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劫卻笑了。他問:“在你看來,殺惡魔小丑和殺其他人不一樣嗎?”
薩科依舊沉默,沒發一言。
劫又笑了,他繼續問:“在你看來,惡魔小丑殺你會覺得有別於其他的人嗎?”
薩科仍然沉默,但他的雙手,卻微微的彎曲。因爲他的雙手彎曲了,所以劫知道他已經沒有勝算了。
劫說:“你本來應該自己親手試試看的,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所以你現在應該也沒有絕對的自信打敗我吧?”
薩科嗤笑:“怎麼可能?”
劫說:“你試試看就知道了。”
薩科不笑了,他的眼睛成了一條線,他的目光又冷又鋒利,像一隻盯上獵物的豺狼。他眼睛成一條線的時候,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他 的魔能彷彿地獄的陰風,極寒極冷。
劫卻依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薩科的眼睛開始漸漸睜大,漸漸睜大,就像一條線被一把鋒利的小刀割開了中心然後往兩邊拉一樣,最後他的眼睛竟然大到崩裂,眼中 血絲密佈。他的全身顫抖得厲害,這表明他已經怒到巔峰。可是劫依然只是靜靜的站着。
“我一定要殺了你。”這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劫說:“你確實應當殺了我,不過你最應該殺的人,卻應該是真正的惡魔小丑。”
薩科不說話了,他只是對劫怒目而視。
劫繼續說:“他讓你不再是你,所以你應該很憎恨他,可惜你永遠也無法親手殺掉他了。”
薩科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的喉嚨發出~赫~赫~的喘息,他用微弱的聲音說:“住嘴。”
劫說:“用實際行動來讓我住嘴反而更有效果。”
所以薩科動了。
但是他動了就離輸不遠了,他明白這個道理,劫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以他還是動了。
看到薩科動,劫就明白了,薩科不僅速度快,而且出手兇殘。他快到怎樣的程度?是已經讓人產生幻覺 的地步。那又是怎樣的幻覺?是 明明快到肉眼難辨,卻讓層層幻影重疊。
他的手法兇殘,雖然使用的武器與惡魔小丑別無二致,但他卻似乎更加精通殺人之道。他的短匕不僅鋒利,而且淬有劇毒,這毒,是哪 怕沾到一絲都有致命危險的。
薩科的速度比惡魔小丑更快,他的毒也比惡魔小丑更烈,他確實比惡魔小丑更強。
但是他先動了,所以最終他輸了。
沒有人看到劫是怎麼出手的,她們只看到黑夜中身影光影交錯,然後薩科邊轟然跪倒在地。他死之前已經無法再開口說一句話,他只是 保持着瞪大了的眼珠子,好像要記住殺死他的人,又好像要記住他所死的這座城市這條街。
劫知道,這樣死的人,大概都是對這世界充滿眷戀的人。但他的心中並沒有悲哀與愧疚,因並沒有人教他這些。
劫的目光看向站在薩科身後的女人。
那女人知道劫在看她,於是她笑了。
她說:“我們又見面了。”
劫說:“是的,我們又見面了。”
她問:“我們見面了,你不高興嗎?”
劫說:“我很高興。”
她撇嘴說:“可是你沒有笑。”
劫說:“我並不常笑。”
她說:“但我知道,你如果真的高興,一定會笑。”
劫詫異:“你知道?”
她點點頭:“我知道。”
劫的目光突然變得柔和,他說:“原本我應該高興的,可是和你見面的時間,地點都不對,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
她說:“我本來不會再見你,可是我遇到了他。”她指着薩科的屍體。
劫點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麼,但是他沒有繼續再說了。
他沉默,沉默了許久才說:“我要走了。”
她說:“我知道。”
劫問:“你知道,卻不叫我帶你走嗎?”
她說:“如果你要帶我走,你會說的,我一直在等。”
劫說:“可是你知道我不會帶你走,是不是?”
她說:“是的。”她好像已經只有力氣說這兩個字。她的眼光閃爍,彷彿能說話。
劫看出了她要說的話,她說:“你如果不帶我走,我也不會怪你。”可是劫這次真的再也沒說什麼,直到他和拉克絲的身影消失在街道 上他也沒再說什麼。
她的眼光原本溫柔,原本澄澈,原本是這世間最美的眼光。沒有人能抵禦那樣的眼光。但是直到劫和拉克絲的身影真的消失在街道上, 她的目光才變得冰冷,變得怨毒。
她的嘴脣微不可見的顫抖,雙手緊扣,指關節卡白卡白。
突然,她的眼光像針一樣尖銳,她對着夜色問:“你爲什麼不殺了他?”
