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2

“說真的, 你這地方我真不想來。”

陸單整理着稿子嘴裡嘟嘟囔囔着。

江木瞥了他一眼道:“我記得我也沒有讓你來。”

但這話陸單是不會接的,他話題一轉:“對了,你出去旅遊的那個地方我在新聞上看到了, 太嚇人了, 還好你沒事。”

江木沒吱聲, 陸單探頭過來小聲道:“這個經歷也挺刺激的, 要不你寫下來, 寫實,好賣!”

“沒興趣。”

陸單撇撇嘴將東西裝進檔案袋,“那行吧, 這些我先拿回去看看。”

“你今天身上的味道和上次不一樣。”走到門口江木突然來了句,搞得陸單莫名其妙, 他聞了聞自己身上說:“什麼味?”

“很怪的味道, 你那天來的時候有碰到什麼人嗎?”

這個問題江木之前問過他, 但那時候他被噩夢嚇得記不得多少,現在又被問一遍, 陸單想了想才道:“也沒碰見誰,噢,對了,我進小區後有點迷,你也知道我方向感不好, 我就找個了人問□□3怎麼走, 他可能不是這個小區的還給我指錯地方了, 我摸到C棟樓去了。”

“什麼人?”

“記不得長相, 是個男的, 年紀不大,個子很高, ”他比劃了下那人的身高又道,“對,個子很高。”

“除此之外,沒了?”

“沒了。”

“那你還遇到什麼奇怪的事嗎?”

陸單撓撓頭,“什麼叫奇怪的事?像你家有個女的給我開門嗎?”話說完他自己都感覺頭皮發麻。

“記得來503之前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啊,”他仔細想了想忽然像是想到什麼,“我上樓的時候被上面掉下來的一撮牆灰撒了一頭算嗎?”

“牆灰?”

陸單有點不確信,“應該是吧,你這老式小區好長時間沒翻新了,牆皮脫落也是正常的。”

江木盯着他不語,目光看得陸單有點瘮,他說:“江木你想說什麼啊?怪嚇人的。”

“那個時候你有沒有覺得上面可能有人?”

“你不會是想說,有人故意整我吧?不可能,我又沒來過這個小區,也和別人沒仇誰會故意整蠱我?”

“也許不是整蠱,”江木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陸單狐疑地看着他,“你今天好奇怪。”

夜。

江木剛送走兩位因病重而搶救無效死亡的亡靈,時間已經是夜裡二十三點了,他順着馬路獨自回富華小區。

富華小區的位置並不偏僻,但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到晚上這條馬路就少有車輛經過,空蕩蕩的路面裹挾着寒風看着很荒涼。

這段時間他經常很晚纔回去,沒辦法,通緝令總是不安常規出牌。

就在他到小區門口的時候迎面遇上了縮着脖子凍得哆嗦的沈龍,他手裡還拎了一大兜東西。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你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兩人同時發聲,沈龍一愣隨即先做回答,“柯子前天不是找着新工作了,今晚他值夜班不回來,我出去買點東西墊墊肚子。”

江木點下頭,兩人並肩往小區裡走。

“那不是挺好的,你今天也不用聽他的磨牙聲了。”

“話不是這麼說,”沈龍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他不在我還是有點不踏實的。”

“哦?”

沈龍左右看看湊過來小聲道:“這不是身邊沒人了,我一閉眼就老想些不愉快的事,一個人在屋裡待着太靜了。”

江木瞭然,“你又看到那個老婆婆了。”

“噓,”像是想到什麼沈龍臉色一白忙擺下手,“大晚上的別提這個,你呢,你又幹什麼去了?”

“工作。”

寒風一下一下吹過沈龍被凍得哆哆嗦嗦的,他瞥了江木一眼問:“你不是寫文章的自由職業嗎?還用得着大半夜出去?”

“寫東西是副業,還有別的工作。”

對於江木的事,沈龍多少是有點好奇的,但此時見他不想多說,沈龍也沒好意思多問。他跟江木算不上非常熟識加上對方性格冷,有時候有些事他也不敢過多逾越界限。

快到五樓的時候,沈龍隨意問了句,“我買的東西挺多的,你要不要上來吃點再回去?”

江木搖搖頭,“不用了,我還有文件要及時處理,你早點休息吧。”

說着他像是想到什麼,又問:“你一個人可以嗎?”

