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也講榮譽?”
“殺手並不講榮譽。”
“我並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所以我喝下解藥一定會盡量活下去。”
“但你沒有機會繼續活。”泰隆的口氣已經冰寒入骨。
劫看到他的目光,全身一震。他知道泰隆說的絕對不是假話。不知何時,他的信心竟然動搖了。
是泰隆在短短一個小時之間變得更強了嗎?顯然不是。只是劫的信心不如初次見面時了。
劫說:“看來最終還是要和你一戰。”
泰隆問:“即使知道必死也要一戰。”
劫說:“只能一戰。”
泰隆問:“爲什麼?”
劫說:“人總該有點堅持。”
泰隆冷笑:“沒有真正活過的人,又堅持什麼?”
劫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真正活過?”
“因爲將軍說過。”
“他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是。”
“他憑什麼決定我是否活過,他是神嗎?”
“是。”
劫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憤怒,一股從未有過的憤怒,但是泰隆臉上只有冷笑。
劫知道,他無法戰勝泰隆,因爲他的弱點已被察覺,所以他在憤怒的時候,只能無奈。
泰隆最終並沒有出手,他只是像克卡奧一樣,轉身離開亭子,隱入黑夜中。劫發現,他在離開的時候,走的方向,恰是克卡奧離開的方向,而他腳下的步伐,起步與落步竟然也與克卡奧相同,所踩過的地方,也絲毫不差。
劫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無以復加的震驚。一個能夠將工具訓練得像自己影子的人,確實已不再是人,在某種意義上,他已然是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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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絲保持着一貫的風姿,她很漂亮,笑容也很迷人,最主要的是她足夠聰明,所以她能處理任何突如其來的問題。
現在她成了舞會的焦點人物。每個美麗的女人無論身處何方都會被聚焦。但是這一直是拉克絲的困擾。
這個舞會她不得不來,卻又不得不低調出席。爲了出席這場盛會,她沒少花心思。這個舞會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參與的。因爲這是諾 克薩斯大將軍克卡奧的掌上明珠卡特琳娜的訂婚宴會。
能夠參加的,都是諾克薩斯的政要以及社會名流。
拉克絲的腳步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響聲,穿着燕尾服的紳士和晚禮服的名媛陸續從她身旁經過,許多紳士上前邀請她跳舞 ,都被她委婉卻不失圓滑的推脫掉。
她的目光在人羣中逡巡,最後停在角落的一個少年身上。
這個少年很特別,他年紀不大,身上的衣服也並不高檔,他只是在角落靜靜的坐着,既不看舞池中的美女,也不去品嚐擺在面前的美酒 ,他只是坐着。
他的存在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他看上去那麼形單影隻,但他眼中沒有孤獨的影子,他的眼神顯得寧靜,既不是思考,也不是淡然的 那種寧靜。他的目光很奇特,眼中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堅定。
拉克絲想,這樣的人一定很窮。因爲他的衣服已經很舊了。他全身上下,也沒有值錢的東西。
但是他的目光很吸引人。他的目光帶着一種特殊的神彩,那種單純只是看一個事物的眼神她從沒見過,因爲眼睛往往可以通向一個人的 內心,但是他的眼神太純粹,這就說明他的內心空無一物,這是乾淨不含陰謀的眼神,卻並不算空洞。他看美女的眼神和看天花板的眼神一樣,沒有驚豔也沒有輕蔑。不帶任何偏見。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引不起他的興趣,又好像所有的東西都很新奇。這種公平的眼神拉克絲從來都沒有見過。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他是她要 找的人。
她踩着高跟鞋,噠噠噠的來到他的面前。
他看着她,只是看着她,沒有笑容也不驚訝,好像她來到他面前是理所應當。
於是拉克絲問:“你知道我要來?”
少年說:“不知道。”
拉克絲又問:“那你不吃驚我來?”
少年反問:“我爲什麼要吃驚你來?”
拉克絲怔住了,她竟被這個少年問得啞口無言。她從沒被任何男人弄到啞口無言的地步。因爲大多數男人都希望她高興。
但此時她並不生氣,她笑了,她說:“你是覺得我本來就該走到這裡來。”
少年說:“我並不覺得你該走到這裡來,也不覺得你該去到哪裡。”
他說:“因爲這裡不是我的地盤,所以這裡來任何人或者有任何人離開,都是理所應當,我無法叫他來,也無法叫他離開。”
拉克絲搖搖頭說:“不是自己的地盤也並不一定就要被人擺佈,有時候,你也可以讓他走,或者你自己走。這並不取決於是誰的地盤, 而是取決於你的意志。”
少年終於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問:“那我也能請你離開嗎?”
