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是當場就獲得了授權,且在次日就有正式的行文下達:
張世豪牽頭組建調查組,嚴查防空司令部泄密、貪污腐敗事宜。
命令從軍統局本部轉來的時候,還是早上才上班,據點這邊收到後因爲張安平不在,便交給了徐百川。
徐百川一看頓時仰天大笑。
前一秒他還在說讓你們張長官多陪陪家人,下一秒,他就親自驅車跑張安平家裡找人來了。
車到門口就看見等在那的張安平,徐百川搖下車窗大聲招呼:
“上車!好事來了!”
張安平翻白眼,上車後就嘟囔道:“老徐,你能不能穩重點?你過來先打個電話啊!要不是鄭翊電話通知我說你來了,我早自個走了!”
“別廢話!好事!好事!”
徐百川喜孜孜的將局本部轉來的行文丟給張安平:“大早上的上面就下令了,哈哈,看樣子這一次上面特別特別重視啊!”
“是是是。”張安平敷衍的點頭,將行文丟到了一邊。
看都沒看一眼。
這一幕讓徐百川錯愕:“你不是在等着任命嗎?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張安平道:“我很驚訝啊,只不過我城府深罷了。”
“放屁——我又不是傻子!”徐百川被徹底的勾起了好奇心:“安平,你別賣關子了,咱們是兄弟,有什麼話你直接說成吧?”
張安平聳聳肩:“那我說了啊!”
“說!”
“昨天晚上……”
張安平這才說起了昨晚的事。
隨着張安平的講述,徐百川血管中沸騰的鮮血慢慢的恢復了平靜。
他之所以興奮,不是因爲要殺人了,而是從一大早就送來命令的動作中,他錯誤的解讀出了含義:
上面知道了真相,非常非常的憤怒,所以早早的下達了決意!
但隨着張安平的講述,他才恍然,原來是因爲這個原因——也就說,沒有發生行賄事件的話,決定不會這麼急切的下達。
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啊。
徐百川恢復了冷靜,啓動汽車前行起來,突然他一腳剎車急剎後轉頭看着張安平:
“你做的?”他沒有明指,但他確信張安平能聽懂自己的意思。
張安平罵罵咧咧:“靠,你能不能別這麼聰明?!”
徐百川回頭重新開動汽車,聳肩說道:“這幫二傻子,被人賣了還得幫你數錢啊!”
“確實是二傻子,要不然也不會天真的認爲我他嗎沒見過錢啊!”張安平頗爲惱火的說道:
“這種人放前線,三分鐘就得死!一幫很傻很天真的蠢貨!”
徐百川贊同的點頭,“確實很傻很天真。”
這種水平,放到上海的諜戰戰場,連當炮灰的資格都沒有——我草,居然想着用行賄的方式扳倒張世豪?
你們難道不知道這孫子他嗎對錢不感興趣嗎?
……
防空司令部。
關於張世豪被任命爲調查組組長的行文也到了,昨天還只是聽到了風聲,沒想到今天居然就已經下令了。
這讓防空司令部中的衆人異常的吃驚,一幫深知彼此都是黑烏鴉跟黑豬的軍官,着急忙慌的開始商量起了對策。
但其中有寥寥幾人卻明顯異於同伴,幾人相互打了個眼色後,用眼神示意李學峰跟上他們,幾人悄然從人羣中離開,來到了一間空屋子中。
門一關,就直接開啓了私密話題。
“侍從室的命令怎麼下達的這麼快?”
侍從室在保密上顯得很詭異,說它漏風吧,很多事很多人絞盡腦汁了也打聽不來。
可要說它保密性強吧,前天下午戴春風奏請讓張世豪來查防空司令部,當天晚上風聲就已經傳來了。
但很顯然,昨晚的張安平和戴春風去侍從室的消息,並沒有泄露出來。
“據我所知,本來前天的時候就要下達任命的,但那位猶豫了並沒有直接下令。”
“哦,那倒合理了——諸位,這頭瘟神馬上就要來了,咱們的後續計劃是不是……”
“等等,我有個主意——你們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嗎?”
“機會?我只心疼我那七千五百美元!”
