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一點一點地往回撥,眼前的場景也逐步發生着變化。我看到高鵬從密室裡渾渾噩噩的出來,然後就被良老闆帶着進了廚房。片刻之後廚房裡就響起了乒乒乓乓,一陣熟練無比的切肉的聲音。
再然後,良老闆拖着一副已經血淋淋,只剩下骨頭和殘渣的屍體出來,然後將其丟進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裡。
最後,他把塑料袋,扔到了外面。
這些場景,雖然都是虛幻的,但卻真實地記錄了,剛剛在這個房間裡發生的一切。我帶着笑意注視着虛幻場景的時候,良老闆一雙眼睛,同樣死死地停在那上面,一張臉甭提有多蒼白了。
都不會說話了,只能呆愣地看着我。
我呢,就把桌上尚未開封的紅酒打開,又尋了兩個杯子,給良老闆和我,各滿了一杯。手握酒杯,輕輕搖晃了下。
紅色的液體在酒杯裡翻涌,色澤香醇。聞着是美酒的芬芳,但總覺得和另外一樣東西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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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鮮血。
我衝着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將之前的問題再問了一次。“您現在還要同我說,高鵬已經離開了嗎?”
他往下,吞了吞口水。我注意到,他的手裡,似乎多了個什麼東西。
他是覺得,我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想要除掉我?
人,果然都是荒謬且不可理喻的生物。所以我還得出言提醒他一句,用那樣的東西,根本就不能傷及我絲毫。
“良老闆,倘若我是你的話,我就不會那麼着急着動手,總得先問一句,我想要什麼之後再動手吧。”
“那你想要什麼?”他顫抖着,也帶着威脅地開口。
目眥盡裂,甭提有多危險了。
“高鵬在密室的時候,應該已經死了。那時候我就見到了白無常,將他的魂魄勾走了,不過魂魄不全,它同我說,少了兩魄。其後他能走能說話,也只是你用術法釣着,讓人相信高鵬那時候還活着,是不是?”
良老闆咬着牙,似乎對我積壓了濃烈的不滿,但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他又只能點了點頭。
表明,我說得,都是對的。
我便又衝着他,輕輕訕笑了下,繼續往下問。“這一桌子的菜,都是用高鵬的肉做得。我就不明白,憑你的本事,無論是吃人肉還是吃靈魂,都輕而易舉,爲什麼偏偏要花費那麼大的力氣,做得這般隱蔽。”
良老闆似乎是認命了。
“我對吃人肉又不感興趣,只是奢求着亡靈罷了。”他說到亡靈的時候,一雙眼睛冒出亮光,貪婪如同厲鬼。
“但是地府的亡靈都是登記在冊的,少了一個兩個都不好交代。所以我就用這樣的方式,從他們的身上抽走個一魂或者一魄的,我過了癮,那些個鬼差又不會察覺。”
我點頭,亡靈少掉一些魂魄,的確不會引起鬼差的懷疑,就好像之前的白無常,他也只是覺得那是正常的損耗,並沒有多想。
“至於人肉,我倒是沒有那個興致。”他又繼續往下說,“不過我最喜歡看他們在密室裡,那無助又恐慌的模樣,還會不斷地將責任推卸在同行的好友身上,指責、猜忌。你剛纔不也經歷過了,是不是覺得很有趣呀?”
他問我。
我也須得承認,在推論誰是兇手的時候,小艾等人的確在相互指證。有理由的猜測,沒有理由的污衊誹謗。
他以上帝的視角,透過密室裡的攝像頭,將那些場景統統看在眼裡,就如看大戲一般,分外享受。
享受人性的陰暗晦澀,享受藏匿黑暗窺視一切的快感。
我帶着嘲諷地,往上揚了揚脣瓣,“是的,是挺有趣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剛纔口中的有趣,是贊同他剛纔的話,也覺得密室中的那一切有趣,還是覺得他將那樣的心裡表露給我知道,更加有趣些。
反正,我笑了。
他又繼續同我說,“再說了,他們不也說高鵬爲人討厭,恨不得將他殺了,然後剁了他,吃了他的肉。我那也是成全他們呀。你難道沒有見到,他們吃高鵬的肉時,那表情多快樂,多享受。”
我看到了,可是,他們又不知道那是人肉。
如果知道,小艾那時候還會大快朵頤,還會勸着我,要不要也吃一點?我搖頭輕笑,想起自己當時爲什麼決定要跟着他們一道過來,便是因爲我在鏡子裡看到——
看到小艾,正在用刀叉,分食一根約莫四五釐米長的手指。
我是覺得有趣才尋了過來,而我現在,也有了答案。
良老闆見我思慮,皺眉又問我,“事情的經過,我都告訴給小姐您知道了,我沒有絲毫隱瞞。也希望您接下來不要對我有隱瞞。”
他想知道,我是誰。到這裡來,又爲了做什麼?