夜色沒有回答她,夜色是不會說話的。所以她不是問的夜色,而是問藏在夜色中的人。
那人反問:“你真的想要我殺了他嗎?”
她說:“當然。”
那人凝視着她,許久才說:“你並沒有想要殺他,因爲你說謊的時候總是會皺眉頭,這一點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她詫異的望着那人,她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瞭解她。不過她並不因爲被窺視了行爲而惱怒,相反,她很高興。她高興的時候就會笑,而她 笑的時候又往往很美。她的美叫人無法抗拒。
夜色中傳來一聲不滿的輕哼。
夜已經很冷,但這聲音更冷,夜色因這聲音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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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一直很好奇是怎樣的人才會救他,因爲在諾克薩斯,克卡奧已經是站在金字塔尖的存在。救他,是幾近與整個諾克薩斯爲敵的事情。
恐怕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多少人有這樣的勇氣。
且不說諾克薩斯本就是整個瓦洛蘭最強大的兩個國家之一,單是克卡奧本人,就足以叫人顫慄。所以劫知道,敢救他的人,一定擁有非 凡的勇氣。
現在他在一個酒館中,酒館的老闆是個名叫古拉加斯的大胖子。這個胖子聲音像破鑼,身體如同酒桶。
這時候,他破鑼般的嗓音朝着劫所在的桌子喊:“斯維因,加上這一桌,你一共欠我整整一百頓酒錢了。”
坐在劫對面被稱爲斯維因的人說:“知道了,會還給你的。”他的聲音很乾澀,像特製的琴絃用手指彈出的響聲。這聲音不急不緩,而 他的臉上則帶着微笑。
劫想,這樣說話的人,一定有着極爲清晰的頭腦。
古拉加斯抖動着圓而挺的肚子,用破鑼嗓子說:“誰他孃的不還老子酒錢,老子可是會揍扁他。”酒館中的客人不禁面面相覷。他又哈 哈笑着說:“不過我相信斯維因是會還的。”
斯維因在酒還沒上到桌上的時候,用桌上的抹布慢里斯條的擦拭着桌子,竟然一句話都沒多說。
劫不禁有些吃驚,他靜靜的看着斯維因擦桌子。
斯維因的神情出奇的認真,甚至給人一種如同一名教徒接受洗禮般虔誠的感覺。直到桌子上端上了兩杯冒着氣泡的酒杯,他才擡起頭第 一次與劫對視。
他的眼中彷彿常含微笑,看向劫的時候,他說:“嚐嚐古拉加斯的酒吧,他雖然不是大陸著名的酒師,但他的酒卻是無與倫比的。”說 完,他自己率先將杯中液體一口飲盡。
劫神情微怔,他原本以爲斯維因是不喝酒的人。因爲酒是亂人心智的東西,而習慣思維清晰的人,一般是習慣性不喝酒的。
斯維因說:“我並不嗜酒,但酒卻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東西。”
劫說:“把酒當做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東西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斯維因說:“如果只是單純的品嚐酒的味道而喜歡它,那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不過,你似乎並不瞭解酒真正叫人陶醉的地方。”
劫問:“酒叫人陶醉的地方?”
這時,古拉加斯說:“酒最叫人陶醉的地方在於,有一羣能夠與你痛飲的人。”
斯維因淡然一笑,他對劫說:“不喜歡喝酒的人,往往是孤獨的人。”
劫不說話,他的神情也沒有變化,在常人的眼中看不到他在想什麼。
斯維因又說:“而孤獨,往往是活着的人最大的痛苦。”說完,他的目光看着劫,他眼中的話是說:“所以你現在很痛苦。”
劫的眉頭微微一跳,斯維因的話像是一枝利箭穿透穿透他的心臟。他盯着斯維因,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因爲他知道,斯維因的話還沒有 說完。
斯維因問:“你是不是很吃驚,一個第一次和你見面的人,卻彷彿像是認識你很多年的人?”
劫說:“是。”他回答問題的時候總顯得這麼坦誠。
斯維因望着酒館屋頂懸空的吊燈,像是呢喃的說:“因爲我和你一樣,也很痛苦呀。”
劫神情微動:“你也痛苦嗎?”
斯維因點點頭說:“我也痛苦,所以我理解你的痛苦,我們同病相憐。”
劫靜靜凝視着斯維因,他正視着斯維因的眼睛,就好像要看穿他的內心。因爲他知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想要看一個人在想什麼,注 視他的眼睛,往往行之有效。所以當有人密切的注視你的目光,那說明他希望理解你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