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六全大會倒計時9天。
直屬組據點,從特高課中被安排進76號的徐天,帶來了一份情報:
“明天開始,76號將會對76號周圍三公里內的建築進行排查,重點排查可以適合做迫擊炮陣地建築。”
把玩着鋼筆的張安平突然停頓:
“就是說汪某人選定在76號開所謂的六全大會了?”
徐天不語。
張安平也不在意,反而將一份名單交給了徐天,說:
“今天【中華日報】上刊登的三十六代表反蔣宣言看見了吧?”
徐天掃了眼名單:
“沒有疏漏。”
兩人的問答有種驢脣不對馬嘴的趕腳,但實則是徐天表示名單上的人正是聯名的三十六人。
一份厚厚的檔案被張安平推到徐天面前。
“牽頭搞個聯合行動組,兩天內解決掉他們!”
徐天翻閱檔案,確定這些檔案便是聯名的三十六人的詳細信息,住址、家庭信息、背景等等一個不漏的都登記在其中。
“嗯。”
他答應了下來。
徐天走後,張安平再一次把玩起了桌上的鋼筆。
自己已經落子了,不知道對手會怎麼應對。
……
之前就說過,有些私通日本人的漢奸,因爲其身負特殊,在沒有跳出來之前,張安平謹守紅線,並沒有將他們作爲制裁的對象。
可不制裁並不意味着會放過他們,相反,張安平早早的就做好了信息的蒐集工作,只待水到渠成以後就用出雷霆的手段。
果然,當他們爲了在即將成立的僞政府中“出人頭地”,在被“有心人”刻意忽悠了幾句後,他們就跳出來在報紙上聯名反蔣,以此作爲入夥的投名狀。
交了投名狀,這幫人便興沖沖的等待着六全大會的召開,等待在成立的僞政府中攫取權力。
他們自認爲自己很低調,並不認爲在聯名的反蔣宣言刊登後就會被殺人如麻的軍統給盯上——而一旦攫取到權力,他們自然有足夠的辦法來保證安危。
這些人的聯名反蔣宣言被日本人大肆宣傳後,軍統局本部還沒有向京滬區下令呢,中統那邊就忍不住了!
要知道這些人可都是有個國民黨黨員的身份,國民黨黨員當然要接受“黨部”的管理。
此時一大票國民黨黨員跳出來反蔣,在國民黨有極大話語權的CC系坐不住了,立刻讓中統負責清理門戶。
中統局本部的要求就三個:
快!要快!越快越好!
中統上海室收到命令後,頓時犯愁起來。
上海室幾經覆滅,他們這一幫人算是軍統給帶出來的,軍統有沒有像貓教老虎似的留一手他們不清楚,但在上海這塊地方上,他們的存在感低的可憐這是不爭的事實。
以他們的力量,想要對足足三十六人徹底的調查,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面對本部“快、要快、越快越好”的要求,上海室副主任祁慶保思來想去,決意先揪出幾個宰掉,以此展(ying)示(fu)對本部命令的執行力。
有了指導方針後,祁慶保便發動上海室,大範圍尋找三十六名罕見的信息。
距離六全大會倒計時8天。
經過一天的努力,上海室查到了幾個漢奸的信息,祁慶保經過考慮後,選擇了一個叫奚則文的漢奸作爲刺殺的開門紅——他打算今晚將掌握的四個漢奸全都送走。
上海室其實有足夠的人手同時進行四場刺殺,但祁慶保不放心,決意自己帶隊,挨個“點名”,免得出了疏漏。
畢竟,上海室一直在軍統的羽翼下“混日子”,這種經驗偏少。
當晚,祁慶保便帶着一個行動小組四名好手摸到了法租界奚則文的家門口。
“翻牆進去,你們兩個負責確認目標後擊殺,你們倆控制他的妻兒和僕人!不要搜刮財務!確認目標死亡後拍照立刻撤離,再說一遍,不要搜刮財務!”
