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格瑞琪大陸的西北部,是一片由荒漠與荒原不斷交織交錯而成的廣袤原野。因爲氣候乾旱少雨,加之常年有狂風和沙塵肆虐,生存環境可說相當惡劣,實在無法與大陸中央的豐美平原相比。除了少數擁有充沛水源的綠洲式地域以外,西北之地的其他土地大多貧瘠、蒼涼,只有一些抗旱力強勁的矮針草或者匕枝灌木才能在這裡沙石交雜的土壤中生根成長。
千年前因戰敗被迫遷徙至此的比蒙和野蠻人,現在大多隻能依靠在荒野上放牧盤腳大山羊、單峰駱駝或者沙驢這些對艱苦環境適應力強的牲畜,過着辛苦的日子。相對於比蒙和野蠻人的高生育率,西北荒野所能出產的食物實在是少得可憐。所以每當春季到來時,都會有大批新生的幼兒因爲飢餓或者寒冷而半途夭折。即便是那些成功活到三、四歲的半大孩子,也不一定能熬過春荒的折磨,最終只能在密佈碎石的漠野中埋下自己細小的枯骨。
爲了不餓死或者不讓家裡人餓死,太多的比蒙和野蠻人選擇進入颶風荒原討生活。成爲盜賊,殺人,直至被殺。無止無休,一代接着一代。周而往復。而這也就是爲什麼長久以來那些行進在荒原上的商隊無論如何努力,都只會遭遇到越來越多盜賊團的劫掠和洗劫的根本原因。
曾經有一段時間,成爲盜賊、進入荒原搶劫人類,幾乎成了每個西北小孩的志願和理想。每當那些外出“幹活”的比蒙和野蠻人,帶着滿車的財貨、一身的傷痕,以及同鄉的屍體返回村落時,便是整個村子最熱鬧也最歡慶的時刻。從那些繳獲的戰利品中,留守村裡的婦孺第一次見識到了比象牙還要潔白細膩的精美瓷器、輕柔得彷彿吹一口氣便會隨風飄起的五彩絲綢、透明晶瑩反射寶石般光澤的水晶杯……還有那成袋成袋的閃亮金幣。
只是一次成功的劫掠,其收穫的財物就足夠整個村子兩三年的花費和吃用。當然,人類商隊的精美商品最終大多會被王都的那些容克老爺或者尊貴的比蒙祭祀買走,價格也說不上怎麼合理,但對於貧窮和半飢不飽的平民來說,卻是足夠爲了這樣的利益去拼命了。
可惜的是,荒原上平民的“盛宴”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再一次發現了颶風荒原巨大的克魯洛德高層們開始親自把手伸了進去。
經過無數次檯面以上和檯面之下的博弈、爭鬥、交涉、妥協,最後,颶風荒原的巨大利益被神廟、元老院以及軍部三分共得。而就在達成協議的同一天,三份由軍部頒發、元老院披紅簽署、神廟背書的私掠許可證被官方直接發送出去,分別授予了“沃夫岡”、“野蠻圖騰”和“泰瀾之風”。而自此以後,颶風荒原上的盜賊們便迎來了恐怖的“三巨頭時代”。以往如散沙和蝗蟲一般的小盜賊團們被迅速整合、收編,成爲一支支半自由的附庸。至於少數一些不肯接受命令或者調整的頑固分子,則立即遭到來自三巨頭的聯合打擊,甚至連同其身後的村莊都被完全夷爲平地。
最終,當鐵與血的新秩序被重新建立起來,整個颶風荒原都顫顫發抖地匍匐在了三巨頭的刀劍之下。巨大的荒原真正成爲了克魯洛德的豐盛牧場,而人類的商隊則如同被圈養在圈中的肥羊一般,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被挑選出來,供羊圈的主人大快朵頤。
初春的荒原氣候異常寒冷。雖然地上的積雪已經開始大片地融化開,但是融雪帶來的低溫卻是更加來得徹骨和刺心。
只是,此刻的小弗萊徹已經再沒有心思去關心被凍得發青的雙手和臉龐了。因爲如果不能將眼前的那些兇惡的野蠻人盜賊擊退,自己和整支商隊的近百人恐怕都要在這片荒涼的冰天雪地中化作悲慘的冰屍了。
“去死!殺死你!”小弗萊徹鼓足了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短劍刺向一個醜陋的大耳野蠻人。
“噗!”
面對人類鍛造的鋒利短劍,野蠻人粗糙的皮甲根本就無從抵禦,一下子便被刺穿了胸口。鮮血混合着肺液,從短劍撤出的傷口內噴發出來,伴着痛苦無比的慘叫,淋了小弗萊徹滿頭滿臉。可是,還不待年輕的傭兵將血污從臉上抹去,一隻巨大的倒刺木槌已經如大山一般壓向了他的頭頂。小弗萊徹躲閃不過,拼了命地舉劍招架,但是木槌上傳來的巨力一下將渺小的短劍彈開,然後毫不容情地擊中在傭兵的臉門上,將整顆腦袋如西瓜一般完全打爆。
“小弗萊徹!”