“開玩笑是不是?那有什麼不可以的,你也早點休息。”沈龍擺擺手滿臉不在意剛邁上去六樓的樓梯時,他突然扭頭問了一句,“那個,你那裡現在沒什麼事了吧?”

這話他本來不想問的可剛剛明顯落了下風,自己好歹也是個警察,被人問晚上一個人在家怕不怕面子上怎麼都過不去,他不自覺想找回個場子,哪怕那話一點營養都沒有。

而已經走進黑暗長廊的江木也停了下來,他沒有往回走,兩人一個站在走廊裡一個站在樓梯上中間隔了好幾步的距離只有樓梯上方一盞小小的燈泡亮着暗淡的光,這讓沈龍看不清江木的樣子。

“還好。”

“昂,還好就好,”沈龍嘴角微微抽動下似乎是沒話找話他又道,“我記得之前你那屋裡老是出現奇怪的痕跡是吧,現在還有嗎?”

這個沈龍本來也不想問的,但話題是他提的總要有頭有尾,說實話關於這事也是他廢了很大勁想起來的,總覺得腦子裡蒙了一塊布很多事情都看不太清,好像上輩子的記憶一樣。

他在上邊糾結着,黑暗裡江木淡淡道:“那些事,不要緊。”

清清冷冷依舊是不想多談的樣子,沈龍看他轉身往裡走然後進了503的門,真是好冷淡的一個男人,他搖着頭嘆氣,正巧這時樓道里風一吹刺骨又寒冷,他忙緊了緊外衣跑着上了樓。

沈龍住的地方還是蕭文柯的家,因爲比起自己那個冷冰冰的公寓,蕭文柯的家明顯更有人味也更暖和一點,而且在這裡做噩夢也比自己家好,起碼真的害怕了還能下樓去敲江木的門。

對於自己突然變膽小一事,他感覺很鬱悶,但生活總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他在廚房整理着買來的食材,沈龍買的大多數是速食需要再加工,他也沒覺得麻煩一邊把東西裝盤一邊開火準備煮點宵夜,等他做好吃完後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了,碗筷和鍋都在水槽裡泡着打算等明天再來收拾。

富華小區雖然設備老,但是勝在環境清幽,尤其是晚上幾乎聽不見聲音,可眼下他倒是有點懷念城裡的噪音了,什麼大排檔、KTV,有點動靜總是讓人安心的,哪怕是哪家孩子哭鬧或者貓貓狗狗亂吠都好。

沈龍仰面躺在蕭文柯的單人牀上望着天花板腦子裡胡思亂想,屋裡他就留了一個小檯燈亮着,檯燈很小,光照不亮整間屋子所以上面顯得很暗。他就這麼盯着盯着突然在昏暗的天花板上隱隱約約看到一張滿是陰戾的老太婆臉,那一瞬間由頭頂到腳底板又由腳底板到頭頂的發涼,簡直嚇得他夠嗆,幾乎是一下子坐了起來。

心臟跳得太厲害了,他閉眼緩了一會兒然後繃着張臉下牀一溜煙將屋裡的大燈開開,又像是不放心一樣,他索性將客廳廚房衛生間等只要能進人的地方都開開燈。

黑暗的小區,黑暗的B號樓,唯有他這一戶燈火通明。

沈龍縮在牀上一邊抖着一邊捂着極速跳動的心臟叨咕着:“我可不能就這麼下去找江木啊,這也太丟人了。”

“但是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我總不能就這麼一直縮着吧?”

一方面是害怕一方面是要臉,吃飽的肚子,緊繃的神經,糾結的心理,沒一會兒居然讓他開始產生了睏意,就在進入夢境的那一瞬間,沈龍祈禱一句。

“今晚可別再夢見老太太了。”

……

沈龍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很長很長的走道里,前面看不到盡頭後面也看不到來路,走道里還堆滿了雜物像是小時候住過的筒子樓一樣,可一點也沒有溫馨的感覺。

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樣子,他果然又進了那個可怖的夢境。

沈龍僵持了一會四周環境一直不變無奈他還是得跟着劇情走,一路穿過長長的走道,他走啊走只能聽見自己靴子踏地的聲音其他什麼都聽不見。就這麼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他來到一個同樣熟悉的房間門口,還是那個廚房,還是那個燉人頭的老太太。

沈龍突然感覺很累,他看着裡面背對着他穿着一身黑衣裳佝僂着背在忙活的老太太,突然就很想上去給她來一套軍體拳。

“杵在啷個做啥子,過來幫我添柴哩。”

老太太發話了,沈龍擡頭看過去對方一手還在舉刀一下一下的剁着,那張黑糊糊的臉上黑洞洞的眼睛卻死死盯着站在門口的自己。

“添個屁。”他大大的白眼翻了過去。

人吶,果然在怕到極點的時候就會勇者無畏。

接下來這老太婆該讓他攪那人頭湯以及不由分說就掐自己脖子還要拿刀砍人,沈龍心裡唸叨着他熟悉的每個劇情點,但這次不一樣,他決定要反擊了!