第一個問題,我不屑回答。乃是直接奔着第二個問題去了,於是輕輕地清了清嗓子,我問他。“你得了亡靈的魂魄吞進肚子裡,是爲了精進法力,還是爲了益壽延年?”
靈魂的用處很多,但是這等凡人用着的,無外乎是這兩個功效。
他皺了皺眉,許是覺得什麼都同我說了,也就不差這麼一星半點了。於是清了清嗓子,說得倒是坦然了些。
“這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亡靈,又只能吃那麼一點點,哪能精進法力。能夠稍微虛長那麼一兩個月的壽命,我都覺得心滿意足了。”
“所以,你是盼着你的壽命,可以無限地延長?”我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可是人都會死的,就算性命可以延長一兩個月,也始終會有終結的時候。”
他不是修道之人嗎?怎麼連這個都看不開?
可他偏偏衝着我搖了搖頭,“沒事呀,能延長一個月就是一個月,人嘛,只有活着,纔有希望,才能享受到無邊無際的快樂。”
只有活着嗎?
我又衝着他,笑了笑。這笑容看得他,沒來由地,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那倘若我可以讓你一直活下去,你會願意嗎?”我玩弄着手中的紅酒杯問他,然後輕輕地,啄了一口。
“你有這個本事?”他怔愣地看着我,雖然我剛纔露過一手,但他總覺得我個丫頭片子,應該沒有那個能耐。tqR1
我就且笑着看向他。“你就說,你願意不願意吧。”
他咬着牙,頓了頓。“這世上也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你就算真的可以讓我一直活着,也一定會開出非常過分的條件。”
他不傻,與之相對的,他非常聰明。
我將紅酒一飲而盡,然後帶着淺笑看他,“我也不會要求別的什麼東西,只要你許諾不後悔便是。”
“你說認真的?”他皺眉,還是有些不大相信。那麼大的一個餡餅落在眼前,他當然得思量下,能吃不能吃了。
“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他糾結的問題,我知道。可我關心的,又只有這個。
“我願意。”
得了他這答案,我終了是非常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周遭景緻再一變,竟然有無數的小鬼,爬到了他的身上,然後一點一點地,啃食他身上的肌膚。
那種滋味據說就跟萬蟲噬心一般,特別難受。我見他也是滿滿的痛苦,可小鬼們每啃食一寸肌膚之後,就會在原來的地方,再長出一模一樣的肉來。然後,它們繼續啃食,他繼續痛苦……
然後我同他說,“你會永遠的活着,不過是以這樣的方式。小鬼們也會一直啃食你的肉,不過不用擔心,反正會長出來的。”
我說得輕鬆,他卻是無比驚恐地看着我,一雙眼睛瞪大,充斥着滿滿的恐懼。
我則衝着他笑了笑,然後轉身準備離開這地方。
他卻,顫抖着聲音說。
“魔鬼,你……你是從地獄裡爬出的魔鬼,你根本就不可能是人!”
我則將身子,緩緩地轉了過來,露出陰冷的笑容,往上揚了揚脣瓣,說道。“是的,我不是人,我是魔鬼,是從地獄裡爬出的魔鬼。”
再頓了頓。
“恭喜你,猜對了。”
……
八大地獄之最,稱爲無間地獄,爲無間斷遭受大苦之意,故有此名。(《涅槃經》第十九卷)
他此前說,讓小艾他們啖食高鵬的肉,是因爲那是他們心中所想,他成全他們。
那我送他入無間地獄,永生永世承受痛苦,保他可以不死而一直活着,也是他說了我願意之後,我才成全於他的。
只小艾他們,吃了人肉,拉肚子是必須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害上一場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