“行了,別心疼了,說的跟我們沒出這個錢似的——我是說咱們能不能利用張世豪,把姓商的這幫人給打掉?”
“嗯?這……是個好主意啊!”
派系是到處都存在的,通常來說派系之間很少達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但如果涉及到龐大的利益呢?
防空司令部的人員,以防空爲名擴大了很多的職權,這些職權在人口不斷增長的重慶,是非常容易變現的——眼紅一項又一項的利益、爭奪一項又一項的利益,導致防空司令部內部的幾個派系之間相互仇視的情況很嚴重。
所以此話一出,就得到了其他人本能的贊同。
少一個派系,就少一幫分錢的人,他們用來行賄張世豪的錢,就更容易賺出來了。
“可張世豪畢竟是有名的特務,能成嗎?”
“能成嗎?呵——昨晚學峰兄去張家之前,你覺得拿錢砸張世豪之事能成嗎?”
這句反問讓提問者啞口無言。
雖然都知道特務很貪,但張世豪的傳說太多了,導致他們本能的戴上了濾鏡,認爲這種人是不愛錢的。
但事實挺打臉的。
張世豪不僅愛錢,而且還貪得無厭!
果然,是人就難過金錢關。
“可是,要怎麼操作?”
“張世豪既然領了這個差事,他總歸是要交差的對吧?”一聲得意的冷笑後,此人繼續說道:“學峰已經餵了張世豪一次了,這時候再度出擊,給他瞌睡送去枕頭,他會拒絕嗎?”
“等姓商的這幫人被查了以後,咱們暗中吹風,讓他們給姓張的送錢……再然後……”
一名中校接腔:“再然後,一網打盡!”
幾人紛紛開始壓制自己極其得意的大笑,唯有李學峰一臉的苦澀,他是個上校沒錯,可在這幫中校、少校面前,卻跟個狗腿子似的。
而他卻也沒有拒絕的資本可言。
一名少校拍着李學峰的肩膀:“學峰啊,這次還要麻煩你了——等坑死了張世豪以後,兄弟們忘不了你的付出!”
這一瞬,李學峰不禁想起了張安平。
對方也曾拍着自己的肩膀“親切”的喚自己“學峰啊”。
……
秘密據點。
從迫不及待到淡定的徐百川,在等了一個早上發現張安平沒有動身的動作後,又轉換爲急躁,他找上張安平:
“咱們什麼時候過去?”
他說的自然是去防空司令部。
“不着急——喝茶,喝茶。”
張安平穩如老狗的樣子讓徐百川突然發火起來:
“我他嗎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傻子!”
老徐的突然發火讓張安平一怔,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給老徐暗暗灌的藥有點多,再加上老徐從三戰區灰溜溜回來本來就耿耿於懷,所以才突然間發飆了。
“我的徐老哥,咱坐——我就是賣個關子而已。”
他拉着徐百川坐下,而後才說:
“防空司令部內部的情況你知不知道?”
徐百川搖頭。
“這潭水很渾,也很深。”張安平嘆道:“你知道重慶面對轟炸,最安全的是哪裡嗎?是防空陣地、是防空司令部!”
“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一幫子有權有勢的傢伙就全擠進去鍍金了——要不然防空司令部的職權能無限度的擴充?要不然他們爲非作歹就真沒人管?不是沒人管,是後面坐的人個頭太大,能管的人管不了!”
徐百川呢喃道:“可防空司令部的負責人是劉司令啊!”
張安平心說:那是真正的幕後大boss!
但他並沒有這般說,而是道:“蛀蟲太多,劉司令又有其他重要軍務,所以纔有了這個局面。”
“老徐啊,咱們得沉住氣——要是咱們一上來就亮刀子,這幫蛀蟲團結起來的話,處處都是阻力啊!”
“所以呢?徐徐圖之?”徐百川皺眉,殺一幫蛀蟲難道還要跟在上海時候一樣,絞盡腦汁的算計嗎?
張安平佯怒道:“你這麼看不起我?”
“你……”徐百川正要說話,急促的電話鈴響了起來,張安平得意道:
“東風來了!”