今天,他要和這個瘋婆子,一決勝負!

不是她死就是他亡,他還不信了,自己堂堂一人民警察還能被區區一個夢魘唬住。

但當他做好充足心理準備隨時去搶奪老太婆手裡的菜刀,再給對方來一套上下勾拳側踢掃堂腿和迴旋踢的時候,老太婆突然靜默了下來。

“醒來吧,他要死了。”

沈龍睜開眼,入眼的是天花板中央刺眼的大燈。

他坐起身腦子還有點混亂,此時距離他睡去不過才一個小時。

那剛剛在夢境裡,他……

“他要死了。”

房間裡冷不丁傳來一聲嘆息,嚇得他一骨碌站了起來,再仔細聽聽卻是什麼都聽不到了。

誰要死了?

沈龍不敢細想,這明亮的房間裡好似忽然瀰漫了一層鬼氣,他是再也沒法睡下去了,這麼一想他趕緊披上外衣從臥室出來。

“睡也睡不着,不如去江木那裡湊合一下。”

客廳裡也是亮堂堂的,準確來說所有房間都是亮着的,然而就在他穿過客廳準備開門出去的時候,沈龍突然覺得剛剛路過的地方有一處不太對勁。

那是蕭文柯工作的一個小房間,也算是他的書房。

那間書房的門現在是關着的。

沈龍做事有點強迫症,比如今晚開燈的時候,打開所有的燈除了他害怕的原因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他的強迫症,這裡還表現在他把每間不用的屋子包括廚房的玻璃門都關上。

但是沈龍記得,今晚他沒有關這間屋子。

因爲這個書房的門把手掉了塊漆,他怕會沾到手上再弄到被子上所以只是輕輕帶上虛掩着。

可是現在……

他下意識的摸木倉,結果撲了個空。

沈龍也沒在意放輕腳步隨手抄起一旁的笤帚朝書房而去,裡面自然是沒人的,燈也亮着,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平靜,但他還是注意到了不尋常的地方。

在書房的小桌上,有一個上了鎖的小箱子,那是蕭文柯收集的小玩意,沈龍以前看過,裡面倒是沒什麼,不過他挺喜歡這個盒子的,所以沒事總喜歡擺弄兩下。而桌上面有花紋,他開燈的時候順手將這個小箱子放在了花紋上一個特定的位置,箱子對角線的兩端正好壓着一組線。

現在,東西移位了。

沈龍心裡有點發寒,剛剛,在他睡覺的時候有人來過這裡。

顧不得再留下了仔細勘測現場,他裹了裹衣服準備去樓下叫一下江木,也不知道爲何他此時突然很迫切的想要見到他,好像這個人身上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安全感。

凌晨的夜晚還是很冷的,沈龍哆嗦着下樓,這次他沒穿那雙走起路來叮噹響的靴子,主要是嫌太麻煩,他實在不想再在黑暗走廊裡聽到自己咚咚響的腳步聲,無論那是夢境還是現實,於是他偷了蕭文柯的一雙軟底運動鞋。

走廊很黑樓梯的燈也不亮,沈龍感受着深夜的寒冷摸黑到了503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忽然從他後脖領吹了一口涼風,嚇得他一激靈。

“他死了。”

又是那個不知道哪裡發出的聲音,沈龍心頓時就有點不平靜了,就在他想敲門的時候,一股莫名的味道順着門縫撲面而來。

沈龍感覺自己好像嗅到了血腥味。

他趴在門上仔細聆聽,結果什麼都沒有聽見,裡面發生了什麼也完全不知道,想到在自己睡着後屋裡莫名其妙進人,警察的直覺告訴沈龍現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他目光緊盯着503的門然後一步一步往後退了回去,直到退到樓梯處他悄默聲地迅速下樓,許輝盧那個案子他還記得,從B棟一樓身手好的話是可以順着爬到503的。

他心裡一邊默唸是自己想多了一邊找準角度開始了蜘蛛人一般的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