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時他討厭瑞文,無以復加的討厭。很多次執行刺殺的人物,他都已對自詡戰士的她感到絕望。這種絕望讓他儘量的冷眼旁觀他們 每次合作刺殺的對象,只讓瑞文動手。他已經厭倦與這樣愚蠢的傢伙一起行動。
然而當現在真的有機會將她抹殺,他反而已失去了殺掉她的興趣。因爲他從未將她視爲對手,儘管他的刀並沒有榮譽可言,他卻仍覺得 如果刀上沾了這個傢伙的血,恐怕連刀都會變得悲哀。
他說:“你走吧。”
她卻沒有動靜。
於是泰隆問:“難道你想死?”
瑞文說:“我不想死,但有一件事情必須做。”
泰龍問:“什麼事?”
瑞文說:“有九個人想要我代替他們向將軍問一個問題。”
泰隆知道,那九個人就是和瑞文一起執行任務的人,她們在那次任務當中被捨棄,九人盡皆被坑殺,唯獨瑞文還活着。她回來,一定是 爲了復仇的。
泰隆問:“你想報仇?”
瑞文說:“戰士爲榮譽而亡,我只是想問問將軍,他是否認爲,他們九人死得其所?”
泰隆冷笑,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愚蠢。”
瑞文不爲所動,反問:“爲什麼活着的人不是他們九個人中的一個,而是我,爲什麼?”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眼中有化不開的迷茫。
泰隆說:“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去思考這樣無聊的問題。你活下來,就更應該珍惜來之不易的重生。”
瑞文動容:“重生,你覺得這是重生?”她的聲音變得尖銳,隨即她頹然道:“不,這並不是重生。”
泰隆卻說:“即使是苟活,你也該滿懷感激了。爲了不相干的人而讓自己深陷死地,你不覺得愚蠢?”
“對於你而言他們是不相干的人,對於我而言,他們卻是並肩作戰的戰友,是同伴。”瑞文悲憤道。
泰隆搖搖頭,他忽然冷笑說:“那你去死吧!”
明亮的刀光像一道流星,劃破冰冷夜空,在無邊的月色下緩緩升起,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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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從東方升起,無邊的花海像一面幽深的湖泊,而陽光則如橘紅色的面紗,鋪上面紗的湖泊,豈非很美麗?
然而克卡奧已將這樣的美景看了十年。他的人生,也相當的美麗。而事實也正是如此。他有兩個女兒,兩個女兒都是極美的。一個乖巧 可愛,一個機警過人。對於一個老人來說,沒有什麼比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點點長大,變美,更叫人快樂了。
但現在他臉上沒有笑容。他站在堡壘中一座最高的瞭望塔上,俯覽整個城邦的景象。他其實也並不算老,至少他還能感受到體內澎湃如 海的力量。他總是顯得比常人要更有精力,他在瞭望城邦的時候,目光炯炯有神。
日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被拉長,影子的盡頭是瞭望塔的臺階,此時臺階上站着泰隆。日光也照在泰隆的身上,日光也將泰隆的 影子拉長,泰隆的影子盡頭也是瞭望塔的臺階,所以他的影子與克卡奧的影子是重疊的,所以他是克卡奧的影子了。
然而現在他的臉色顯得陰沉,他需要將昨天的戰鬥一五一十的作答。他原本就不打算隱瞞。
克卡奧說,你輸了!
泰隆低着頭,說,是的,我輸了。
克卡奧說,你知道爲什麼會輸嗎?
泰隆點點頭,說,知道。
克卡奧笑了笑,說,你知道的話,下次還會輸嗎?
泰隆說,不會。如果還有下次,他絕對不會輸的,因爲他已經足夠了解對手。
克卡奧說,其實你並沒有輸。他看着旭日,說,殺手是不會輸的,殺手只有死了,纔是輸,然而你還年輕,離死還遠,所以你並沒有輸 。
泰隆也看向旭日,旭日的光芒如同鋒利的針,但他的眼中也有一道光芒,比旭日更閃亮。這個時候的他,恐怕世上再沒有誰能讓他輸了 。
人生豈非也如旭日一樣!有日落,就一定總會有日出的時候!
克卡奧問,你問出瑞文身後的人了嗎?
泰隆搖搖頭說,她不願意說。
克卡奧問,如果她說了,你願意信嗎?
