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堂的門前已經站滿了人,他們都是道場裡的學徒,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他們的眼裡流露出悲傷,就連陰雨連綿的天氣彷彿都是爲了迴應裡託大師的病逝。
永恩接到消息之後,火速從長老院趕了回來,當他穿過人羣,來到後堂門前的時候,看到後堂的大門敞開着,艾瑞莉婭站在那裡,面向衆人。
她臉色蒼白,神情黯然,關於父親的病情,她早已有所準備,所以此刻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將結果公佈於衆:
“艾歐尼亞最受人尊敬的劍術大師,我的父親,他走了。“
艾瑞莉婭用她有生以來最平靜的聲音,以及最不平靜的心情,說完了這一句話。
然後她緩緩轉過身去,面朝後堂內的那扇屏風,她父親的遺體仍然安詳地睡在屏風後面的牀榻上。
艾瑞莉婭默默地跪了下來,緊接着後堂外的那些弟子也紛紛跪在了地上,縱然天空中還飄着雨,但他們毫不在意。
永恩邁着沉重的腳步,走上了後堂的臺階,來到艾瑞莉婭的身邊,緊接着便也跪了下來。
他們就這樣一直跪着,過了良久,永恩忽然開口說道:“這個消息長老院也已聽說,長老們下午會過來,但現在是非常時期,長老們希望師父病逝的消息,暫時保密,不能讓民衆知道。“
艾瑞莉婭並沒有做出迴應,而永恩等了等,又說:“我回來的時候發現亞索的劍在前院,他人呢,昨晚發生什麼了?“
艾瑞莉婭還是沒有說話,永恩頓了頓,再次開口道:“師父走了,誰心裡都不好受,尤其是我們現在正面臨戰亂,他的離去勢必會動搖大家的信心,而你是師父的女兒,以後這個道場,你就是唯一的支柱了。“
艾瑞莉婭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她像是厭倦了永恩的長篇大論,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吧?“
永恩陷入了沉默,看樣子他的確知道,但卻一直在試圖迴避。
“我哥呢?“艾瑞莉婭問,她的聲音很冷淡。
永恩遲疑了一下,說:“大師兄帶領護衛隊,出城了。敵人那邊似乎已經攻過來了,白城遇襲,大師兄連夜率護衛隊前往支援,而我隨後也要去。其實今早就算你不叫我,我也是打算回來,跟亞索交代一些事情。“
艾瑞莉婭沉吟了一下,說:“上次他回來的時候,好像是父親剛剛查出病吧?短短不過十幾分鍾,便走了,然後就再也沒露面,連個消息都沒有。“
永恩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你也不能完全怪大師兄,他現在不僅僅是一個道場,而是要肩負起整個艾歐尼亞,何況局勢如此緊張,我甚至都覺得,恐怕敵人最後會打到這裡,到那個時候,我們要麼投降求饒,要麼決一死戰!“
艾瑞莉婭緩緩閉上了雙眼,冷淡地說:“我現在不想聽這個,你不是要找亞索麼?他昨晚在院子裡站了一夜,今早不知又跑去哪裡了,你還是去外面的居酒屋找找吧。“
永恩一聽亞索可能去喝酒,意識到昨晚的確發生了些事情,他的眼裡很快蒙上了一層陰影,問:“應該和師父的事情無關吧?“
艾瑞莉婭沒有再說話,她雙眼緊閉着,永恩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了一聲“保重“,緊接着便站起來,離開了。
——
自從發現永恩也回來了,韓蒼就意識到道場一定出了什麼大事,可是回想起昨晚最後和艾瑞莉婭的談話,他現在根本不敢靠近後堂,生怕引起更大的懷疑,並且他心裡面不斷在暗示自己,必須趁現在馬上離開。
然而就在此時,他房間的門被推開了,韓蒼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發現原來是阿狸站在門口,她用心疼的眼神望着自己,說:“你的心情,隔着一堵牆我都已經感覺到了。“
韓蒼深深地嘆了口氣,“那怎麼辦?現在走麼?“
阿狸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沒問題。“
於是韓蒼也點了點頭,他沒有遲疑,當機立斷地拿起飲魔刀,趁道場裡所有人都在後堂之際,和阿狸悄悄摸下了樓,出了前屋,穿過前院,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碰到,順利地逃出了道場。
——
天空中一直下着小雨,韓蒼和阿狸走在街頭,兩個人如同一對落魄的兄妹,阿狸躲在韓蒼胳膊下面,他用衣服裹住她的身子,生怕她被雨淋溼。
兩個人一開始漫無目的地走着,韓蒼目視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阿狸則張望着兩邊各種稀奇古怪的店家,並沒有去打擾韓蒼。
走了不知多久,韓蒼突然停了下來,猶豫地看了看阿狸,說:“我都在想什麼,你應該很清楚了吧。“
阿狸點了點頭,“我無所謂,重要的是你都想好了嗎?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她一臉淡定的表情,突然令韓蒼有些無所適從,他發現自從阿狸病好了以後,她整個人都變的乖巧了許多,變的善解人意了。
韓蒼苦澀地笑了笑,他不捨地看着阿狸,覺得自己以後一定會想念她古靈精怪的樣子。
阿狸感受到了韓蒼的心境,她臉上浮現出淡然的微笑,說:“你該走了,去吧,去做你必須做的事情,這纔是我的蒼大啊!“
說完她突然踮起腳尖,摟住韓蒼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把頭深深地埋進他的脖子裡,嬌氣地說道:“別了,謝謝你帶我來這裡,謝謝。“
阿狸在韓蒼的懷裡停留了兩秒鐘,漫長的兩秒鐘,對她來說彷彿過去了整整一個世紀一樣,當她再次放開的時候,將一滴淚光留在了韓蒼的身上。
阿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着眼睛說:“好啦,你該走了,加油喔,蒼大!“
韓蒼擠出一點笑容,說:“原本亞索給我的那點錢,都放在包裹裡了。“
阿狸點了點頭,“哎呦,我知道的啦,我能不曉得你的心思嘛!我就是你靈魂的一部分,記得嗎?“
韓蒼點了點頭,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最後看了阿狸一眼,便轉身走了,街道上人潮涌動,很快就將他的身影吞沒了。
阿狸傻傻地站在原地,一直盯着韓蒼離開的方向,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第一次見到韓蒼時的情景:
她跟其它狐狸一樣躲在密林中,悄悄觀察着人類戰場上發生的一切,當她看到韓蒼一個人在面對兩百多人的時候,臉上絲毫沒有畏懼,他在敵人陣中來回穿梭,揮劍狂舞的那一幕,令阿狸的心被深深地吸引了,她那個時候就認定韓蒼是一名英雄,而現如今他做出的這個決定,更不負自己對他的一片傾心。
“我們心有靈犀,不是嗎?“阿狸的嘴角掠過一絲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