身旁的另一個傭兵見到夥伴被瞬間擊斃,立即大吼着撲將上來,挺起手中的長槍向着殺死小弗萊徹的大個半獸人狠狠捅去。可惜因爲用力過猛,傭兵的復仇一擊竟然擦着半獸人的身體滑了過去。而不等他再收回長槍,側後方另一個大耳野蠻人已經衝上,用短刀死死捅進了傭兵的腰間,接着又狠毒地連補數刀,將其徹底殺死。
“守住!一定要守住啊!打退這夥天殺的盜賊,鬱金香商會給每人獎賞一百金幣!”
眼見己方的護衛傭兵一個個或死或傷地倒在敵人的刀鋒下,商隊管事再顧不得心疼金錢,大喊着開出天價賞格,只求能夠頂住野蠻人盜賊的進攻。但是,金幣的力量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扭轉困居的。在不停紛飛的鮮血和骨肉中,人類商隊的防禦圈正在飛快崩塌着。若不是野蠻人盜賊同樣因爲攻擊兇猛、傷亡不輕,恐怕商隊早已不可能再支撐下去。
而就在這時,兩頭巨大的座狼無聲無息地踏上了距離戰場半公里處的一座小丘的頂部。
“老克勞,好像差不多了?”凝時了片刻,爲首的白色座狼上,一個頭戴巨大犄角戰盔的女狼人望着遠處的戰局,忽然笑道。清越的嗓音透過遮鼻式的頭盔傳出,略顯沉悶,但透着青春的激揚和甜美。
女狼人身着一套亮紅色的貼身皮甲,曲線凹凸,美妙的身軀即便是騎在狼背上也足以引爆一切雄性動物的心臟。儘管因爲頭盔的遮蓋無法讓人看清其真正容貌,但僅僅露出的桃色細脣,卻能夠輕易征服最挑剔的目光。
“是的,瑪格麗特小姐,正是時候。”騎在另一頭灰色座狼上的年老狼人微微眯起眼,掃過整個戰場,然後向女狼人點點頭。
與瑪格麗特的張揚潑辣裝扮不同,老狼人穿着一領陳舊的鎖甲,佩戴一頂老式的圓頂輕頭盔。儘管不論是鎖甲還是輕頭盔上都綴着各種不同的修補痕跡,但是它們卻都是纖毫不染、整齊鋥亮,顯然老狼人對自己的裝備時時精心保養擦拭。
“很好,我命令,出擊!”
得到老狼人的確認,瑪格麗特當即興奮地揮了揮手臂,然後並指入脣,發出一記嘹亮的口哨聲。同時,健美修長的雙腿猛地一夾跨下的座狼,當先便向着丘下急速衝了去。
而與此同時,小丘的背後數十個手持銳利彎刀的狼騎兵忽然從兩側分別衝出,如同出閘的洪水一般,駕馭着雙眼血紅的座狼,向着五百米外的戰場咆哮殺去。震天的狼嚎一時響徹雲霄,甚至將荒原上呼嘯的風吼聲都給生生壓了下去,而這便是克魯洛德狼騎的招牌軍號。
“啊,是狼騎兵!”
“這麼多狼騎兵,怎麼辦?”
“是那些沃夫岡!完了,我們都完了!”
望着如洶涌一線潮般滾滾撲來的衆多狼騎,一片絕望的冰冷一下在每個尚存的商隊成員心中浮起。如果說之前面對盜賊團的襲擊,商隊衆人還堅守着一線生還的希望而拼殺到底的話,那麼大批狼騎的出現便輕易將這希望之火給熄滅了。
“沃夫岡!竟然是沃夫岡!”商隊的管事透過人叢的縫隙,看着迅速向自己方接近過來的狼騎兵,渾身發抖,脣色紫青。這個時候,他已經再沒有任何反抗或者爲手下鼓氣的慾望了。
傳說中,沃夫岡的狼騎兵便是颶風荒原上最恐怖的死亡陰影。有記錄以來,尚沒有一支商隊能夠在成爲沃夫岡的獵物後還成功逃出昇天的。無論是原地固守也好,還是快速逃走也罷,甚至是化整爲零、分散突圍,面對快速、敏捷、堅韌,且追蹤能力極強的狼騎兵,哪怕是整個商隊都是由兔子組成的,也別想逃脫一隻。
而在所有的可怕案例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發生在二十五年前的“德累斯頓慘案”。
當時,一隻隸屬於埃拉西亞王國德累斯頓郡的數百人大型商隊在通過荒原商道時被沃夫岡的狼騎發現並追蹤。自持武力強大的商隊毫不理會狼騎要求己方“停車納稅”的警告,反而設下陷阱利用隨隊的神弩手將狼騎射殺,並剝下了比蒙和座狼的皮作爲戰利品。
但德累斯頓商隊的無邊噩夢也自這一刻起,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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