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略決定要離間崔俊成和吉佳,他順其自然地喚起了崔俊成對往事的回憶,他有些欣喜、有些期待着崔俊成對吉佳的批判。崔俊成以輕鬆的表情在腦海裡閃過了往事,那時的極度惱怒就像好了的傷口一樣只留下了一點痕跡,他已經感覺不到它曾經的痛,自然,內心是掀不起浪來。他沒有馬上接張宏略的話,而是沉靜地想:“吉佳爲什麼要說是我發的匿名信呢?僅僅因爲我有點鋒芒——招人嫉妒?這人心叵測呀!逮到一點機會就要發揮,可真夠費心機的。”
崔俊成心裡想着,覺得這種無端的猜忌和誹謗真的無聊,他淡笑地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思想,我不想理會,也不能左右,張總,我絕對沒那份多餘的閒心去發什麼匿名短信。”崔俊成簡略地說道。
崔俊成的回答沒能滿足張宏略的需求,張宏略欣喜的表情變得有些失落了。“要想讓崔俊成激動一次可沒那麼容易,也罷。”張宏略意識到他的策反在崔俊成身上也只能起到如此大的效果了。“真是一個超理智的冷漠型。”
“當然,我是相信你的,吉佳說什麼,那由他說去,不可能影響我的判斷,我相信你才告訴你,你不用往心裡去,”張宏略說話的興致低了很多。“這件事你知道就好了,也不要找吉佳去說了。”張宏略說完,最後一線希望地看着崔俊成的反應。
“放心好了,張總,我纔沒那麼無聊地去理論這些無中生有的事。”崔俊成很坦然地回答道。
張宏略聽後是徹底失望,他很無趣地結束了他和崔俊成的談話。下一個談話的對象,他找到了葉子。
葉子和吉佳在一次製片人會議上發生過口角。葉子導演的一場有些政治色彩的青年歌手頒獎晚會,在週末黃金時段播出,可收視率卻不佳——只有0.3%的收視數據。會議上,葉子一肚子牢騷,直接發話。
“你說這收視率怎麼能高,我認真地守候着這檔晚會播出,可晚會前面有五分鐘的廣告,而且,奇了怪了!同一個專題廣告在同一個時段播兩次,簡直就是隻要頻率,不要聲譽呀!”葉子說話有些激動,一口氣說完了以上的話,又不間歇地接着說開了。“我平時都不看我們頻道的節目,這次守着看一下,才發現洋相百出,觀衆看到精彩的時候就被劣質廣告給切斷,一個提示都沒有,也應該在屏幕上打上:接下來是廣告時間。而且,插播廣告也不知道見機行事,天哪!居然可以在半句話的時候進廣告,你也最起碼讓人家一句話說完哪!整個編排亂七八糟,這樣編排怎麼會有收視率?再好的節目排在這後面也沒有觀衆看哪。”葉子只顧痛快地發泄了一通,心裡覺得舒暢了起來。
“你自己的節目做得很好嗎?”吉佳臉都被氣得漲紅了,突然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在座的製片人正在爲葉子的話發笑的時候,突然聽到吉佳的話都寂靜了下來。而正在興頭上的葉子卻沒晃過神來,等她聽明白了吉佳的話後,才意識到吉佳監管頻道的編排,自己剛纔的一通口無遮擋的牢騷觸到了吉佳的雷區,她有些傻眼地、無思想準備地看着吉佳。
“這種帶思想教育的頒獎晚會有人看嗎?老生常談的套路,不要說是一些不知名的歌手在那擺弄,就是知名的明星這樣的去擺弄,也沒人看哪。”吉佳反脣相譏,聲音有些顫抖——顯得有些緊張,他知道自己的言論只是在維護自己的尊嚴而已,他心裡清楚葉子說的有憑有據很有道理,可他也有難言之隱哪!合同上籤的——在此時段播出廣告十次,我只能按照合同去編排,硬生生地在此時段分切式地插播了十次廣告,那能不難看嗎?可這跟客戶的合同不是他吉佳籤的,也沒徵求他吉佳的意見籤合同,這能怪他嗎?但不管怎麼說,葉子的這個批評,吉佳認爲就是衝着他來的,他憤憤地說:“自己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纔去批評別人,你以爲你自己的本事有多大,你能耐你來做呀。”
葉子是徹底傻了眼,這突如其來的攻擊猝不及防,她瞪着美麗的大眼睛,小嘴微張,一種有口難言的焦慮讓她心跳加劇。她大腦短路了半天才調動起思維。
