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李沂大婚的日子到了。
按理，李沐是兄長，兄長未大婚，弟弟成親是不符合禮制的。
可天子的賜婚例外，何況所嫁的是公主，嫡公主。
崇仁坊的彭城郡公府，大紅燈籠高掛、大幅彩旗、七彩帛帶隨風飛舞。
說來比較諷刺。
長孫無忌一死，之後爵位就廢黜，雖然長孫渙就任兵部左侍郎、長孫衝依舊是駙馬都尉，崇仁坊的太尉府還是被朝廷收回了。
如今李沂尚晉陽公主，李世民是力排衆議，執意將這座佔地一百多畝的原太尉府，愣是改換門庭，賞賜給了李沂做爲新婚豪宅，可謂是用心良苦。
晉陽公主深受李世民寵愛不假，但李世民示恩李沂的用心，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僅如此，李世民還以平常公主嫁妝財物的雙倍陪嫁。
長安城中，誰都明白，李沂已經成爲皇帝向前，最受寵之臣。
一時間，彭城公府門前，車水馬龍、人頭簇擁，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
李世民親自上門證婚觀禮，這在當時是不多見的。
由此更證明了，皇帝李沂這個東牀快婿的恩寵。
但是，做爲新郎的李沂臉上雖然帶着笑容，可有心人能看出，這笑容背後的那一絲牽強。
與之相同的是，今日晉爲婆婆的楊氏，臉上的笑容同樣牽強。
母子二人，時常不自禁的將目光投向府門方向，但又迅速轉移開去。
彷彿在等人，又彷彿是怕人來。
但凡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無論是份屬哪個陣營，還是中立，今日都來彭城公府道賀飲宴。
這不僅是給李世民面子，更是誰也不想平白去得罪一個皇帝的寵臣。
更何況李沂還手掌八萬神策衛虎賁。
但是，李沐，沒有來。
魏徵、馬周、韓仲良，李沐身邊三個肱股之臣都來了。
但，李沐沒來。
所有人的心中都在猜測，李沐與李沂之間的兄弟情份怕是真的盡了。
沒有人認爲這其中誰對誰錯。
因爲這在他們看來是種必然，沒有人能拒絕這種權力的誘惑。
如果李沐的迅速竄起，是因爲他的身世。
那麼李沂的竄起，無疑是種奇蹟。
十七歲的郡公，尚了皇帝的嫡公主，掌握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八萬虎賁。
這種奇蹟，自古以來，也是鮮有鹹聞。
許多吃瓜衆都在心裡暗暗期盼，如果今日李沐來了，現場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
人心就是如此，見不得別人好，一旦確定自己不可能超越對方，就會想去毀滅他。
可是，有這些心思的人，失望了。
因爲，李沐，沒有來，甚至連禮都沒有派人送。
於是，許多人開始幸災樂禍，竊竊私語。
都道李沂就算是抱了皇帝的大腿，可有了攝政王這個大敵，怕是日後沒什麼好日子過了。
李世民其實此時心裡也十分複雜。
他既盼着李沐來，這樣可以用事實在心靈上打擊李沐，你看，連你十幾年的兄弟，如今都效忠於朕了，你做人未免太失敗了吧？還想和朕鬥？
可李世民同樣期盼着李沐不要來，甚至連禮都不要送。
因爲李沐如果來了，就表示李沐和李沂之間，還有迴旋的餘地。
二人沒有決裂，這不是李世民想看到的。
幸好，李沐沒有來。
幸好，李沐沒有派人送禮來。
婚禮儀式之後，就是宴席。
開宴的時辰到了，可楊氏面對來請示的管家，依舊沒有點頭下令開宴。
她實在不明白，她的沂兒是怎麼了，她的沐兒又怎麼了。
有什麼會讓兄弟二人走到今日這一步。
連兄弟的大婚，都不來道一聲賀。
雖然楊氏與李沂一樣憤怒李英節的冤死，但楊氏絕對相信李沐不知情。
李沐雖非自己所出，但從襁褓之時，自己就開始撫養李沐。
對李沐的心性，楊氏自認是瞭解的。
李沐做不出這種忘恩負義的惡事。
她許多次地向李沂解釋這個道理，可最後，兄弟二人還是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楊氏從李家莊主動離開，不是因爲李沐趕她，也不是她意欲與李沐斷絕母子之情。
是因爲她無法選擇，養子和親子之間，她只能選擇李沂。
但她希望，不，應該是期盼，李沐今日能來，這樣，她可以將兩個兒子按在一起，爲他們說和，爲他們開解心中的糾結。
楊氏望着府門的方向，心中吶吶念着，沐兒，你爲何還不來？
開宴時間已經過去一刻鐘，等待飲宴的上千人開始議論紛紛，不知道爲何會延誤時辰。
李世民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起來。
“去問問。”李世民低聲說道。
“是。”身後袁仁國應道。
皇帝的旨意，楊氏無法反對。
於是，婚宴開始了。
無數的僕人、侍女穿梭在席間，開始上菜。
皇帝嫁女兒，辦的席不多，也就八百桌。
彭城公府從內到外，全是桌、全是人。
府內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員，五品以下的，不好意思，府外飲宴。
而府內正廳，只有皇帝和三品官纔有資格。
地方最大，環境最好，人數最少。
李世民起身，舉杯邀約道：“晉陽公主自小由朕一手帶大，秀外慧中、嫺靜溫雅，彭城郡公血性男兒、勇冠三軍。今日朕下嫁公主於李沂，實乃佳偶天成、天作之合。理當普天同慶，諸公舉杯，今日不醉無歸。”
雖然李湘主沒來，李世民還是想詔告所有人，從今日起朕真正擁有了一支足以與神機衛相抗衡的虎賁。
這就象小孩子擁有一份糖果，急着要在小夥伴面前顯擺，一樣的心思。
官員們紛紛起身，舉杯遙應。
李世民滿意地點點頭。
就在李世民與衆人將杯移至嘴邊，想要一飲而盡時。
“攝政王駕到。”
府外通報的聲音，從外一個接一個的傳來。
已經舉不欲飲的官員們，眼神古怪地對視一眼，紛紛垂下的高舉的酒杯。
李世民的臉色變得凝重，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目光投向了門外。
李沐一身淺紫常服，細密的長髮在頭頂挽了一個結，飄散在頸後。
隨意而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