奇地望着出現在眼前的筆直大道,一條硃紅色的長毯向前延伸,通往前方金碧輝煌的恢弘殿堂。
這就是從神社俯瞰山下那片城池中最耀眼的地方,無數個夜晚坐在青石階上眺望遠方,想象着外界的一切事物,關於皇城遠山從來閉口不提,而此刻它真實的就在腳下。
遠山沒有進宮,老人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揹着手離開了。
“請跟我來。”涉月對櫻井紀道。
經過神殿的時候櫻井紀看到印在正門上的一隻蝶狀圖騰,巨大的翅膀伸展開來,渲染出一片血紅。
“想起什麼了嗎?”見他未跟上,涉月退了回來。
就這樣呆滯一般注視着眼前的場景,腦海中紛亂的思緒翻涌不息,櫻井紀用手輕輕覆蓋住鎖骨邊胎記的位置,心跳驟然加速。
暮色漸深,宮內點亮了一排排燈籠,蒼穹是廣袤的墨藍色。
涉月總是健步如飛,黛青色的長袍隨風蕩起褶子,年輕的身影融進朦朧的夜色中模糊了輪廓。
漸漸近了,只見大殿前佇立着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
涉月上前行過禮後退向一旁,少年的目光落到站在他身後的櫻井紀身上,視線交匯的那一刻大地陡然靜默無聲。
對方的臉隨即揚起一絲笑容。我叫沐光。他說。
那日過後櫻井紀便成爲了沐光的近身護衛,下山前夜遠山的囑咐還回響在耳邊。
這個國家未來的命運從此掌握在了你的手中。老人的雙眸平靜如海。
每次去涉月的住所經過神殿櫻井紀都會不自覺地放慢腳步,思緒在腦海牽扯拼湊,卻始終一片混亂。
一定是什麼地方脫了節,關鍵的內容一片空白。
有種未知的力量在血液裡翻騰涌動,源源不斷地匯向心髒。
涉月是遠山的門徒,神殿的守護者。
“我時常回憶起從前在神社的時光,那時的我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而已。”涉月笑道。
櫻井紀看着眼前的男子棱角分明的側臉,氣質乾淨而沉斂。
回憶是容易讓人脆弱的東西。所以懷舊的人若不是對曾經戀戀不捨,便是無法承受現實之重,永遠活在記憶之中。
而自己也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師長眼中桀驁不馴的叛逆學生。我行我素,談不上理想,所謂的大學目標在實現之前只是個虛幻的夢。
對於宮崎一澤不用說也能輕鬆考上東大,而當他問起自己的時候,有什麼聲音卡在喉嚨消失了聲響。
如同兩個極端,卻能夠相吸相依。
似乎已經成爲一種習慣,每隔一段時間沐光都要前往鄰近的堇城小住些時日。
秋高氣爽的一天正是出行的日子,清晨馬車和隨從早早等候在了宮門外,櫻井紀受涉月的囑託隨隊前行,少年跨上馬走在了前面。
入住的是堇城一家普通的客棧,簡樸的佈置在繁華的市井中毫不起眼,夜色下的樓閣高低錯落,大地一片燈火璀璨。
走到窗臺邊,沐光眺望南方,眼中有閃動的波光。
沐光時常到城南去見一個叫嵐的女子。
流水潺潺激起白浪,浸溼的衣物平鋪在石板上,木棒持續敲擊發出規律的聲響。
許久,蹲着的腿有些發麻,浣洗的女子起身無意發現站在背後的少年,面露驚色。
漫步於河岸,這樣相處的時光不多,倘若腳下的路能一直延續下去,並肩看兩岸的落葉靜靜鋪滿大地,該有多好。
竟是如此平凡的女子,卻出落得純淨如水,有善美的靈魂。
如果有一天捨棄了身份和權位,能夠與至愛的人相守度過餘生,亦是幸運。
櫻井紀後來才慢慢了解,身邊的這個少年淺淺憂鬱下有着一顆炙熱的心。
