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的話使得殿內朝臣們個個心中腹誹。
江南道不跌是因爲江南道施行了新政，免了三成賦稅。
並且，民間對未來繼續加大免稅額度有了的期望。
擁有土地，還不用交稅，這等於是抱着不會摔破的鐵飯碗啊，只有傻子纔會賣地。
但李沐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加上大部分人都知道內情，各州土地暴跌的真正原因是，世家們事先得知新政，借了銀行大筆錢款用來搶購田產，卻因新政只在江南道實施，使得期望落空。加上調息令頒佈，等於是痛打落水狗。
這才使得世家不得不提前還貸而拋售田產，最後導致價格暴跌。
調息令只對有借貸的人起作用，尋常百姓就算借貸了點錢，擠一擠也就還上了，根本不必承受高息壓榨。
只有象世家這種借貸數額巨大者，才真正苦不堪言。
高季輔道：“如今各州田產價格已經跌至谷底，一畝上等良田，都只要三十貫，甚至有些州才二十餘貫，數代的財富在短短半年間灰飛煙滅，敢問攝政王與心何忍？”
李沐道：“高舍人此言更是荒謬。這些人雖讓人可憐，卻更有可恨之外。所謂種此因，方結此果。若非他們年前借貸搶購田產，哄擡價格，何來今日巨損？想來諸公都知道，年前搶購潮起之前，一畝良田的價格也只在二十餘貫，若非這些人貪婪成性，哄擡價格，田產何至於到一畝七八十貫的天價？如今不過是撥亂反正，回到了原先正常的價格而已。”
高季輔追問道：“敢問攝政王，那關於糧食減產之事，攝政王又有何說辭？眼看着春播之時將至，朝廷又將如何應對？”
高季輔雖然言辭有些無禮，但問得話沒有錯，李沐身爲攝政王，該對此事負領導責任。
李沐沉默不語，他也沒有辦法。
既然已經出手，就不能半途而廢，不趁此將世家豪門打趴下，一旦被他們緩過勁來，恐怕此生都會與自己爲敵。
李沐在心裡自言自語，除惡務盡，我這也是爲了天下黎民百姓。
李世民見李沐不說話，便開口道：“攝政王若無應對之策，以朕看，能否先中止調息令，給各地田產持有者緩一口氣，哪怕暫停施行半年也行啊。”
這話引得朝堂中大部分人贊同、附議，其中包括那批中立官員。
能站在此殿中的，哪一個不是擁有大量土地的肉食者？
雖然他們沒有借貸搶地，調息令施行對他們沒有損失。
但田產價格的下跌，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之所以沒有聯合起來公開反對李沐，那是因爲現在的價格還是他們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正如李沐說的，現在的價格並不低，與搶購潮起之前相比，只是回覆正常價格罷了。
李沐上前一步，對李世民道：“陛下，政令最忌朝令夕改。況且陛下應該知道，調息令非朝廷政令，而是皇家銀行所頒佈，臣恐怕無法領旨意中止調息令。”
李世民聽聞臉色一變，他豈能不明白，李沐所言無非是婉轉地拒絕。
聯席會議失敗之後，李世民舔舐傷口、痛定思痛，爲得就是養精蓄銳，再與李沐來一次搏殺。
今日高季輔進諫，確非李世民授意。
而是劉洎等人私下安排的。
李世民不過是想借力打力，反正現在，只要是與李沐爲敵的，他都支持。
“既然攝政王不能中止調息令，那今年糧食收成劇減之局面，攝政王需要做出應對之策。”
李沐躬身道：“請陛下給臣一些思忖應對的時間。”
李世民道：“如今春耕將至，攝政王需要多久才能拿出應對之策？”
李沐應道：“十天。十天之後，臣會獻上應對之策，化解糧食減產帶來的困局。不過，對於調息令，臣絕不會中止。”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閃道：“好。朕就給你十天時間。”
“臣遵旨。”
見皇帝與攝政王達成協議，高季輔只能無聲退回隊列之中。
李世民道：“此事已有成議，諸位愛卿可還有奏啊？”
李沐退向右側，微微垂頭閉目，雙手合於腰間，大有再不開口的意思。
見攝政王如此，李沐這派的官員們就算有事也不想奏了。
李世民掃了一眼李沐，突然道：“卿等若無事，朕卻有第二件事要宣佈。”
所有人都一怔，連李沐都睜開了眼睛。
“晉陽公主已過金釵之年，朕欲爲她擇一良婿，朕在再三思慮之後，覺得唯有神策衛大將軍李沂可爲佳配，今日朕就在太極殿，當着諸卿之面，爲其賜婚。”
“李沂何在？”
“臣在。”李沂應聲而出。
“朕今日將晉陽公主許配於你，你可願意？”
“臣謝陛下隆恩，自當粉身碎骨效忠於陛下。”
滿堂一片譁然。
晉陽公主，字明達，乳名兕子，生母長孫無垢。
她可不是一般公主。
李世民有女二十一人，可最寵愛的無過於晉陽公主。
其實單從封號上就可看出，晉陽，李唐王朝龍興之地。
唐高祖李淵就曾說過：“朕起義晉陽，遂登皇極。”
這麼拉風的封號，就這樣被唐太宗封給了自己的女兒，可見李明達受寵的程度。
長孫無垢去世時，李明達還很小。
李治、李明達兩兄妹由李世民親自撫養長大。
注意，是親自。這兩個字是重點，要考的。
所以，李明達是有史可考唯一一位被皇帝親自撫養長大的公主。
李世民突然宣佈將晉陽公主下嫁李沂，其中含意可想而知。
不用說滿朝文武了，連李沐也目瞪口呆。
這絕對不可能是李世民突然起意。
事先若不是得到李沂同意，就算李世民有這個心思，也不敢公然在朝堂上宣佈婚事。
因爲萬一要是被李沂拒絕，那皇家的臉算是被徹底丟盡了。
那麼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李沂事先已經與李世民達成了某種默契和協議。
李沐的心開始顫抖起來，難道自己真要步入李世民後塵，來一場兄弟相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