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

時間未知, 地點地底,江木坐在一個圖案怪異的圓形大陣前百無聊賴地收割着隨處飄來的靈體。

這些靈體全是不完整的靈魂連基本的靈識都沒有了,按理說應該是被法陣吸收的, 可現在全被他中途截了胡。

上面的厲鬼在復仇, 底下的他在等待封印破裂。

江木低喃一句:“死了很多人啊。”

在他旁邊趴着的花白皮毛的黃鼠狼輕微擡了下眼皮:“既然做了選擇就別再想了, 他們是咎由自取, 一報還一報怪不得別人。”

這話說得很無情, 江木垂眸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後擡頭衝它輕笑,眼裡的神態沒有贊同但也沒有反對。

在他們一米開外的地方還有個昏迷的成年男人躺着,那不是別人, 正是蕭文柯。

先前碰到的那個死相悽慘的女鬼名叫段萌萌,也是名單上的一員, 不過性子太沉悶了, 在江木把蕭文柯扛起來後她衝他指了指某個方向然後二話不說化爲一抹青煙投進了江木胸口發燙的信箋。

她指的方向正是他們尋找的封印之處。

上島頭一次遇到這麼配合的“客人”, 江木心想,感覺說不來的怪異。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 昏迷的蕭文柯忽然有了動靜,他睜開眼昏暗的上方並非是常見的天花板,那邊江木輕聲道:“醒了。”

蕭文柯一手撐着坐起身子,扭頭就看到不遠處的人正坐在地上手裡還時不時揮動着一根細鐵鏈。

與江木分別不過幾個鐘頭,此刻他卻覺得恍如隔世般。

“這是哪?”

江木頭也不回地說:“地底, 我們摸到祭祀的地方了。”

蕭文柯剛想站起來劇烈的頭痛又席捲了他, 他捂着腦袋緩了好一會, “我怎麼會在這裡?”

這話不是對着江木問的, 它更像一句自問, 果然很快蕭文柯就叫道:“對了,萌萌!江木, 你見過一個女生,女……她……”

他停頓了幾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對方。

江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說的是個女鬼吧,穿連衣裙的?我見了。”

“女鬼”二字彷彿針一樣一下子刺進蕭文柯的內心,他抖了兩下然後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蔫蔫的,“她……真的死了?”

黃鼠狼意外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不過什麼話都沒說,只有江木毫無感情的“嗯”了一聲,很敷衍的回覆了他。

氣氛就這麼冷了下來,彼此之間再沒人開口。

這個祭祀的地方和地道里一樣是由幾個燭臺圍着的,幽幽燭火雖然不能完全照亮,但勉強讓人看清楚輪廓還是做得到的。

過了良久,蕭文柯出聲打破沉寂,他問:“萌萌她是怎麼死的?”

“失血過多,”江木扭過身子微微歪頭看着他又道,“她被人重擊偷襲,兇手以爲她死了就將她分屍處理,但其實她被分屍的時候還活着,可惜掙扎的幅動太小被兇手忽略了。”

之前就說過江木說話的語調很冷靜,清清冷冷的比讀新聞稿好不了哪去,而且他總是能將自己置身事外,這就顯得很不近人情,當聽他說話的人是死者的親友時,他就會變得格外討厭。

蕭文柯現在就有這種感覺,段萌萌死了,他一方面震驚萬分,另一方面又十分悲痛,可這種情感好像不能和江木共通,他還是那樣冷清毫不關心,像一塊永遠也捂不熱的石頭。蕭文柯從他的話語裡隱隱約約感受到一種看熱鬧的戲謔,這令他一瞬間很憤怒。

“我知道你很厲害,像這種事情,你應該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我懇請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說話。”

江木淡淡道:“抱歉。”

不輕不重的一句道歉更像根滿帶惡意的導火線,幾乎剎那間就點燃了蕭文柯,“我以爲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你我也算是朋友……”

“我也以爲我們算是朋友。”

他的話被江木輕飄飄一句打斷,心中那股氣憤也突然戛然而止,他愣愣地對上那雙淡然的眼睛忽然心有餘力不足感覺無力又難過:“你沒有把我當朋友。”

“你知道來這島上的都是什麼人嗎?”江木岔開話題發問。

“什麼?”

“兇手,以及兇手的親友。”

蕭文柯蹙眉,“你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江木雙手撐於身後以一種很休閒的姿勢淡淡看着他,“說明上島的遊客都是被精心挑選的人,遊客就是兇手。”

“幕後人先將厲鬼們收集起來,然後同他們做一場簡易,接着再把殘害他們的兇手集中送到這個島上助他們報仇,最開始酒店裡的人是怎麼死的?就是這麼死的,你瞧,看見這時不時飄過來的東西嗎?”

