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張安平看着電文,露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
老戴最在乎的就是是否欺騙他——只要沒有騙他,自己的算計就能輕易的過關。
將電文收起後,張安平輕擊桌面,心道:
“喀秋莎”這件事,算是暫時解決了——但這也意味着“喀秋莎”這個名字再也不能用了。
那新的“馬甲”就該上線了。
關於這個新馬甲的事,還得從張安平向錢大姐的建議說起。
在之前張安平便通過錢大姐向組織建議,專門成立一個外聯、宣傳的機構,通過他的介紹的渠道向海外華僑、對中國抗戰報以同情態度的外國人進行宣傳事宜。
咳咳,這個機構最終的目標是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向美國人展示八路軍、新四軍的抗戰意志、抗戰能力,從而從美國人手裡獲取軍援——原時空中縱觀整個抗戰,我黨領導的武裝力量,從始至終沒有獲得過美國的軍援。
但後者還需要等待時間,且還需要到時候另做謀畫。
而前者,在幾個月前便已經開始了運轉。
這個時代,海外華人對國內的信息,基本全靠國民政府的宣傳,而在國民政府的宣傳中,八路軍也好、新四軍也罷,根本就得不到正面的宣傳,海外人士對共產黨,便因爲國民政府的宣傳而抱有嚴重的偏見。
而現在,這個成立的對外宣傳機構,通過張安平提供的渠道,一次又一次的將八路軍、新四軍在抗戰全面爆發後的種種向世人展示。
海外華僑對抗戰的支持是毋庸置疑的,而因爲這個展示窗口的出現,地下黨這邊也獲得了不少的援助資金。
組織上的意思是通過張安平將這些援助的資金變成武器,用以支援新四軍和八路軍。
而張安平之前還能以“喀秋莎”之名做這些,但現在不成了,他必須重新找一個合理的馬甲來完成這些。
【乾脆成立一個新的情報組,以這個情報組的名義來進行這項工作。】
張安平慢慢的開始梳理起了自己的計劃。
……
中統上海室據點。
祁慶保看着眼前的女人,在一陣沉吟後道出了四個字:
“我不同意!”
女人叫師義梅,是從中統局本部下來的——名義上是擔任副主任,但因爲掌握着財權,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在上海室內立足了腳跟不說,還糾集了相當一股力量。
祁慶保之所以反對,倒不是純粹是爲了反對而反對,而是因爲師義梅提出的計劃在他看來過於的草率和幼稚了。
師義梅想刺殺76號的頭號骨幹易默成,以此來爲中統揚名——這在祁慶保看來實屬正常。
新官上任嘛,總得點幾把火燒一燒。
但祁慶保不滿的是師義梅的計劃,她想用一名女學生來完成刺殺易默成的計劃。
“師主任,”祁慶保耐着性子道:“情報這一行,是需要經過專門的訓練才能發揮作用的。”
“一個認識易默成的女學生,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就讓她去負責一個刺殺計劃中最核心的內容,你覺得她能勝任嗎?”
“一旦出問題,你覺得她能抗住日本人的毒刑嗎?一旦她開口,一條線就崩了!”
上海室覆滅過兩次,祁慶保執掌的上海室,等於是第三次重建。
由於上海的位置過於重要,接連吃虧的徐某人實在沒招,只能花大代價請張安平幫忙重建。
祁慶保所代表的的上海室勢力,因爲是張安平的特二區帶出來的,做事偏向于軍統的風格,自然會反對這種激進、不專業的行徑。
“祁主任,”師義梅冷冷道:“這是不是被日本人嚇破膽子了?”
這句話嗆的祁慶保想罵人,但又不能跟一個女子置氣,怒極的他懶得搭理,索性起身走人。
師義梅見祁慶保要走,便冷聲說:
“這件事我只是通知你——既然你不願意配合,那我就自己佈置。”
祁慶保怒道:“師義梅,若出了什麼差錯,你自己負責吧!”
“我負責就我負責!”
師義梅哼了一聲。
祁慶保再不願意看這個愚蠢的女人,轉身離開。
從師義梅處離開後,祁慶保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別看軍統將日本人想怎麼搓就怎麼搓,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但他不認爲日本人是吃素的,且易默成也是個老特工,指望一個女大學生負責刺殺的關鍵環節,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我得想辦法自保,不能讓這個蠢女人拖累了整個上海室!”