祁慶保最行動前的最後交待,行動組的四人點頭後,兩人亮出了匕首、兩人掏出了【擼子】,就等祁慶保下令。
再次嚴厲的掃了四人一眼後,祁慶保正欲下令,卻看到有兩個人影從不遠處走來,他立刻躲進了黑暗中,打算等人影走過後繼續行動。
可從遠處過來的兩道人影卻走到了目標奚則文家附近,一聲蟲鳴後黑暗中出現了一個人影,三道人影匯合經過短暫的交流後,留下一人接應,剩下的兩人則從兩邊翻牆潛入了奚則文家。
一名中統的殺手皺眉道:“主任,好像是隔壁的?”
隔壁指的自然是軍統的京滬區。
祁慶保微微點頭,上海室是軍統帶出來的,他們自然熟悉軍統做事的風格。
這三人一人早早的在暗中監控,爲負責行動的成員提供保障,絕對是軍統的套路!
“主任,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啊!”祁慶保沒好氣的道:“就當給他們做策應了。”
兩分鐘後,奚家的大門被打開,兩名負責行動的軍統成員大搖大擺從門內走出來,匯合了外面的暗哨後,三人在眨眼間便沒了蹤跡。
中統的殺手忍不住道:
“真快啊!”
祁慶保給他們預設的是三分鐘的時間,是因爲在此之前他們進行了幾次模擬,可以說時間卡的非常的緊。
可“隔壁”的同行呢?
兩分鐘!
祁慶保掃了眼大門洞開的奚家,無奈的下令:“撤吧!”
這一次撞車不說,還被軍統登先了,他雖然憋屈,但並沒有氣餒,他好歹被軍統的人帶着做了不少事,知道“狡兔三窟”、“留一手”的重要性。
奚則文被軍統給制裁了,下一個目標總不至於吧?
“去殺張克昌!”
五個人的行動組吭哧吭哧的撤到一公里外的停車點,驅車前往備用刺殺目標的住址。
抵達後五人偵察一圈,沒有發現問題後,祁慶保打算交代一番,但話到嘴邊想起了之前被“隔壁”捷足先登的事,遂道:
“還是三分鐘!立刻行動!”
四名行動隊員領命,以翻牆的方式潛入了張家。
祁慶保在外警戒,等待手下的行動,結果不到一分鐘,張家的門就被推開了,四個手下的紛紛出來。
“這就解決了?”祁慶保大感意外,上海室這是……畢業了?
一名手下道:
“張克昌死翹翹了,家屬則全被迷暈了。”
啊?
祁慶保這才注意到四個手下全都一臉的晦氣。
想想也是,醞釀了這麼久的殺氣,嵌入進去殺人,結果……人早就被殺了!
祁慶保鬱悶,這是又晚了!
他示意四人先跟自己撤離,回到停車點上車後,一名手下忍不住道:
“捆縛後割喉,捆縛手法和下刀的手法,是軍統風格。”
其實不用說祁慶保也知道是軍統乾的,因爲一般的毛賊根本搞不到高效迷藥。
見主任黑着臉,等待命令的兼職司機小聲問:“主任,咱們接下來去哪?”
他們今晚準備料理四個漢奸的。
祁慶保問道:“你們有沒有看死了多久?”
“大概不到二十分鐘吧,屍體還有些熱乎。”
不到二十分鐘?
那差不多就是在奚則文那裡的時候,“隔壁”就動手了。
【軍統不會是一網打盡吧?】
這個念頭浮現後,祁慶保本能認爲不可能——上海室一天多的時間才查到了四個,隔壁再怎麼牛,絕對不可能在一天多的時間裡查到三十六人的所有情報。
祁慶保咬牙道:“去陳次溥那邊!”
這是他刺殺名單上的最後一人——之所以能獲取到此人的情報,僥倖的因素很大,祁慶保不相信隔壁也能有自己這樣的運氣!
但在半個小時後,祁慶保懵逼了。
因爲公共租界的巡捕已經將陳次溥家圍的水泄不通了。
一打聽才知道,陳次溥被殺了。
而手段嘛,自然是捆縛後割喉、家人全都被迷暈。
祁慶保有種吐血的衝動,不帶這麼欺負人啊!