他是那樣地嚮往自由,嚮往平凡的市井生活,然而他又是那樣地熱愛這片土地,熱愛着他的子民。
有一個牽掛的女子,曾經想要不顧一切去守護,承諾幸福。
一日櫻井紀受命到城中辦事,難得的好天氣,走在堇城繁華的街道上,兩邊的商鋪人潮熙攘。
這讓他不禁聯想起新宿的步行街——穿着時尚的年輕人成羣結隊,Cosplay裝扮的女生和街頭表演的樂隊是永遠的亮點,KOMA劇場、米蘭座等建築彙集於一丁目西角,向東依次是黃金街、花園神社……整個街區徹夜燈火通明,是名副其實的“不眠之街”。
同樣繁華的街市,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穿過幾條街,清一色的古建築映入了視線,櫻井紀走進了一間茶鋪。
城郊的丘陵是盛名全國的茶產地,每一季成熟時節採摘的新鮮茶葉均集中運至各個店鋪加工出售。
在神社的每個清晨或傍晚櫻井紀都會飲下一杯清茶,遠山說茶道是讓人靜心的修行。
返回途中經過一間客棧後院隱約聽見貓的哀嚎聲,櫻井紀走進院中,四下卻一片安靜。
“難道是我聽錯了?”正欲離開聲音再次傳來,他立刻尋着聲源朝竹林深處找去。
密集的竹林晃過視線,滿眼都是蔥鬱的綠色,衝出林子的瞬間眼前赫然出現一匹黑馬,突如其來的狀況使他來不及止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受驚的馬匹嘶鳴着立起前蹄,系在樹幹上的繮繩被牽扯鬆脫,櫻井紀慌忙上前抓住了繩索。
“什麼人!”
身後響起一聲呵斥,他回過頭,看見林間走出一個麥色皮膚的男子。
還未來得及解釋,對方反手拔出背後的大刀一個箭步逼近,櫻井紀慌忙自衛,一聲金屬碰響,兩把刀交織在了一起。
寒光閃過,櫻井紀握緊了***,近距離是男子犀利而深邃的眸子,如同進攻中的雪豹一般。
眼看刀刃就要逼近自己,櫻井紀一個側身迅速避開了危險,抽離的***劃過對方的衣衫瞬間挑開一道口子。
後退幾步,男子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破裂的上衣,隨即仰天大笑起來。
“走,我們喝酒去。”他收起刀對少年道。
位於城中的這間客棧在林立的建築中彰顯獨特,茂盛的爬山虎佈滿了整個建築的外牆。
在桌邊坐下來,男子叫了些小菜,一便將杯子斟滿了酒。
“叫我羽吧。”男子微笑,目光落到少年腰間的銀色刀鞘,“你是皇城的人?”
這天因誤會拔刀相向而認識了這樣一個男子,冷俊的面容有種生疏的距離感,笑起來卻無比溫暖。
十年背井離鄉,爲了心中走遍列國的夢想,一匹黑馬是漫漫路途中的唯一伴侶。想要成爲一名旅者,在短暫的人生中發現世界。
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像一匹鳥的翎羽,翱翔如風。
“原來你在這裡。”走出客棧的時候櫻井紀在牆角發現了那隻貓,他蹲下來抱起它,小生靈顫抖着,一隻後腿的毛髮已被血染紅了大片。
撕下披風的一角,少年小心翼翼地爲它包紮好傷口,白貓像是感激地舔了舔他,墨綠色的瞳仁通透如玉。
幾日後羽找到櫻井紀在堇城的臨時住處,說是準備離開。
“這麼快就要走?下一站是哪裡?”櫻井紀關切地問。
“走到哪裡,哪裡就是家吧”羽笑道。
羽要離開了,去繼續追尋他的夢。
到達渡口的時候下起了小雨,少年撐着油紙傘,目送男子牽着馬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