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有些大,呼嘯着闖進狹窄的巷子,衝到巷子裡的人面前。
唐更闌走了兩步,側身站在風口,替坐在牆角的山纓擋住了:“阿易怎麼還不回來?也忒慢了。”
山纓靜靜的,說得淡漠:“阿易不會回來了。”
唐更闌怔住,隨即明白,苦笑:“這又何必?”安易跟了他八年,最清楚他,知道自己一回來,他必然要走。於是壓根就不回來,逼着他要送山纓回客棧。
山纓沉默不語,手悄悄揉在腳踝上,疼痛難當。她這傷拖了一個多月了,卻始終好得緩慢,現在才勉強可以走一些,卻仍是不能多行。這一大天都和安易在外頭,着實走得太多了。
唐更闌嘆息:“我送姑娘回去吧。”背轉向山纓,半跪下去。若是以往,他早將人抱起來了,然而現在,揹着她都是逾矩。
山纓趴在唐更闌的背上,他的背與他的胸膛一樣的溫暖寬厚,卻不能感覺他的心跳。
小二看見蒙面的女子被戴斗笠的漢子送回來,倒是也吃了一驚:“喲,爺回來了?怎麼爺和小姐認識的?”才忙忙的把人往裡頭讓,一擡頭,看見與女子一起的書生正與兩個華服的公子走進來。小二一縮腦袋,溜走了。那書生口口聲聲的叫着女子“娘子”,漢子卻把女子揹回來,顯得極親密。這裡頭事情卻多,可不是他敢攙和的。
“曹公子,別來無恙。”唐更闌也是尷尬,把山纓放在了凳子上,“在下還有事,告辭了。”匆匆抱拳,就要離開。
曹倚墨臉上變了一下,卻緊笑了,一把抓住唐更闌不放他:“唐,唐爺,怎麼急着走?拙荊與令侄一直找你的,急得不行呢!今兒可再不能放你了!快留下吧!”
唐更闌也跟着笑:“我還有事,已經耽擱許久了。就不打擾曹公子了。”
“唐爺,我已陪着娘子找了你許久了。今兒正好遇見,可是絕不能放你的。”曹倚墨笑着,死死抓着唐更闌,卻湊到唐更闌耳邊悄悄說
話,“唐將軍,將軍的目的,娘子已經對我講了。我佩服將軍,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將軍,這兩位肖公子,我特意結交了來,也不是頑的,自有我的意思。將軍還是留下一同吧。”
唐更闌聽了這話,知道那兩個華服公子必然關係重大。他望向山纓,卻見山纓已經強撐着自己回房去了。心裡盤算了一回,又見曹倚墨執意,也就不再掙,跟着曹倚墨向雅間進去。
“肖大公子,肖二公子,我來與兩位介紹,這位是拙荊的朋友,唐爺,唐……”曹倚墨沒敢說後面的話,唐更闌的名字卻不是可以隨便講的。
“在下唐夜竹。”唐更闌微笑,抱拳,“不過是一介江湖草莽,能結識兩位公子,三生有幸。”
“好大的架勢,連斗笠都不摘?”肖二公子冷冷的譏嘲,將手中摺扇一收,“還是不敢見人呢?”他有一雙伶俐的眼睛,黑眼仁咕嚕嚕的,跟兩丸黑水銀似的,輕揚星彩一般。他本是見了唐更闌揹着山纓,又聽曹倚墨的意思,山纓乃是曹倚墨的妻子,頓時對唐更闌沒半點好感。
“二弟,不得無禮。”肖大公子劍眉斜飛,倒是在書卷氣之外多了些英朗。然而對自己弟弟的寵溺,卻是怎麼也掩不住的,“唐先生,在下肖衍林,這位是在下二弟肖衍泉。”
“肖大公子,肖二公子。”唐更闌頷首,摘了斗笠,露出一臉的大鬍子來,“是在下失禮了,還望肖二公子勿怪。”
肖衍泉撇頭一哼,不理唐更闌。那一把大鬍子看着討厭,總覺得不是什麼正經人。男人自然還是文雅些的好,鬍子要剃得乾乾淨淨的,縱使留着,也該是三綹長髯,才見着風度。
肖衍林見着的卻是唐更闌的眼睛,那雙眼睛竟是朗然如浩空,淡然如閒雲。這個唐夜竹的內在氣度,絕非尋常人可比。肖衍林不禁在心中暗忖,若是能招得唐夜竹這樣的一個人在身邊,定然是極大的助力。
曹倚墨見着肖衍泉的態度,忙跟着圓場:“唐爺,這兩
位肖公子是我剛剛對詩認識的,端的都是好才華!唐爺原本也是貴家子弟,想來詩詞一道也頗通曉的,不如一起來吟詩作對可好?”
唐更闌淡笑:“我是武人,不通詩詞音律,怕要教曹公子失望了。三位但請自頑,我在此陪酒便是。”說完,先自領三杯,當真就沒再說什麼話,那三個吟風頌月,他只在旁聽着而已。
肖衍林幾次去看唐更闌,見他自斟自酌,儘管被三人冷落卻能泰然自若,枯坐無聊也不會稍有不滿。於是更加起了幾分好感。
如此四人飲酒,直待午夜闌珊,殘羹狼藉,那三人興致仍是極高,討論朗誦,熱烈異常。
“二叔!”雅座門簾一掀,錦衣持刀的少年興沖沖進來,咧着嘴看着唐更闌笑。
“阿易,無禮!”唐更闌斥責,“還不先見過兩位肖公子和曹公子?”
安易不情不願,跟着低頭行禮:“安易見過肖公子,曹公子。”轉頭又笑着,“二叔,你果然不走了?如此最好!我和姑娘可想你呢!”
“阿易!”唐更闌怒斥,“不得胡說!你去哪裡頑了?將姑娘一人拋下,都不知道回來的?你明知姑娘不良於行,還貪頑誤事,是我往日罰你罰得少了?”
安易委屈,卻不敢多說,只癟着嘴站着聽。
唐更闌臉色和緩:“去休息吧。”
“是……”安易唯唯諾諾的應着,離開了。
肖衍林卻聽出了唐更闌的意思,忙問曹倚墨:“怎麼,尊夫人不良於行的?”唐夜竹特別說出來,其實是在解釋他揹着曹倚墨妻子回來的事情。用心頗深,卻不着痕跡。
“是。”曹倚墨笑着言說,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拙荊原本就是跛足,前段時間腳上又被燒傷了,故而行路艱難。原先我不在的時候,有唐爺抱着拙荊走路,可是幫了拙荊大忙的!”
“哼!”肖衍泉聽了,更起了三分蔑視。
唐更闌有口難言,解釋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