一名手下見領導面色不好,小心詢問:“掌櫃的,咋辦?”
祁慶保氣道:“咋辦?涼拌!回家!睡覺!”
這覺,祁慶保自然是睡不成的,他一直關注着動靜,想知道隔壁到底有沒有一網打盡——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但情感卻告訴他,未必沒可能。
事實上他的情感贏了。
第二天,消息就流傳了起來:
軍統一夜之間制裁36名漢奸!
其中有三十一人是在家裡被刺殺的,另有五人是在一家飯店內被刺殺的,而死亡時間,全都是在晚上11點10分到20分左右。
祁慶保聽到消息後,不由自主的坐在了凳子上,許久沒有出聲。
作爲一個情報特工,他太明白這種執行力、行動力意味着什麼了。
這意味着在這個時間段,軍統出動了至少32個行動組對這些漢奸進行了刺殺;
這意味着在短短一天多的時間裡,軍統就完成了對36名漢奸的情報蒐集、跟蹤、監控!
按照昨晚所見的一個組三人計算,32個行動組至少150人往上——動用這麼多人,這背後動用的人手更多。
更讓他震驚的是這高超的執行效率和協作能力。
祁慶保經過對上海室的整肅、猥瑣發展,他認爲上海室現在應該具備上海區三成的能力了,但這一次他清晰的認知到二者之間,隔了一個太平洋!
“不比了,不比了,沒法對比啊……”
祁慶保無力的嘆息。
……
相比於祁慶保的無力,汪系這邊就只能用絕望來形容了。
辛辛苦苦聯繫到的代表,就因爲聯名發佈了一個反蔣宣言,一夜之間,三十六人無疑網漏,做到了不同生卻同死。
這對這幫漢奸的打擊太重了。
重到不少漢奸在得知消息的當日就“失蹤”了——你們玩去吧,這狗屁的僞政府的官位,不要了!
但更多的漢奸卻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聚在一起向汪某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援。
他們當漢奸,是爲了騎在老百姓的頭上作威作福,是爲了搜刮民脂民膏,是爲了高人一等,可不是爲了送人頭。
面對這種情況,汪某人這邊也驚疑不定。
眼看着【六全大會】要開始了,到現在爲止就找了兩百個代表,一眨眼死了三十六個,跑了十幾個,照這樣下去,六全大會時候就剩兩三條代表了,還怎麼開會?
他不得不向日本人求援。
……
汪某人這邊正在向上海警備司令部求援,那邊的鬆室良孝和影佐禎昭就緊急的聚到了一起。
這一次是影佐禎昭主動急匆匆找鬆室良孝的。
嗯,畢竟他還沒見過這般的大動作呢,而鬆室良孝,則是久經上海區考驗的老特工嘛!
影佐禎昭見面就說:“鬆室君,必須要將六全大會的參與者全都聚到一起保護起來,否則這樣下去,六全大會召開的時候,會鬧成一場笑話!”
老實說,影佐是被嚇到了。
一夜之間,三十六人被殺,這背後表現出的東西讓老特工的他倍感震驚。
儘管他看過無數的卷宗,可親歷以後,還是感到了窒息。
太可怕了!
鬆室良孝沉聲道:
“影佐君,你認爲軍統爲什麼這麼着急的行動?”
着急?
影佐禎昭懵逼的看着鬆室良孝,你從哪品出了着急這兩個字?
見沒有回答,鬆室良孝沉吟一番後道:
“我們的對手喜歡搞大動作,這一次的動作影佐君你認爲大不大?”
“大!”
面對這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回答,鬆室良孝卻搖搖頭:
“不,不大!”
“影佐君,如果這是一盤象棋,我一上來就一口一個的吃掉了你的卒子,你覺得我的行動大嗎?”
影佐禎昭想了想,誠懇道:“請機關長賜教!”
“影佐君,若你是我們的對手,你擁有一口氣吃掉三十六個小棋子的能力,但你最終的目標是六全大會,你怎麼做?這三十六個小棋子,你吃還是不吃?”
影佐禎昭思索起來。
許久後,他給出了一個答案:
“我不吃!”
