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前面緩緩行駛的賓利慕尚之中。
沐長青說給阿濱一個長長的故事,這個故事關於他,關於沐梨花,關於郭銀鈴,關於王大臣朱莎與周秉成,乃至還有李浮生,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一切說給阿濱,毫無保留。
阿濱聽着,他終於明白那一晚,沐長青會有那般巨大的反響,他滿臉苦澀的說道:“我從未想過,這是一個這樣的故事。”
“是關於沐梨花,還是關於郭銀鈴?”沐長青同樣一臉感嘆的說着,他並沒有問阿濱跟郭銀鈴之間的故事,但他知道,這個鑽了牛角尖的傢伙不會找一個可有可無的理由。
阿濱聽着,他大體能夠沐長青的意思,他輕聲喃喃道:“前者也是,後者也是。”
沐長青長長嘆了一口氣,表情有那麼幾分欲言又止,但又偏偏沉默着,那些在心底的東西,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糾結到底要不要開口。
“你放心,我只是單純的跟她見上一面,然後你我便不再有牽連,我不會把你拖入這麼一灘渾水,你能夠幫我到這個地步,完全足夠了。”阿濱說着,他知道沐長青到底在擔心什麼。
沐長青沉默着,緩緩說道:“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講,我也不希望你能夠跳入這麼一灘渾水,不過事到如今,再勸說你也沒有什麼意思,而且你也絕對不會聽,我只希望壞局面只是壞局面,而不是變的更糟。”
“郭家也好,李家也好,並沒有什麼好怕的,不是嗎?”阿濱突然說着,是他真的感受不到這些世家的強大?還是他真的站在了這個江湖之外的立場?也許都不是,但那是什麼呢?也許只是因爲他只是一個大山之中走出的孩子罷了,除了那個老頭子的遺願,這輩子並沒有其他的追求,身上也並沒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
所以,他早已經不畏懼什麼失去,所以大多人認爲深刻無比的東西,乃至窮極一生的東西,在他眼中,毫無意義。
透過後視鏡一直觀察着阿濱神情的沐長青愣住,這是一句話,也許在京城任何一個人口中說出來,他都認爲是屁話,但是唯獨這個傢伙例外,因爲這個男人在陳述着,是僅對於他來說的事實。
“如果真有那個機會,我想跟你單獨坐下來喝喝酒,聽聽說說自己的故事,那一定很有意思。”也就是因爲阿濱這麼寥寥幾言,他便放心下了心中所有的執着,乃至多了幾分釋然,因爲他突然開始疑惑,自己爲什麼如此的悲痛。
阿濱聽着沐長青這一句,笑看着這個明明只有幾面之緣,但是在冥冥之中卻格外惺惺相惜的男人,有些煞風景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喝酒。”
“那麼便我喝。”他說着,一點都不介意這麼一點。
這一次,阿濱很爽快的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有這個機會,一定。”
一旁的水青傘,就這樣看着這麼兩個男人,在她眼中就好似看着兩個瘋子,完全不瞭解這兩個男人到底是在爲了什麼而喜,爲了什麼而悲,但就兩人的對話而言,卻讓她莫名想起曾經的那麼一個江湖。
這本是被淘汰與遺忘的時候,卻再次被兩個男人以這種方式搬到角落。
也許,一切都是徵兆。
他們笑着,儘管希望渺茫,儘管他們對於那個機率都心照不宣,但是這又如何呢?因爲至少現在,他們還有這個機率。
---
此刻,郭家別墅那被重重監控之下的房間。
相擁在一起的男女,也許讓他們熱切相擁的是愛情,又或許僅僅只是孤獨的靈魂,又或許或許,是那些揹負到他們身上沉重的壓力。
但不管到底是什麼,此刻李浮生心中唯有那一種感覺,那便是恨不得鑽進眼前這個女人的血肉之中,他能夠感受到她的顫抖,她的痛苦,她的絕望,而作爲一個男人,他又只能這般眼睜睜看着,再看着。
天底下沒有更加悲傷的事情了,如果有的話,那麼便是接下來那一場他無能爲力的婚禮。
“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麼那麼多的苦。”他心痛欲絕的說着。
“浮生,這一次,究竟是不是我做錯了?”她哽咽着,堅強退去,只剩下了一個脆弱不堪的孩子,只是一味發泄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一點,再鎮定一點,心軟成了水,任由懷中的這個女人去擺佈,即便是她把他推向萬丈懸崖,他都沒有任何怨言,這便是他的愛,卑微而又孤獨。
“你什麼,什麼都沒有做錯,所以千萬不要再怨恨自己了,剩下的一切,就由我來面對,好嗎?”他柔聲說着,爲了懷中這個女人,他願丟棄一切。