他指了指空中透明又閃着光的不明物體,蕭文柯呆呆地點下頭,江木又道:“這就是報酬,厲鬼們報了仇,心願就了了,化爲乾淨的靈體,而被殺的兇手就成了這裡最愛的負面情緒被陣吸收。”

他這話倒是提醒了蕭文柯,在他沒跟段萌萌走之前島上確實被成片的厲鬼圍追堵截,顧不得想這背後有什麼陰謀或者大局,他急忙問:“這些靈體現在不斷出現,豈不是說明上面正在發生屠殺!”

江木點點頭,蕭文柯臉色一變突然撲上來緊緊按住他的肩膀,“那趕緊走啊。”

“去哪?”

“上面,沈龍他們還在上面呢。”

江木不說話也不動任憑蕭文柯拽着他的衣領,模樣似乎對他的話還有點好笑的意味,蕭文柯怒道:“爲什麼不上去救人?!一百多個人啊還有小孩老人,就這麼被殺嗎?”

瞧見江木仍舊不爲所動的表情,他臉忽然沉了下來,蕭文柯將手放開向後退了兩句咬牙切齒道:“你不願意,你就是想看着他們去死,那可是人命!你就這麼冷血?”

“我爲什麼要去救那些人?”

蕭文柯並沒有觸怒江木,他還是那個樣子甚至在靈體飄來的時候還能不慌不忙用鐵鏈攬走。

“難道因爲他們是所謂的兇手就可以放任厲鬼殺人嗎?就真的任由上面變成屠宰場?”

江木伸出一根手指衝他輕輕搖了搖,“不是所謂的兇手,兇手就是兇手,不要加一些帶有狡辯性質的詞彙。”

“我知道了,”蕭文柯站着有點恍惚,他低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江木很失望地說,“你站在厲鬼那邊。”

這個說法江木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問:“何爲站在厲鬼那邊?”

“你同情厲鬼,主張因果輪迴,所以你坐視厲鬼復仇,看着他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而且你知道這種程度的厲鬼只能傷害到兇手,所以不是兇手的人也不會有危險。”

“不好嗎?這種做法?”

蕭文柯搖搖頭很複雜的看了看江木,“不是說不好,而是不應該。”

“不應該什麼?”

“秩序不應該混亂,兇手應該得到的是法律的制裁而不是私刑,你坐視這場災難就是等於助紂爲虐,你在幫那些幕後者。”

江木瞭然,“原來你信這個,那你應該和沈龍一樣去當刑警的。”

蕭文柯並不想接這個話,他繼續問似乎是想得到一個答案:“你可以制止上面的厲鬼們是嗎?”

江木老實回答說:“我可以收了那些厲鬼,前提是他們沒有遇見他們的仇人,當然一兩個零散的我也能拿下,但上面的,你也看到了,他們太多了,阻止復仇的厲鬼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我現在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時間。”

“再過一刻鐘封印就破了。”許久不說話的黃鼠狼突然開口,江木輕輕點下頭表示知道了。

動物開口說話了?

這世界已經變得如此玄幻了嗎?

蕭文柯穩了穩心神追問:“什麼封印?”

江木指了指地下,他這纔看到地下奇異的花紋。

一旁的黃鼠狼開口解釋:“這東西被封在海里千年了,現在封印鬆動過不了多久它就會出來,如果不能趕在封印破裂的瞬間再次封印它,放它出來後,這大片海域都會翻天覆地,波及範圍能達到沿海衆多地區,到時候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

它的解釋其實是有私心的,恰巧蕭文柯也不是蠢人,短短几句話很明確的說明了江木選擇坐視的原因,雖然是以犧牲小部分人爲代價,不管這種做法可不可取,但蕭文柯再次看向江木的時候眼睛裡明顯有些不忍,好像再爲自己之前的話感覺抱歉。

“你不必覺得內疚,我確實沒想去救上面的人。”

“爲什麼?”

江木側目垂眸,“大概因爲我不是警察,我對上面的秩序沒什麼感覺。”

眼看蕭文柯還想說什麼,他又問了句:“蕭文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

“你對殺害趙萌萌的兇手怎麼看?”

這話又一次提醒了他,想到往日與趙萌萌的情意以及上面酒店裡可能有那個喪心病狂的兇手,蕭文柯心裡很難不升起一股爲她報仇的想法,但他最終還是剋制住了,“我很想親手了結那個殘忍殺害她的兇手,但是我仍然選擇將他繩之以法,他該由法律審判,這樣萌萌才能沉冤得雪,才能走的安心。”

江木眉頭微蹙小聲低喃一句:“原來這纔是她的想法。”

“你再說什麼?”蕭文柯問。

“沒什麼,我想再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說過了,來島上的人都是被精心挑選過的,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和我,除了趙萌萌,在地下監獄裡我還發現了一羣鬼魂。”

“誰?”

“503的租客們。”

蕭文柯忽然臉色一變,一個恐怖的事實瞬間浮現在他腦海中。

江木冷冷道:“富華小區只有我們來到了迷夢島,這就意味着,我們三人裡也存在幕後人安排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