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我希望我們現在把心思都放在這一場婚禮上,郭家不能再鬥了,再鬥下去,老太爺所留下的那點東西,就都鬥沒了。”郭奇虎制止了耿漢繼續說下去。
耿漢仍然一臉的欲言又止。
郭奇虎微微搖了搖頭,揹着手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這個郭家,不是說我想要撐起來,就能夠撐起來的,我距離麒麟,還有着一段距離。”
耿漢嘆了一口氣,表情有幾分不滿,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因爲再說下去,那可就有點用力過猛了。
兩人抽完一根菸,很默契的續上一根,對於一個有着二十年煙齡的老煙槍來說,一根菸似乎還不足以解癮。
耿漢慢慢蹲下,一臉疲憊的說道:“奇虎,不管怎樣,早晚有一天你會面對這一切,郭家只會留下一頭老虎,當年的故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爲了那終將到來的那一天,我們需要在暗中準備了。”
郭奇虎動了動嗓子,卻並沒有說出話來說,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這麼一個郭家,纔會有如此之多的恩怨,他很明白耿漢心中的想法,也知道這是自己所逃脫不了的宿命,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那麼就等到那一天的時候,再去做決斷吧,至少現在,我還不想要徹底撕破那一層紙。”
耿漢默默點了點頭,他很先要說那麼一句,但又怕越過了線。
那便是對敵人的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的狠毒。
一個男人在此刻進入郭家,默默踏上了樓梯。
書房之中,郭紅牛並沒有休息,而是心不在焉的看着一本老舊的史記,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終於,書房門被緩緩打開,推門而入的不是旁人,正是因爲歸來而成爲焦點的郭麒麟。
“坐吧。”郭紅牛似乎不用擡頭便知道來人是誰,吐出這麼兩個字。
郭麒麟卻默默走到書桌前說道:“免了。”
郭紅牛慢慢合上這一本書,擡起頭看着眼前的郭麒麟,仍然如同當年一般讓他挑不出一根刺,只是他不希望郭麒麟眼神之中的東西,那是一種他所無法支配,又或者郭家無法支配的野性,也正是因爲如此,郭紅牛纔不能做到把郭家完全交託到郭麒麟的手中。
這些年,他全心想要把郭奇虎打造成第二個郭麒麟,但是奈何並沒有多麼大的效果,也許是因爲他從出發點就錯了的原因。
“現在我時常會想,如果當年沒有把你驅離郭家,會不會現在的郭家會有些不同,至少不會落到這個地步。”郭紅牛緩緩的說着,這語氣,完全不像是在對着自己兒子,好似對着一個多年重逢的老友。
郭麒麟表情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隨意的拿起桌上的一本書,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着他有些頭疼,但他並沒有合上,好似不經意間說道:“你不該殺了她,她是個好女人,只不過愛錯了人。”
郭紅牛聽着,儘管這是他的逆鱗,但是他卻默默點了點頭,也許這漫長的時光跟他所經受的苦難,讓他學會了妥協。
郭麒麟看着並沒有發作的郭紅牛,反而表情變的有幾分冰冷的說道:“這可一點都不像你,老頭子。”
郭紅牛當然明白郭麒麟這話潛在含義,但他只是努力做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說道:“麒麟,爲了這個郭家,我這點顏面,這點固執,又算得了什麼呢?我希望郭家這一條大船能夠開下去,不管對還是錯。”
似乎,郭麒麟突然釋然了,他強笑道:“郭家,誰都救不了,這一代代,只有越發沒落的份,從太爺爺,到老太爺,又到你,該散的散了,該走的走了,現在剩下你苦苦支撐着,說一句不好聽的,到了我這一代,你的人脈丟了,那紅,都沾不到一點邊。”
似乎郭麒麟的話格外的刺耳,但偏偏又是現實,郭紅牛一臉的蕭瑟,好似一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氣力,只能夠不斷攥緊又鬆開那蒼老如枯木的手,最終搖了搖頭說道:“這都是命數,郭家有郭家的命,我能夠做的,便是問心無愧。”
“究竟是不是問心無愧,這個郭家可說了不算,躺在下面的列祖列宗也說了不算,唯有你自己心中清楚。”郭麒麟一臉深味的說着,好似並不沒有給予這個一生可悲的老人任何憐憫,他也很清楚,郭紅牛所需要的,不是一絲一毫的同情,而是敬畏,但奈何這江湖怎麼會輕易給予一個人尊嚴。
郭紅牛聽着,然而只是沉默不語,他對眼前似乎對於郭家一切都是百無聊賴的郭麒麟說道:“這郭家,你真的不算接下?”