做出決定後,祁慶保便決定暗中秘密切割跟師義梅一系的關聯——一旦出事,自己手上的力量不能受損。
……
直屬組秘密據點。
張安平看着眼前的情報,露出了玩味之色。
情報是上海室傳來的——他張扒皮負責培訓中統、負責組建上海室,不摻釘子是不可能的!
這一點徐蒽增肯定是預料到了,不過他當時屬於走投無路,不請張安平幫忙,上海就沒有中統的勢力,這更在大隊長面前失分,所以咬牙認了。
言歸正傳,張安平手裡的情報上,說的是上海室目前的情況:
新任副主任師義梅要對大漢奸易默成進行刺殺活動,祁慶保反對不成後,秘密切割了跟師義梅一系的聯繫。
情報乍一看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要知道師義梅在上任上海室副主任後沒多久,便屁顛屁顛的跑去了特高課,選擇了投靠日本人。
就這麼一個漢奸,她這時候居然想出了用女大學生刺殺易默成的活動,並要履行——這是爲何?
要麼師義梅沒有叛變,要麼,師義梅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很明顯,對方八成是後者。
“刺殺失敗?”
“上海室遭受重創,最後請軍統幫忙,從而達成潛入軍統的目的?”
張安平猜測着師義梅這番舉動的意圖,心裡猶豫着要不要出手干預。
不管師義梅有沒有叛變,這次行動必然是會失敗的——易默成真的這般好殺的話,沈飛的行動組還能讓其到現在還活着?
但再三權衡後,張安平選擇了漠視。
他不曉得師義梅要派出的女大學生到底是什麼身份,若是這是一個局,他若是出手干預,反而會將軍統置於危險之地。
況且祁慶保已經將他的勢力和師義梅的勢力做了切割,即便出問題,也不會連累到上海室的核心力量。
只能漠視了。
張安平微微嘆息,他不想讓寶貴的抗日力量被損耗,但有時候……造化弄人,他,無能爲力啊!
……
僞裝後的冢本清司和師義梅秘密接頭。
聽完了師義梅的佈置後,冢本清司好奇道:
“師小姐,你的計劃好像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啊!”
師義梅微微一笑:
“冢本先生,你好像不太關心易先生的死活啊!”
“作爲一個特工,本就是被關注的對象,若是易默成連這點防備都沒有,因爲好色而喪命,那也是活該。”
師義梅讚道:“還是冢本先生看得明白!”
“師小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這個計劃到底是爲什麼?”
師義梅沒有直接解釋,而是自顧自道:
“易默成是出了名的好色,我作爲一個空降到中統上海室的副主任,急功近利、一意孤行,定下如此方案不爲過吧?”
冢本點點頭,示意師義梅繼續。
“王佳芝作爲一個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特工,若是她能成功,這樣的易默成,就如冢本先生所說,那也是活該,對吧?”
“若是失敗,以易默成老特工的爲人,必然能挖出王佳芝背後的整條線,冢本先生以爲呢?”
冢本依然點頭,但這時候他已經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相比師義梅最開始的介紹,這一層的謀劃,確實讓他意外。
“我手上的人,會因此折戟沉沙,冢本先生以此順藤摸瓜,滿上海抓我也是不難吧?”
這時候冢本接腔道:
“到時候再度順藤摸瓜,重創毫無存在感的上海室,也是不難——中統的上海室是軍統一手培養出來的,關鍵時候軍統必然收留上海室的核心人員,師小姐到時候也能如願的進入其中?”
師義梅嬌笑起來,並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冢本在心裡吐槽,三十多的老女人還跟我玩誘惑?
他道:
“我還真的是小看了師小姐——此計若成,師小姐當爲頭功!”
師義梅繼續嬌笑:
“頭功不敢,但我希望到時候冢本先生能讓我手刃仇人!”
“這是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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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冢本結束接頭的師義梅,在一陣轉悠後,從一處院子的後門進去,經過接二連三的“晃悠”後,出現在了一處滿是胭脂味道和男性荷爾蒙味道的屋子中。
此時屋內已經有人候着,他戴着禮帽,將整張臉置於陰影中,對突然從櫃子內出來的師義梅沒有絲毫的驚訝。
師義梅坐到對方面前,瞥了眼凌亂的牀榻後,笑着道:
“你還真的是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啊!”
對方呵笑,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茶水,沙着嗓子問:
“見到冢本了?”
“已經妥了。”
“妥了?妥了就好。”對方想給師義梅倒茶,卻被師義梅拒絕,他哂笑後道:
“那麼,預祝師主任旗開得勝、大仇得報!”
師義梅笑着道:
“我報不報仇無所謂,主要是自此往後,易主任平步青雲!”