聽到影佐的回答,鬆室良孝道:
“在中國有個成語叫打草驚蛇。而佈局做一件事的時候,通常會用到這個它,比方說刻意的打草驚蛇或者避免打草驚蛇。”
“我們的對手,他吃了這些小棋子。”
影佐眼前一亮:“是故意的打草驚蛇?!”
“我覺得是。”鬆室良孝道:“那目的呢?”
目的?
影佐陷入了思考,鬆室良孝也在思考。
他其實有答案了,但答案太瘋狂,瘋狂到他不敢去相信。
許久後,影佐道:
“鬆室君,我有個猜想,可我覺得太瘋狂了。”
“是啊,太瘋狂了!”鬆室良孝和影佐打着啞謎,感慨道:
“我希望是我猜錯了。”
影佐意識到自己得出的答案和鬆室良孝一致,他不由道:
“敵人哪來的勇氣,認爲可以在皇軍的重重保衛下將六全大會的參會者一網打盡?!”
兩人俱沉默。
“不對!”鬆室良孝突然說:“如果對手沒想着一網打盡呢?”
影佐不解:“那爲什麼故意打草驚蛇?”
“不是打草驚蛇!”鬆室良孝突然間興奮起來:“這不是故意打草驚蛇,而是爲了輿論!”
輿論?
“影佐君,對手就是爲了讓我們將這些人都集中保護起來!”
影佐也明白了,他道:“如此一來,國民政府便有足夠的理由去抨擊六全大會非法了!”
“好陰險的手段,好歹毒的招式!不能讓他們如願,絕對不能讓他們如願!”
影佐慶幸,幸好鬆室良孝發現了問題。
汪某人將六全大會爲什麼放在76號?
要知道他完全可以將其放到日軍司令部之類的重兵保護區域,可爲什麼偏偏是76號?
因爲這是六全大會,全稱爲:
中國國民黨第六屆全體代表大會!
儘管參會者中有諸多濫竽充數之輩,但名義便是如此。
這也是典型又當又立。
若是放到日本人的地盤裡,那就太赤果果了。
可若是參會的代表被日本人重重保衛,這層遮羞布就等於徹底的被撕掉了。
延伸些講,這也意味着即將成立的僞政府,就是徹頭徹尾的傀儡——雖然本來就是傀儡,但有遮羞布和沒遮羞布,妥妥的兩回事。
“鬆室君,我們可以派便衣和76號的特工保護他們,切不可集中保護。”
影佐想出了辦法。
識破了意圖,想出辦法太容易了。
可鬆室良孝的神色卻又凝重了起來。
“鬆室君?”
鬆室良孝不確定的道:“影佐君,若是……若是這纔是對方的目的呢?”
影佐禎昭一愣,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此言……何解?
鬆室良孝重複:“對方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我們將這些人分散保護呢?”
影佐眼角一抽,本想反對,但腦海中浮現了鬆室良孝交給他的無數檔案。
好像……有道理。
他想了想,覺得不是“好像”,而是太有道理了!
思索一陣後,他反問:“目的呢?做事總是要有目的的!”
“對方即便是爲了一石二鳥,可總有目的吧?讓我們分散將這些人保護,出於什麼目的?”
目的?
鬆室良孝眉頭思索,影佐亦然——他剛纔提問,不是反對,而是探討。
他是認可鬆室良孝的推斷。
兩人突然間異口同聲:“爲了佈局?!”
說完,兩人有種英雄相惜的趕腳,不由大笑起來。
對,爲了佈局!
一旦真按照影佐剛纔的意思去安排安保,那就意味着鬆室機關、影佐機關和76號人手不足!
這種情緒,對手就能從容的進行佈局,在六全大會的時候,一戰定乾坤!
“我要上當。”鬆室良孝笑過之後說道:“鬆室機關和76號,這一次要被牽着鼻子走。”
“我明白。”影佐笑道:“我的人會在暗中監控,絕對不會讓對手得逞。”
“不,要讓對手得逞,否則……怎麼可能一網打盡呢?”
影佐聞言大笑:“您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