泰隆微微一怔,他的腦海彷彿被一條線貫穿。於是他笑了,說,她說的雖然我並不敢相信,但是她做的,總該叫我相信。
克卡奧點點頭說,所以要一個人去看看,她離開之後做了些什麼,走了哪條路,見了哪個人。她見的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就是我的 敵人。
泰隆眼睛一亮,他知道克卡奧的敵人並不多,事實上,有資格成爲他的敵人的人,也不多。所以他說,我去。說完他就消失在了臺階上 。克卡奧一個人靜靜俯覽城邦,他的身體像一尊雕像,他的臉上帶着淡然的笑容。
相對於成爲克卡奧的敵人,人們更願意成爲他的朋友。因爲他不僅擁有絕對的權利,而且擁有至強的力量。一個權利與力量並重的人, 無疑是可怕的。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人願意和這樣的人爲敵,那麼這個人一定很年輕。他不僅年輕,而且狂傲。
不過斯維因看起來是個謙遜的人,他不僅謙遜,而且講究禮貌。因爲他如此禮貌,所以反而深受其他人敬重與信任。
瑞文第一次看到斯維因的時候,是她從艾歐尼亞的的戰場上撤回來的時候。準確的說,是她執行任務失敗後逃回諾克薩斯的第一個夜晚 。那時候她身負重傷,已經記不得自己是怎麼跋涉千里逃回諾克薩斯的。
當她從重度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就躺在斯維因的家裡。
現在她又看到了斯維因。他站在院子裡,正在喂鳥,他喂鳥的時候相當認真,看它們的時候就像在看自己最親密的朋友一樣溫柔。這種 眼神瑞文也曾感受過,那是她從昏迷中醒來之時,他看她的眼神。
因爲那個眼神,瑞文一直對他心懷感激。如果沒有他,她已經死了。
斯維因也看到了瑞文,他笑了笑,將手中名爲阿諾的黑鳥放飛,說:“你回來了。”
他的語氣既平靜又溫暖,讓瑞文感動異常。她有時真希望自己有這樣一位溫暖的兄長。但她的心情依舊很低落,她說:“我失敗了!”
“失敗了嗎?”斯維因臉上露出瞭然神色。瑞文本以爲他會失望神情,但他卻絲毫不顯得失望,反而臉色平淡,拍着她的肩膀說:“沒 關係,能回來已經很不容易。”
瑞文的心中不由一陣感激。
斯維因忽然問:“你是怎麼回來的?”
瑞文說:“擺脫泰隆的阻攔,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回來的。”
“你說,你是以最快的速度回來的嗎?”斯維因若有所思。
瑞文點點頭說:“是的。”她的回答很堅定,這不僅是她對自己的實力自信,也是希望斯維因能夠更信任她。
斯維因若有所思,片刻後又恢復平靜的笑容,他說:“那現在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拜訪一個人,不知道你現在是否方便。”
瑞文點點頭,於她而言,面前的人不僅是恩人,也是最值得信賴的人。自從那次死裡逃生之後,世界雖大, 真正願意收容她的,也只有 他。所以,她早已下定決心要成爲他的臂膀。
斯維因要見的人是德萊文。
當德萊文知道斯維因來了的時候,他笑了。他知道斯維因來了,就一定不是空手來的。而斯維因不空手來,就一定是帶着值得帶的東西 。對於他而言值得帶的東西,那一定就是好東西。
有時候德萊文覺得斯維因太聰明瞭,簡直是一個能洞穿人心思的蛔蟲。有時候德萊文太愛斯維因了,因爲每次斯維因拜訪他都能帶給他 無比的愉悅。
這一次斯維因來了果然也不例外,他帶來了一口箱子。一口碩大的箱子,一口被白髮少女揹着的碩大的箱子。
少女看起來是一個武技不俗的少女,箱子看起來是一口沉重異常的箱子。
斯維因讓少女打開箱子。於是德萊文怔住了,少女也怔住了。
箱子裡面是什麼呢?箱子裡面是一柄斧頭,一柄不普通的斧頭,一柄叫人一眼看去就能認出來的斧頭。
這柄斧頭有個名字叫切割者,因爲死在這柄斧頭上的人多不勝數。這柄斧頭有個赫赫有名的來歷。它曾是諾克薩斯一代戰神的兵器。在 諾克薩斯,人人想成爲戰神,所以人人想要這柄斧頭。
倘若你能成爲戰神,那你就擁有了整個諾克薩斯,倘若你擁有了整個諾克薩斯,那整個大地都將因你而顫抖。而這柄斧頭,曾經令大地 都爲之顫抖,所以,這是一柄非凡的斧頭,是榮譽的斧頭,也是權利的斧頭。
這實在是一柄份量不清的斧頭。
斯維因放下禮物就走了,只留下德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