她掙脫開他的懷,搖了搖頭說道:“不許再爲我付出任何東西,你答應我。”
彷徨與脆弱之後,她的眼神露出一種堅定,就這樣直視着李浮生。
李浮生看着她的眼睛,縱然她美麗已經褪去,但那眼神之中所閃爍的,跟三年前沒有任何區別,在他看來,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寶石,他伸出手,擦去她臉上的淚跡,輕輕觸碰着她的臉。
而她並沒有抗拒,只是默默握住他的手,慢慢攥緊,心中的堅定沒有退去分毫。
她並沒有說這三年所經受的苦難,他並沒有說爲了她到底進行了怎樣的抗爭,某些時候,往往一個眼神,便已經會意。
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深愛着她,而他又知道,這個女人深深在乎着他,這是一點都不弄虛作假的東西,但是他唯獨有一點無法確認,那便是他不知道,她是否愛着他。
很多很多年便是這樣,這一段感情爲何如此敏感,因爲他靠近她,是因爲愛情,而她靠近他,是因爲感情,所以每一次他們相擁,不會讓他們的心靠近分毫,反而會漸漸遠離。
爲什麼,有些心痛了呢?李浮生有些痛恨自己,卻又無法擺脫這情緒的夢魘,只能夠任由其氾濫,最終他開口說道:“三年前是你,這一次換我了。”
郭銀鈴攥的更緊了,她拼命搖着頭,一臉難受的說道:“不要。”
“怕什麼,他們還不敢拿我怎麼樣。”李浮生則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出來,那曾以爲無比溫暖的手,在此刻卻有着那麼幾分冰涼,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爲了什麼。
他終於明白那一句。
爲愛而愛,是神,爲被愛而愛,是人,縱然他以爲自己已經把喜歡熬成了愛,把愛熬成了自己的生活,奈何在她的決然之中,他突然心好似被抽空,就好似明明什麼都沒有得到,卻一時失去了一切,敏感而又脆弱,這是大多孤獨之人的特性,即便是他這麼一個京城的李大少。
“你不知道...”郭銀鈴看着一臉執迷不悔的李浮生,她想起她所付出慘痛的代價,不由說着。
“我都知道。”李浮生則溫聲細語的說着,儘管他很清楚,這是兩個故事,但他又明白,他只需要在自己這個故事之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就足夠了,儘管他只是孤身一人。
郭銀鈴急了,她不願看着李浮生就這樣跳進這苦海,不願鬆開她的手,生怕在鬆開之際他突然消失於她的世界,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她站在哭泣的他身前,這一次,也不例外。
她的指甲慢慢深入李浮生的手中,儘管如此,她都沒有絲毫察覺,她不怕與郭家抗衡,不怕與整個京城抗衡,乃至是她已經無懼於死亡,從她被找到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了那最壞的打算,但她不能忍受,再有人因爲她而受到深深的傷害,因爲她很清楚,自己所傷害的人,已經足夠多了。
這是一種自私嗎?她不知道,也許只是從一種自私跨越到了另外一直自私,但至少這一份只屬於她一個人的自私,可以讓她有那麼幾分釋然。
“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早已經不在乎壞一點,再壞一點,被當成一個怎樣的笑話也好,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是你不行,並沒有什麼梁山伯與祝英臺,這是現實啊,我們兩個,有一個萬劫不復就好了,所以浮生,你答應我,不管如何,也不需要管到底是爲了什麼,你都不要亂來,這輩子,我從來沒有求過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難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她說着,聲音很是急促,堅定之中露出幾絲慌亂,她怕失去眼前這個男人,更怕失去了李浮生之後自己需要經受什麼樣的痛苦。
但她是那個最可憐的人嗎?
也許並不是。
李浮生聽着,眼神都在顫抖着,卻怎麼都說不出來話來。
也許,這便是比這三年所悄然流逝的歲月還要無情的東西,就這樣**裸的擺在了他的眼前,讓他直視也好,不直視也好,都必須要去感受。
“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他一臉蒼白的說着,好似心中,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