郭麒麟扔下這本舊書說道:“老爺子,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我可從未說過扛下郭家這一杆旗,這話雖然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但是要是傳到有心人耳中,恐怕這郭家,往後我想要回來,都回不來了。
郭紅牛聽着,表情有幾分難堪,對於曾經的他來說,郭家是他的一切驕傲與有恃無恐,但是就現在而言,似乎這個郭家成爲了他所有的折磨,沒有一件事在朝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着,而原因是什麼?
是這世家的枷鎖鬆動了嗎?
他搖了搖頭。
還是已經他已經老了?
郭紅牛似乎覺得也不是,微微搖了搖頭,那又是什麼呢?
他想不出來,着實想不出來,最終一切變成無力與無奈席捲了他,讓郭紅牛隻是看着眼前這個翅膀已經硬到連他都忌諱的郭麒麟說道:“走吧,都走吧,我留不住你,郭家也留不住你。”
郭麒麟卻並沒有對於這個滿懷無力的老人有任何施捨,直接很瀟灑的轉身離開,剛剛走出兩步便停住腳,再次轉過頭說道:“三年前,你不該殺了她。”
“如果我說她是自殺,你會信嗎?”
“自殺?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自殺,那是一場蓄意的謀殺,你利用了我,不過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爲你已經品嚐到了代價。這一次婚禮結束後,離開郭家,我或許不會回來了,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強行帶青龍離開,他到底選擇是去是留,全看他個人意願,他已經到了可以決定自己一生道路年紀,而我絕對不會干預,因爲我是個失敗者,連同你也是。”郭麒麟說出這麼一席話,便邁着大步離開,或許恰如同當年。
郭紅牛聽着,就這樣看着郭麒麟離開,他很清楚,郭麒麟這麼一番後所說給的人,是他。
想想也對,一個失敗者,怎麼能夠教育出成功者呢?
難得的一個黑色幽默,奈何郭紅牛已經再也笑不出。
此刻,一輛黑色的奧迪A8正奔走於這雨後繁華的夜,不管這個故事是否在往前推動着,時間都在流逝,雖然距離那一場婚禮還足足有着兩天,但是對於這個開車的男人來說,這時間的確不多了,或許是因爲他知道那會是一個什麼樣故事的原因。
從羅程上車的那一刻,謝磊便已經在悄悄打量,或許是因爲這個男人身上有着一種跟他相同的普通,不由讓謝磊多看了幾眼,但仔細揣摩一番,他還是看出了這個男人跟自己的不同。
那便是在這個身上身上,有着一股源源不斷的殺氣,或許可以這麼形容,因爲謝磊只在一些手上沾了無數鮮血的人身上才感受過這種感覺。
“地址。”謝磊見這個傢伙如同悶油瓶一般不開口,終於忍不住說着,打心眼裡覺得跟這麼一號人相處,是格外痛苦的事情。
放飛思緒的羅程回過神來,道出自己公寓的地址,然後客氣的說道:“麻煩你了。”
謝磊似乎對於格外有禮貌的羅程有幾分意外,但也只不過是在心中,表情倒還是那般,就這樣不緊不慢的朝羅程所說的地址開了過去。
大約二十來分鐘的路程,兩人再也沒有其他的對話,一直到車子停在了公寓樓下,已經到了今晚的凌晨,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距離那一場婚禮,好像只剩下了一天。
“我上去拿一點東西,等我十幾分鍾。”羅程打開車門說着,而謝磊則有幾分猶豫要不要跟上去,畢竟郭琉璃之所以會讓他送羅程,主要是爲了監督羅程會不會耍花樣。
羅程似乎一眼便看出了謝磊的難處,再次補充了一句:“要不要一起上去?”
謝磊的表情這纔有幾分緩和,倒也對這個格外有眼力價的男人多了幾分好感,但奈何他很清楚,自己或許見不到這個傢伙幾面了,所以這一種好感慢慢變成同情。
他點了點頭。
羅程則並沒有多說,而是默默走向公寓,謝磊鎖上車跟了上來,兩人一同坐着電梯上樓,只不過到了門前的時候,謝磊卻並沒有選擇進去,而是說在門口等着,或許是爲了給羅程留下最後的隱私。
羅程則默默說了聲謝謝,便打開防盜門最後一次進入自己這棲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