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接到微信的時候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加了一個高仿號，這傢伙居然會主動約人了？
LY：週三有空嗎？
祁允：有啊，怎麼了？
LY：可不可以陪我去個地方？
祁允：………………你是本人嗎？樂堯你是不是手機被戰隊的小朋友偷了？
LY：……不是。
樂堯最後苦笑不得給祁允發了條語音：“週三見好嗎？”
祁允：先等我出門看看。
LY：？
LY：看什麼？
祁允：看看是不是天上下紅雨了。（笑）
LY：……
週三。
祁允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樂堯正在坐在馬路牙子邊上喝奶茶。
距離老遠，樂堯就看到祁允走過來。套一句歌詞，在一片平凡的景色裡頭，這個姑娘還是那麼亮眼。
樂堯拍拍屁股站起來，拿起手邊另外一杯奶茶地給祁允，“絲襪奶茶三分糖，不加珍珠，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是這口味。”
祁允接過去，眼神有點掩蓋不住的笑意。
她擡眼看向樂堯，打趣道，“我倒是頭一回碰上約會約醫院的，真新鮮。”
帶上了笑容的祁允看上去更加生動漂亮，樂堯看得一愣，趕緊轉頭往醫院裡走。
走了幾步之後發覺祁允沒跟上，於是無奈回頭看了她一眼，“過來呀。”
祁允愣住：“……還真的去醫院啊？”
樂堯苦笑，“大小姐，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爲什麼退役麼？跟我來吧。”
祁允跟着樂堯走進醫院，電梯上樓，來到了骨科門口。
祁允一路陪着樂堯掛號，拍片子，排隊等醫生，心裡莫名有些忐忑。
其實當年樂堯退役的時候，祁允一度也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因爲在S賽上的發揮實在是太過於失常，導致了心態崩潰，承受不了輿論的壓力而選擇逃避。
那時候她對樂堯說過無數次：
——這次失敗了，我們下次贏回來不就好了嗎？爲什麼要一蹶不振？
——這不是我認識的樂堯。今年不行，明年繼續加油啊！
——如果在輸了的時候逃跑，那你一輩子都只是個失敗者。
可是當她最終在看到樂堯的病歷單和檢查結果的時候，終於明白了，她錯了。
樂堯退役不是因爲S3的失敗，不是因爲隊內矛盾，不是因爲輿論壓力，更不是當年一度流傳的被韓國人收買的陰謀論。
他退役的原因很簡單，就如同他對外公佈的一樣，是手傷。
祁允坐在診室外面的走廊上，看着樂堯左手的CT圖。就連她這麼個外行也能看得出來樂堯左手食指和中指的骨骼扭曲變形有多麼嚴重，更不要說還有很多她根本看不懂的肌肉和神經損傷。
其實答案也不是那麼難猜，樂堯宣佈退役時的錄像現在網上也還找得到，雖然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年輕的樂堯穿着一身戰隊隊服，臺下充滿了粉絲的噓聲。
他面對觀衆的嗤之以鼻，安靜地90度鞠躬，只說：謝謝這個舞臺，還有對不起，讓大家失望了。
沒有留下一句解釋，樂堯就這樣離開了。也沒有人注意到樂堯一直放在口袋裡的左手上打着的厚厚繃帶。在那時候，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在爲自己的失敗找蹩腳的藉口。
祁允咬着嘴脣，一時腦子都有些混沌，她覺得自己似乎仍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樂堯手受傷？爲什麼自己沒有發現？是他隱藏的太好，還是她根本未曾關注？
“你……怎麼受傷的？爲什麼手傷這麼嚴重？發生了什麼？”
樂堯淡淡一笑，輕描淡寫道，“受傷是我打職業以前的事情了。小時候不懂事，傷了手。手術之後也沒好好恢復，留下了隱患。後來開始打職業，沒想到舊傷復發，漸漸就惡化了。”
祁允擡眼看着樂堯，眼睛裡有幾分不可置信，“你……最開始打比賽的時候已經有傷了？”
樂堯點了點頭，“我也沒想到，打職業之後惡化的這麼快。”
祁允覺得這簡直不可置信。她看了那麼久樂堯打遊戲，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他有手傷。
但是如果現在再仔細回憶，她想起來，的確好多次比賽前看到樂堯偷偷吞藥片。樂堯每次都說是維生素，他們還曾經開玩笑說是大力丸，現在想想……很可能是止疼藥。
“你的手……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狀態的？”
樂堯輕聲嘆了口氣，苦笑道，“就是S3那年。S3還沒開始我就知道，那是我最後的賽季了，本來我以爲自己能堅持打完最後的世界賽，可惜夏決的時候已經到了極限……”