“我的晚會怎麼了?哪不對了?”葉子急促地蹦出了幾句問話以緩解自己倉促思考的時間。“什麼擺弄好,擺弄壞,哪做得不好、哪違背常理、哪有缺點,你說出個一二三來。”葉子已完全做好了應戰的準備了。
“自己幾斤幾兩自己清楚,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可以了,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去指點江山,要不你去做總監。”吉佳的心情也平靜了些,聲音放緩了點。
坐在會議主席沙發上的張宏略笑開了嘴,覺得自己有必要說說話了。他向來很喜歡看到例會上這樣的爭論,按照他的話說——這是充分發揚民主的會議。在這些尖銳的話鋒裡,他看到的不是問題,而是矛盾。他很鼓動大家暢所欲言,也很能調動這種會議氛圍,每次在這種爭論中,他都可以找到一種“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快感。
“好了,你們不要再爭論了,做好節目要靠你們大家。你們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地面頻道,要生存是很困難的,客戶就是我們的上帝。我們今年要完成總檯的任務一千二百萬,你們應該知道我這個做總監的難處。”
“張總,觀衆纔是我們的上帝。”崔俊成不無幽默地插嘴道。
“觀衆是我們的上帝,客戶更是我們的上帝,有收視並不等於有收入啊,同志們!”張宏略語重心長地說。“新聞頻道做得怎麼樣?他們經營很困難;綜合頻道怎麼樣?他們也就這麼大的增長率,所以,我們要有比別人更多的優惠才能吸引客戶。”
張宏略站在總監的高度總結了自己的觀點,其他人無話可說,因爲在座的沒人站的位子比他高。
張宏略把葉子叫到了辦公室,一番客套話後,他跟葉子說道:吉佳說發匿名信的人就是葉子。葉子聽後非常震驚,她睜着一對大眼睛撲閃撲閃着長睫毛,一副無辜的神態。
“張總,你相信這話嗎?我跟你說,我根本就不知道沒發工資的事情,是那天例會我才知道的,張總,實話跟你說吧,我一年也難得動工資的。”葉子跟受了極大冤枉的小女人一樣在張宏略面前傾訴起來。“怎麼會有人想出是我呢?我真的不知道這回事,就算我聽說了,我也不會發這個匿名信,我又不缺錢用,頻道什麼時候發工資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張總,你相信這話嗎?怎麼會有人想出是我呢?我是最不可能發這封匿名信的人,你什麼時候看我爲工資、獎金的問題爭過的。說句實話,我在臺裡每月兩千元的工資都不夠我們家請保姆的,我們家一個搞衛生的,一個帶孩子的,兩個保姆的工資加起來都兩千五了。這麼點工資值得我去寫匿名信嗎,怎麼會想到我呢?張總,你不會相信吧?”
葉子就像一個長舌婦一樣嘮叨了起來——她是故意的。雖然,她不缺錢花,可她故意提到“每月兩千元的工資”以抗議心中的不滿,但她這個人好面子,又不願意當面跟張宏略提“錢”的事,都是錢多做的怪,明知道自己被算計了,還擺出滿不在乎的姿態。
“我是相信你的,你不要把這話往心裡去。”張宏略看出葉子很在意這番話,但也很反感葉子怨婦一般的嘮叨,他直切主題問道:“你對吉佳說你發的匿名信怎麼看?”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說,反正,張總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是發匿名短信的人,我們家不需要我的工資用,我也從來不關心我工資的情況,所以,我絕對不會發匿名短信。”葉子還是撲閃撲閃着長睫毛爲自己辯解着。
張宏略聽了葉子的話——感覺葉子是煽動不起來的了,他安慰了一下葉子,說了一些客套話就讓葉子走了。他決定找方寧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