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僕一眼看見了前面的安易,雖然隔着重重樹影,卻還能見着那錦衣的少年和少年手上的閃着銀光的大刀。阿僕忙奔過去,要抓安易的肩頭:“阿易!”
然而刀光一閃,安易不等阿僕接近就猛地斫了下來,那一刀又狠又兇,要把阿僕的手臂斷爲兩截。
阿僕急收手:“阿易,是我!”心中震驚,卻更多擔憂。
安易卻恍然未覺,只舞着刀去砍,用着阿僕往日教他的精妙刀法,招招勁猛狠絕,卻是不顧命不惜身的打法。
阿僕鎖住眉心,捏緊了拳頭,猛地搶進了安易的空門,劈手奪了他刀,一掌劈在安易後頸,將人打昏了過去。
安易軟綿綿的倒在阿僕的臂彎裡,終於安靜了。
阿僕嘆息,將人扛在肩上帶回了山洞。
山洞裡,山纓正執着阿僕的玉佩,靜靜的撫摸着,若有所思。
“姑娘,阿易是出了什麼事?”阿僕皺緊眉頭,心中急切。少年方纔的動作像是沒有了靈魂一般,被什麼勾住了,向着未知的恐怖深淵而去。
山纓眉心也蹙了起來:“你去他身上翻翻,看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阿僕忙忙的找着,卻在安易懷裡摸出個木頭小人,只有一根指頭長,雕刻粗糙。
“他怎麼有這個!”山纓大驚失色。
“姑娘,這是什麼?”阿僕緊問。
“魂器。”山纓搶過木頭小人,仔細端詳,“這是一種妖術,將魂器放在屍體身上,屍體就會聽施術者的命令做事,表面上卻與活人一模一樣!只是魂器的效果在屍體上只能維持半個月,半個月之後便會化成屍水。”
“那阿易他……”阿僕震驚,顫着手去摸安易的身上,想要確認安易的情況。
“安易沒事。他只是因爲隨身帶着魂器太久了,纔會被薰染了陰氣,在晚上如被控制的屍體一般。到了白日陽氣上升,他就沒事了。”山纓安撫着阿僕。
阿僕頷首,鬆了口氣:“有勞姑娘了。若不是姑娘,還不知阿易會遇到什麼樣的事呢。”他把安易的手放好,免得被火碰着燙傷。
“你手臂……”山纓瞄見阿僕臂上一道血痕。
“沒什麼,樹枝颳了。”阿僕淡然,“姑娘可有辦法替阿易解了這術?”
“可以。”山纓分明見阿僕臂上的是刀傷,“只是需要些東西,怕山裡備不齊
。”
阿僕也就頷首:“拖累姑娘了,明兒下山吧。到前面的城裡去,把東西都備齊。請姑娘救救阿易。”
“你待他真好。”山纓將玉佩還給阿僕。
阿僕卻不接玉佩:“姑娘收着吧。我既是姑娘的僕人,我的東西,也便是姑娘的。姑娘留着它,只當解悶吧。”他揉了揉安易的腦袋,看着少年的睡顏,溫暖笑了,“阿易父親原是我的親隨,死的早,把他託付給我。他七歲就到我身邊了,像我兒子一樣。”
早上安易晃着腦袋醒過來,發現身上蓋着的是阿僕的衣裳:“將軍?”他驚喜,騰的坐起來,就見山纓正將絹帕蒙在臉上,一旁的阿僕撫着她腳踝,替她上藥。
“這裡沒有將軍。”阿僕冷漠。
安易垂了頭,沮喪,把阿僕的衣裳還回去,自己走到洞外坐下,委委屈屈。
“我比你父親小,叫我二叔吧。”阿僕瞅着安易的模樣,倒忍不住笑了。
“將,呃,二叔!”安易驚喜,蹭地站了起來。
“收拾收拾,準備下山。”阿僕抱起了山纓,“東西都給拿好了,尤其是那些草藥,別落了。”
“是,二叔!”安易乖覺的將地上散亂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打了包袱挑在刀柄上,昂昂揚揚的跟着阿僕走。