他接起電話,靜靜的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等對方說完後,他道:
“半個小時後老地方見。”
掛斷電話,他嘿笑道:“走吧,再給你賣最後一次關子,完事了咱們就揮動四十米的大砍刀,該怎麼搞就怎麼搞!”
徐百川剛纔的突然的憤怒自然不是因爲張安平,而是突然的情緒失控、爆發,就如張安平想的一樣,他這段時間的憋火太多太多了。
此時情緒調整了過來,當然不會因爲張安平的賣關子再度憤怒。
起身跟上張安平,驅車來到了張安平說的老地方。
……
茶館。
張安平終於攤牌:
“其實在查內奸的時候,我就想着狠狠的收拾下防空司令部裡的蛀蟲,正巧碰到了一個適合做釘子的倒黴蛋。”
“倒黴蛋?”
“他有個親戚是侍從室的參謀,仗着這層關係混到了防空司令部內的一個圈子裡。”張安平笑着道:
“然後,碰了不該碰的底線,我和他的那位親切溝通以後本來要收拾他,後來一合計,索性讓他當‘鬼’榨一榨剩餘價值。”
徐百川明白了張安平爲什麼要叫對方倒黴蛋了。
張安平口中碰了不該碰的底線,那只有一條:
勾結日寇!
或許對方只是被利用了,可既然張安平說“榨一榨剩餘價值”,那他的結果就已經註定!
很快,這個“鬼”來了。
赫然是之前提議“利用張世豪打掉姓商的這幫人”的少校。
不過此時的他一身的便裝,見到張安平後非常的諂媚:“張長官,事情做完了,他們都被我說動了。”
“做得好——接下來你要這麼配合我……”
當着徐百川的面,張安平開始叮囑起來,對方連連點頭,望向張安平的目光中的敬畏也越來越濃了。
一旁的徐百川已經徹底的麻了。
他心說:
我草,我草,我草!不是讓你調查嗎?你他嗎怎麼用起了“諜戰”?
雖然內心一通我草,但徐百川的眼睛卻越來越亮了。
他在三戰區經歷了讓他刻骨銘心的滑鐵盧。
究其原因,是他想一口吃成胖子,將倒賣軍資、軍械的混蛋們一網打盡。
但張安平是怎麼做的?
這貨竟然將自己僞裝成了一柄刀!
沒錯,就是將自己僞裝了一柄刀,讓一幫二傻子以爲能將這柄刀握在手上用來砍異己。
如此一來,局面可就輕而易舉的打開了,且還會有人幫着扛壓力——關鍵是對方並不知道,自以爲是握刀人的他們,接下來就要挨四十米大砍刀了!
等這個“鬼”走了以後,徐百川佩服道:
“論陰險狡詐,吾不及汝啊!”
張安平無語的看着徐百川。
“開個玩笑,你這一手高明啊!借力打力、分化瓦解——草,我當初怎麼這麼蠢,怎麼就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啊!”
老徐懊悔不已,自己要是有張安平這靈活的手段,估計現在還在三戰區繼續反腐呢。
懊惱之餘,他又異常的興奮起來,好像已經看到了無數狗頭滾滾落地的畫面。
張安平卻幽幽道:“其實,這只是個開胃小菜而已。”
“嗯?你還有別的招?”
看着徐百川,張安平從嘴裡擠出一句話:
“如果,我在抓人以後……賣了他們呢?”
賣了他們?
他們?
徐百川的呼吸突然停滯。
他們,絕對指的就是將張安平當刀的人!
我草!
半晌,徐百川從嘴裡擠出了一句話:“你……狠!”
他心說:這些招式,別說對付一幫身上還有奶腥味的小鬼了,就是他們身後的正主,面對張安平這對付小鬼子似的招式,也得抓瞎啊!
“我現在越來越期待了。”
張安平笑着說:“這一次過後,應該能還重慶人民一個朗朗乾坤了。”
注意,張安平用到了“應該”兩字,說話嚴謹的他,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可惜徐百川卻沒意識到,或者說,他過於樂觀了,並未意識到這一次的反腐、正軍紀,真正面對的boss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