樂堯早就知道？！
祁允瞪大眼睛，簡直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音調也不自覺揚高，“樂堯你瘋了嗎？！你手都成這樣了怎麼不說呢！爲什麼不告訴凌霄他們？”
樂堯沉默了一瞬間。他也曾經無數次想過，如果自己能夠坦誠，一切也不至於這麼糟糕。
“當時隊伍狀態實在太好了，我們都覺得自己一定能奪冠。我不想因爲這個動搖軍心……”樂堯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指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其實是我的私心。如果他們知道我手傷，一定會把我按在替補席。我太自負了，我以爲自己沒有問題，我想上場。如果當時我們帶着中單替補，也不至於會輸得毫無轉機……”
樂堯不是沒想過向隊友坦白，可是謊言就是如此，一旦你開始隱瞞，就會發現很難再找到一個講實話的機會，別人也不會再想聽你的實話。
祁允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這四年來，她一直在想樂堯會給她怎樣一個解釋。她也想過，什麼樣的原因才能讓她能夠原諒他的不辭而別。
現在樂堯終於給了她答案——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時間所剩無多，所以想在巔峰時刻完美的結束自己的生涯，可惜，命運之神並沒有站在他這一邊，他的執着和自信葬送了所有人的夢想。因爲失望，因爲自責，他選擇了逃避。
“那局比賽我到現在都記得。我看得清對面所有的技能，我知道他所有的意圖，可是我的手跟不上了。語音裡我不知道該怎麼跟隊友解釋，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感覺疼……”樂堯說着，擡頭看着醫院灰色的天花板，“你應該能明白我那時候的感覺吧，祁允？”
祁允：“……嗯……”
她能想象得到，在生死局上那種緊張焦急到全身發抖發冷的感覺。
“當時失敗給我的打擊太大了，覺得老天是在耍我，好像全世界就我最慘。又覺得我是自作自受……”
“那時候太不成熟了，只想到自己。覺得心灰意冷，不想別人可憐自己，又不知道怎麼向所有人解釋，所以就選擇一走了之了。”
“傷害了你，對不起。”
祁允一怔。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她轉頭看向樂堯，樂堯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她等了那麼久。
可是真的聽到，她才發現，原來這並不是她所等待的東西。
其實當她知道樂堯回來了，樂堯回到EM戰隊的那一刻，心臟是在激烈跳動的。
在她的心底，仍舊期待着那個一手支配召喚師峽谷的男人能夠回來，再次建立起屬於他的王朝。
可是，這個人的職業生涯已經在四年前那場敗北之時就結束了，而且永遠都沒有翻盤的可能。
這大概是最壞的一種結局了。
老天也實在是太殘酷了。
祁允眨了一下眼睛，低頭飛快抹了一下不由自主紅了的眼角，“你知道就好……那你這次回EM……”
樂堯背靠着長椅，輕輕笑了一下，“我以前總覺得我這種人，不配再承受別人的期待。但是不做這個，我又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所以當初陳石邀請我，我就順水推舟又回到了隊裡。”
祁允一愣，隨後輕輕哼了一聲，帶着點倔強嘟囔了一聲，“反正我的目標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變過……”祁允頓了一下，“其實當年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
祁允目光垂了垂，“嗯，我一直都很想打比賽。每次看到你們在臺上，都會覺得很羨慕。”
樂堯看到祁允臉上倔強又微微委屈的表情，突然很想摸摸她的頭髮，但是忍住了。畢竟他現在沒有這個資格……
“但是當時的環境下我沒辦法打職業。所以我在你退役之後到官方做了裁判，”祁允說到這裡，擡起頭微微笑了，“我想要守護這個賽場，讓它變成最棒的賽場。”
樂堯扭頭看着她的下巴微揚，驕傲的側臉，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動容。他輕聲說，“嗯，你們都很強大。”
祁允、凌霄，還有他的老隊友們，他們仍舊都堅定走着自己的道路，把他遠遠甩在了身後。
樂堯也明白，自己浪費的時間已經太多了。
在一片沉默裡，樂堯突然拿起放在一邊的奶茶喝了最後一口，發出“噗嚕噗嚕”的聲音，感嘆道，“人生啊……”
到底將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