易主任!
沒錯,這個將大半張臉遮掩在帽檐陰影中的男人,就是易默成!
此時易默成將帽子摘下,目視着師義梅,道:
“師主任,平步青雲這四個字,最好是不要亂用。”
易默成,中統成員,早年奉命臥底于軍統局(大軍統時代的軍統,一處黨務處、二處特務處、三處郵檢處)第三處,後得丁默邨賞識,引以爲心腹。
去年丁默邨倒向中統朱家驊後,被張安平和徐蒽贈聯手算計,倉皇出逃重慶時候帶着自己的絕對心腹易默成——丁默邨能成功出逃,有張安平刻意放水的緣故,但徐蒽贈也是另有算計。
而徐蒽贈的算計就是藉此將易默成塞進日本人陣營當中!
最近易默成從丁默邨處瞭解到,新政府成立後,特務委員會和76號將會徹底的剝離,特務委員會將作爲整個新政府的特務組織管理機構,而76號將會成爲一個相對獨立的個體。
而丁默邨謀求的是繼續當特務委員會主任,所以易默成想謀求76號(特工總部)的掌權人職務——日本人擁有對76號負責人的話語權,所以丁默邨在跟師義梅合計以後,決意讓日本人“看清”易默成的能力。
於是就有了師義梅設計、刺殺易默成的舉動。
當然,師義梅能跟易默成達成合作的根本原因,是因爲師義梅願意揹負叛徒之名,犧牲軍統——整個謀劃中,所謂的愛國女大學生、幾個被中統招募的熱血大學生,其實連卒子都算不上。
軍統!
師義梅謀劃的是軍統,易默成正是看中了這點才答應合作的——他需要讓日本人看到自己的能力,進而成爲76號的掌權人,那還有什麼功勳能比得上重創軍統耀眼?
師義梅咯咯的嬌笑起來,在易默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時候,她才道:
“我聽說臥底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都騙,易主任,你還沒有騙過自己呢!”
易默成搖搖頭:
“何其之難啊!”
兩人閒聊一陣後,開始交流起了情報,交流結束後師義梅告辭,再度從衣櫃中消失。
在師義梅消失許久後,易默成端起了茶碗,將裡面的茶水緩慢的倒在了地上,像是在……祭奠!
做完這一切後,易默成輕聲道:
“敬你。”
從密道內回到院子的師義梅,靜坐在落滿了枯葉的院子中,目光渙散無神。
許久後,她出聲自語:
“維恭啊,易默成像只狼一樣,他想吃掉我。”
“不知道他……有沒有這樣的胃口!”
說話間她的神色扭曲起來,一道道猙獰爬滿了她本不怎麼漂亮的臉。
“我不管他有什麼算盤,我只要張曉死!”
她知道和易默成的合作就是與虎謀皮,因爲易默成可以輕創軍統,但絕對不會去重創軍統——他是中統的臥底,輕創軍統不會有人追究他的責任,但若是重創了軍統,他就沒有了回頭路。
所以,易默成只會輕創軍統,然後將自己解決,杜絕一切的麻煩。
這一點師義梅早就猜到了。
可她依然決然的和易默成合作了。
因爲她只有一個念頭:重創軍統,弄死張曉!
爲此,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出賣的!
中統也好,易默成也好,她都可以出賣!
“易默成,你還想算計我?做夢!”
…………
這是一處日本人興建的秘密集會據點,專門招待日本人和日本“友人”的私密之地。
在這裡,一切被軍國主義洗腦的日本女人,用她們的方式在這裡工作、用她們能做到的方式爲日本的侵略而效力。
一間私密的包廂內,冢本正和一個神秘人接頭。
隨着神秘人擡頭,被帽檐遮掩的臉清晰出現——赫然是易默成。
之前剛剛和師義梅接頭的易默成!
冢本道:“師義梅這個有些愚蠢的女人,是不是對你還有防備?”
易默成點頭,道:“嗯。”
“呵,自作聰明的愚蠢的女人,以爲吃定了你我!”冢本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冷嘲,隨後道:
“那就讓她防着吧——她終究只是一個祭品。”
易默成流露出笑意,在滿是古怪味道的屋子中,端起了酒杯:
“冢本課長,敬你!”
“易主任,是我敬你!”
兩個擁有古怪愛好的男人,碰響了酒杯。
一陣暢飲後,冢本好奇問:“易先生,你時不時的往地上倒酒,是何故?”
“何故?”
易默成的目光中流露出迷離,灌了一口酒後,他道:
“敬……死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