拉克絲說:“當然可以,不過我不會離開。”
少年說:“那這樣也並沒有意義,我即使有自己的意志,也無法改變別人的意志。就好像我請你離開,你卻拒絕一樣。”
拉克絲問:“你真的想叫我離開?”
少年說:“只是覺得你的話並不正確,你在這裡,或者在哪裡,我都不會叫你離開或者到來。”
拉克絲說:“我說的話並沒有錯,只是你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比如說,我問你‘你真的想叫我離開’,你說‘是’的話,我就真的會離 開。有時候,堅持也是一種力量。”
她繼續說:“其實意志的強弱,取決於你的力量和站在你對面的人的力量,當你的力量強,你的意志就能改變他的處境。”
少年問:“那就沒有力量相等的嗎?”
拉克絲說:“沒有。”
少年問:“一點也沒有?”
拉克絲說:“世界上並不存在絕對的相等。”
少年沉默了,他已經不再說話了。他陷入了沉思,他的神情顯得落寞。
他的神情讓拉克絲明白他並不是被說得啞口無言,只是單純的不想說話了。
拉克絲頓時一陣無措,就好像無意識的傷害了一個少年一樣的無措。她本來並不是出自本心說這些話,她只是按照平常與那些社會名流 交談的套路來。卻沒想到會叫少年受傷。但她不會安慰人,也不懂得道歉。
她只能用溫柔的口吻問:“你看上去很難過?”
少年搖頭說:“沒有。”他說沒有的時候,你就只能相信,因爲你絕不能從他的表情猜測他的心情。
以至於拉克絲覺得,少年那一剎那的落寞是幻覺。
拉克絲說:“我已經確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少年驚訝:“我就是?”
拉克絲笑着點頭:“對。”
少年說:“你爲什麼要找我?”
拉克絲說:“因爲我想救你。”
少年怔住了,他開始認真的打量拉克絲。然後他笑了一下,卻並沒有說話。
拉克絲問:“你不相信?”
少年說:“我相信。”
拉克絲又問:“那你笑什麼?”
少年說:“只是笑。”
拉克絲有點惱火,她惱火的時候就顯得冷淡,任何男人看到她冷淡的神情一定會三天吃不下飯。但是少年依然表情不變。他看你的時候 ,永遠不會分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拉克絲終於還是氣餒了,女人生氣的表情只能做給將她當成女人的男人看,像少年這樣的人,你生氣或者甜笑都是無用的。
她說:“你還是不相信我對吧?”
少年說:“我確實是相信的,只是你不相信我而已。”
拉克絲瞪大眼睛:“你說你相信?”
少年點點頭:“我並不懷疑。”
拉克絲問:“你爲什麼相信?”
少年說:“因爲我並沒有懷疑的理由。”
拉克絲追問:“那你笑什麼?”
少年答:“笑往往是高興的時候。”
拉克絲終於明白,這個少年不僅僅眼神純粹,連表情也純粹得可怕。這樣的人,竟然會是忍者,她在未蒙面之前不敢相信。
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均衡教派這樣的龐然大物在無數個歲月中依舊屹立不倒。
拉克絲覺得少年是個有趣的人,至少是她從未見過的那種類型的人。於是她說:“我既然要救你,那就不得不帶你去見一個人。”
少年問:“一個人?”少年覺得他這段時間總是遇到同樣的事情,總遇到想要見他的人。所以他已經不再吃驚。
拉克絲說:“是的,只有那個人才能救你。”
少年點點頭:“能救我的人這個世界上並不多,但是隻有能救我的人才會來救我。”
拉克絲又問:“那你準備好和我一起走了嗎?”
少年搖頭說:“現在還沒準備好。”
拉克絲吃驚的看着他:“難道你已經不想走了?”她不一察覺的向後退了兩步,已經準備隨時與少年拉開距離。如果少年已經叛變,那 她此時的處境就相當危險。
這時候,舞會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城堡的護衛高聲吶喊“有刺客”,一瞬間,場面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