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穿過古樹林，外面正是一處小規模的聚集地。
村側用雨布遮蓋了數十堆粗木，進入村莊遙遙望見數個起爐的鐵匠鋪，再加上各個房屋後的嫋嫋白煙。
“這纔是我想象中的異界生活。”凱隱不由的感嘆。
拉文沒有搭話，徑直走向某個裁衣店安排細瑣，順便給玫瑰也定製幾件小款式的。
魔頭羅斯先生大概暫時只能當個代步工具或者施法媒介了。
但是他本人並不在意，兩人便由他而去。
凱隱一陣東摸摸西摸摸。
“嘿小夥子你是在找工作嗎！”一位大嗓門的漢子走來喊道。
“啊？”凱隱見身側並無人。“不不不我只是看看。”
說完凱某轉身離去，拉文見狀沒有阻攔，身上有花瓣的凱隱還是找的回來的。
走到村的盡頭，一個老婆婆正在烈陽下，極其費勁地分離一種曬乾的長葉，顯然眼睛已經不太好使。
凱隱走向前去看了一會兒，大概知道怎麼分就蹲了下來，接過一張開始小心撕扯。
老人沒有擡頭阻止，凱隱樂在其中。
這種平靜寧和的小村莊的午後，就該跟着老人家做點細碎活兒。
扯下葉的脈絡，一點點分離備置放好，陪着老人慢慢做着，他覺得就差一隻胖貓了。
老人始終沒有擡頭，剩下還有小半框，她起身將板凳挪給凱隱，自己回了木屋做飯。
凱隱放開心神地體驗從未有過的生活方式，自然很是期待。
拉文從身後走來，看着這個一本正經扯着白桑葉的惡魔騎士，出奇的沒有說話，在他身側蹲下幫忙了起來。
“衣服做好了啊。”凱隱比比脈絡的寬窄，分類放下。
“好了，你跟我各兩套，玫瑰也兩套。”拉文小心地撕扯着。“你認識這個老奶奶嗎。”
“不認識，就是她很和藹，但是一個人在忙，我就幫幫忙。”做多幾次凱隱也開始熟絡。
一抖一顫間，大部分廢葉都落了下來，只需細細梳理脈絡便好。
“又有點看不懂你了。”拉文索性直接癱坐在地上做起細活兒。
“孩子，來吃飯。”老人這時出來喊了一句，聲音都有點顫抖。
“奧好好......”凱隱收拾了一番，拉起拉文走進房屋。
“你朋友啊。”老人始終沒有擡頭。
“對啊，認識好久的。”凱隱落座喝了點水，讓拉文也坐下，這異界的家常菜是什麼味呢？
老人執起碗筷。“吃吧孩子。”
凱隱這才動筷，一個類似前世的青椒炒肉，另一盤類似芹菜炒肉，還有一份湯。
吃飯的呼呼聲蓋過了窗外的蟲嘶羽鳴，老人只是笑着，不擡頭不動筷。
早已入了神的凱隱很不自覺的夾菜給老人，而這個世界只有孩子能給父母夾菜的。
拉文眉頭抽搐，但是沒有說話。
老人看着碗裡的菜，夾起來送入口中，頭低的更狠了。
吃完飯，凱隱大包大攬地去洗碗。
拉文跟老人在門框邊閒坐，並時不時地渡上幾道靈力過去。
“不用了。”老人明明只是個普通人，但似乎感受到了拉文的所作所爲。“他...好孩子。”
“我也有過孩子，這口菜我心滿意足了。”
“也許你的孩子還會回來。”拉文小聲說着。
“60年了，不等了，也算等到了。”老人費勁地回頭看看凱隱。“好孩子。”
拉文挪過板凳，靠的離老人更近一點。
老人老朽瘦小的身子靠了過來，金色的頭髮真的會有太陽的氣息，這閒暇的午後沒有什麼比太陽更容易催眠了。
“老奶奶，這個碗櫃怎麼打開。”凱隱一臉不自知的過來。
拉文輕拍老人的肩膀，回過頭用嘴型說着。“叫她媽媽，快。”
凱隱連忙跪蹲在地上扶起老人，老人後仰進他的懷裡，第一次擡起了頭。
一臉蒼老滿帶淚水，她已經沒有了牙，那菜大概是生吞進去的。
凱隱不知該怎麼說好，摟緊老人盯着拉文一臉懇求。
拉文救不了她，生老病死從來就不是常人能所違逆。
“媽媽......”凱隱開了口。
老人無聲地張嘴呼喊，是孩子的乳名。
兩人聽不太清，遠方山崖下，一顆懵懂水鬼聽清了。
他看見了自己老朽不堪的母親，看見了自己的幼弟跟他的朋友。
他想要脫離這個漩渦去見老人一面，這觸發了某種特殊的結界，無數以往不相往來的水鬼着了魔般，一同生生拉他下水。
他惶恐，他懇求，他起誓將自己能擁有的一切，拿來換取出去的機會。
迎接他的只有層層疊疊的厚重結界，不見天日。
......
拉文出去找木工備置，凱隱在屋裡放好老人，手捂雙眼怔怔。
這是一間乾淨整潔的小屋子。
廚房菜板似乎多年未用，中午才洗淨切出幾道新痕，煮粥的爐子裡，火炭層層疊疊。
“因爲我來，才做肉菜的嗎......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你兒子，我就見了您一下午，值得嗎......”凱隱不知怎麼的，就是想哭。
這不應該啊，都等了兒子六十年，爲了一個冒牌貨做家常菜。
他整個人趴在老人牀邊，不停地揉捏着自己的頭髮，恍然間彷彿有人在摸他的頭。
凱隱閉上眼睛，眼淚逐漸冒溢。
“別停......”凱隱心裡默唸着。
他感受到了依賴長輩的感覺，就是一個相處了一個下午的老人。
時間很短。
“我進來了。”一個粗聲粗氣的嗓音，小聲地說着。
撫摸的感覺緩緩消失，凱隱摸摸自己的頭，兩眼止不住地哭。
那個男人進來拍拍凱隱的肩，是木工來了，是之前村口的那個大嗓門漢子。
拉文扶着凱隱走到一邊，漢子鞠躬，然後開始了這裡原生的送葬風俗。
老居民都以爲老人的孩子回來了，幾個德高望重的老者過來絮絮叨叨該注意的事情，凱隱抹乾了淚在門檻上蹲坐。
送葬過程都沒了什麼記憶。
等到所有人隨行，將老人送出村外的一處墓地，已經接近黃昏。
明明中午還在一起分離白桑，現在那個和藹奶奶就成了一處墓中人。
只能說未發生的未來，誰都難以琢磨。
海鳥飛過都沒有下意識的鳴叫，這世間在一種恰然的默契中安靜。
“老人本來執念很大，現在消散了，是含笑而眠。”拉文在身後默默地說着。
“好，那就好。”凱隱用過去世界的禮儀，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刻他承認自己的存在，跟這個世界的牽連緊密無間。
墓碑上要寫立碑人，凱隱來到這個世上並沒有父母，自己決定的凱隱·拉亞斯特就是真名。
立碑人———次子凱隱·拉亞斯特。
他起身拉扯起無數黑煙絲帶，從拉文手中接過長袍穿上。
“讓我一個人靜靜。”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