下山的路倒是不算難行,反而是向南走去小城郎元城的路上比較麻煩。阿僕本是被通緝的身份,不敢走官道,只能選小路行進。偶爾在途經的村裡叫安易討些水和吃食,卻只能歇宿在荒山廢廟。幸而有山纓在,遇着鳥兒小獸之類的,還能幫他們銜些果子草藥,或者帶路找水源。
安易對山纓的本事佩服得緊,整天纏着山纓問東問西的,只差兩眼放光像崇拜二叔一樣崇拜山纓了。
山纓初時被安易煩得不行,漸漸卻也接受了這頑皮跳脫的少年,倒覺得路上有生氣起來,比寡言的阿僕有趣得多。後來想想,阿僕纔是奇怪的那個,見着她那些不可思議的本事,竟都沒什麼反應,問也不問的,全接受了。這原本是不得了的大將軍,現在卻安心做着僕人的男人,也有時會讓山纓好奇。
不過更多的時候,山纓只是窩在阿僕的懷裡,被他抱着走。
安易晚上再沒亂走過,山纓特別配了草藥給他吃,安定了他,也算是教阿僕放了一重的心思。然而終究還得快些替安易解了那術才能真的放心下來。
“阿易,這東西你從哪弄來的?”夜裡的破廟,阿僕捅着篝火,山纓枕在他腿上睡着了。
“咦,這木頭人在二叔你那?”安易這才注意了,“好頑嗎?我撿來的。”
“哪兒撿的?”阿僕沉聲問。明天傍晚就能進城了,山纓要求的東西都列在了單子上,只要一一買回來,就可以替安易施法了。
安易沉默了一下,消去了歡快的面孔:“戰場上。”他眼神沉痛,盯着篝火,“開始的時候,他們都說你戰死了。我就去戰場上扒死人,挨個去找,在那撿的。”說到這裡,想起了什麼,“二叔,奇怪呢。我在戰場看的時候,只有我們的兵士屍體,卻沒大啓的。滿場都只有這樣的小木頭人。”
“滿場都是小木頭人?”阿僕心裡一驚,一個可怕的想法漸漸成形,讓他這征戰無數一身血債的大將軍也不禁膽寒。
“嗯。滿場都是。”安易用力的點頭。
“木頭人旁邊,是不是都是屍水?”山纓不知何時醒了,手攀在阿僕的腿上,輕輕的顫抖,也似在恐懼着什麼。
阿僕忙將人抱在懷裡,安撫着她。
“確實都是屍水。”安易別過頭,臉紅了,不敢看那兩人。
阿僕摟着山纓,輕輕拍着她背:“姑娘是想到了什麼?”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山纓仰臉問他,略帶着粉色的瞳眸充滿憂慮。
阿僕頷首,抿緊了脣:“我那時本是算過的,以大啓國力,不足以兵分三路包圍我們。故而集中兵力,想要逐一擊破。誰想,大啓三路全是數十萬雄兵,竟將我徹底圍困,趕不及救援國都,以致國破。如今想來,怕數十萬雄兵裡面,一多半都是魂器控制的屍體了。”他一拳砸在地上,廟裡的長石板頓時碎了一塊。
“好可怕的能力。”山纓喃喃,“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想要控制數十萬屍體,絕非常人能做到的。只有……”她咬了嘴脣,沒有說下去。只有兩千年以上修行的妖或者更可怕的存在才行。她自忖,以她和蒼離的本事,都是不行的。
安易一頭霧水的望着那兩人,尚不明白他們在說的究竟是什麼。然而卻也知道,大啓能夠崛起,靠的不是真正的軍事實力,而是妖法巫術,控制了屍體作戰。
阿僕擁着人躺下去:“姑娘別想了,睡吧。”哄着山纓閉上眼睛,自己卻再也睡不着,心裡惦記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