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脆的鈴聲將盛晚歸從舊事中拉扯出來。她看了看手機, 有一條新短消息。
充滿期待的點開,上面寫着:剛纔在街上看到了一個背影,有些像你, 追上去看了好久。早點睡吧, 晚安。
一陣甜蜜的感覺在盛晚歸心裡綻開, 就像是一個蜜罐瓶倒了, 裡面的蜜水全部都倒進了心裡, 盛晚歸捧着手機,傻笑了許久。
而南霽雲招標完之後陪客戶吃飯,一直到半夜12點才結束, 本來可以住下的,但南霽雲歸心似箭, 便讓秘書連夜開車回來了, 一直到凌晨三點鐘纔回來, 輕輕推開盛晚歸的房門進去,看見一抹笑容在她嘴邊掛着, 正睡得香甜,南霽雲坐在牀邊,端詳着在腦子裡跑了一天的美麗容顏,情不自禁的吻上了嫣紅的嘴脣,卻不敢用力, 輕柔得像是三月的春風。
第二天醒來, 南霽雲已經將早飯準備好了。
看見盛晚歸出來了, 南霽雲笑望着她。
沒睡幾個小時的覺, 臉上略顯疲憊, 但兩個眸子卻神采奕奕。
“小南叔叔,你回來了?我還以爲你得今天才回來呢。”盛晚歸很驚喜, 忙走過來,抱住他的胳膊,忽然想到,這樣的動作很孩子氣,便連忙的又放下了。
兩人坐下來吃飯,南霽雲細細的問着她昨天的日程,甚至詳細到喝了幾杯水,吃沒吃水果。
習慣了的事無鉅細的關懷,盛晚歸今天卻忽然覺得不耐煩了,只有對待幾歲的小孩子才這樣問東問西的吧?
她不僅鼓了鼓嘴巴,很不高興,又怕傷了南霽雲的自尊心,想了想才說:“小南叔叔,我已經21歲了,又不是11歲,你就不要擔心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
南霽雲輕笑,摸摸她的小臉,說:“你就是到了六十歲,頭髮都白了,我也會擔心你。”
這話聽到盛晚歸耳朵裡卻變了味道,她理解成了:你就是到了六十歲,在我眼裡還是個孩子。”
她胸口悶悶的,喜歡吃的小米粥喝道嘴裡也變了味道,澀澀的苦味順着食道流進了肚子裡,攪得胃裡一陣兒的難受。她黯黯的放下筷子,說:“吃飽了。”
怎麼才吃這麼一點,南霽雲皺起了眉頭,明顯覺察到了她今天有些不對勁。
“哪裡不舒服嗎?”
盛晚歸搖搖頭,淡淡的說:“只是不想吃了。”默默的收起自己的碗,拿到廚房水池下,洗好。
“你怎麼了?”南霽雲跟了進來,攬過她的身子,緊皺着眉頭,定定的凝望着她,聲音溫柔得像是和煦的晚風。
盛晚歸本來含在眼眶搖搖欲墜的淚水被這溫柔的聲音打得滴落下來。南霽雲忙伸手接住,眼淚便落到了他的手心裡,晶瑩剔透,像是一個透明的水晶。
“怎麼哭了?發生了什麼事?”南霽雲焦急的問着她,他最看不得盛晚歸的眼淚,她一哭,便覺得自己的世界都沒了太陽。
“小南叔叔”,盛晚歸揚起了小臉,淚眼模糊,說:“你不要一直管着我了,也不要事無大小的都替我安排好,我有自己照顧自己的能力……”
原來是這個原因,南霽雲頹然的放下雙手,眉頭愈加糾結,心裡頭剛剛癒合的傷口似乎有裂開了,很疼,溼溼的,好像有血液流出來。他背過身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疼痛,說:“好。”
她終於開始對自己不耐煩了,從她八歲起,自己就一直這樣的爲她做所有的事情,她一直都習以爲常,甚至很滿意,現在,她覺得討厭了。
好呀,得順着她的意思,才能繼續的跟她生活下去,不管心裡有多疼,不管願不願意,都得按照她說的做。
南霽雲轉過身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說:“你說不管就不管,都聽你的。”
得了南霽雲的答覆,盛晚歸仍高興不起來,她吸了吸鼻子,說:“小南叔叔,今天我不跟你去公司了。”
連公司也不願意跟他去了麼?南霽雲的心頭又是一陣子的疼痛,雙手微涼,有些顫抖,說:“你不去公司,想去哪裡?”
盛晚歸說:“只想隨便的走走,就是不想去公司。”
“我陪你好嗎?”南霽雲低低的,眼睛裡蓄着一汪水,渴望的等着她的回答。
盛晚歸的回答終究讓他失望了,她說:“我只想自己走走。”
南霽雲黯然的走出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心,直到指甲被鮮血洇溼。
在岔路口,盛晚歸要下車。
南霽雲嘆口氣,說:“就讓我送你到目的地不行嗎?”
盛晚歸搖搖頭,拉開了車門,說:“不了,你快去上班吧。”
“那你大概會去哪兒?”
“不知道,走走看看吧。”
“中午我來接你,一起吃飯,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到時候再說吧。”
“一定要拿好電話,不要關機,別讓我找不到你。”這是南霽雲心沉到谷底後的最後一點要求。“還有,不要在冷風裡走太久,會着涼的。”
盛晚歸點點頭,說:“會的。”然後,匆匆轉身離去,南霽雲這最後一句話,幾乎又催出了她的眼淚。
她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變得多愁善感起來,這般的愛哭,再次遇到南霽雲後流的眼淚似乎比她十七年流的還多。
她真的需要靜靜的想一想,想一想自己,想一想南霽雲,想想他們之間的關係。在和小南叔叔共同生活的空間裡,她無法冷靜,和小南叔叔在一起時,她更加無法思考,只有走到廣闊的天地裡,讓冷風吹一吹,她纔有思考的能力。
南霽雲坐在車上,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他的眼睛,幾乎要脫離眼眶,追隨她而去,在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後,他又在那裡停了好久,抑制住要追上她的衝動,開車離去。
因爲他知道,這時候跟着她,只會徒增她的反感。
這個時候,他的期望已經降到最低,只希望盛晚歸不要討厭他,僅此而已。
盛晚歸不知不覺的就走進了B大的校園,在這裡,她住了十六年,她在這裡長大,經歷了父親的死亡,母親的離開,小南叔叔的到來,爺爺的逝世……這裡,有着她太多太多的回憶。
父母的臉她已經記不得了,只知道父親盛燕趙在三十五歲的時候才結婚,三十八歲才生的她,在她三歲的時候死於糖尿病的急性併發症,而他的母親在父親死後便收拾東西,遠遠的離開了他們,不知所蹤。
爺爺自父親死後身體就變差了,由家中的老保姆照顧着,很嚴厲,不苟言笑,跟盛晚歸很少說話,她孤單着,常常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靜靜的玩耍,不哭也不鬧。“宅女”這個詞是後來纔有的,但她從小就已經具備了宅女的屬性。
直到八歲時,第一次見到南霽雲,那時候,他身邊還有她媽媽,只是一臉的病容,臉色又黃又憔悴,她蹲下身子,摸着盛晚歸的小臉蛋,眼神空洞,卻又悠遠,似乎透過她看到了什麼,最後淡淡的說:“你很像你爸爸。”
她很害怕這個女人,因爲她的手瘦的只剩下骨頭,摸着臉上的感覺就像被樹枝刮一樣,她躲到爺爺後面,不敢看他們。
她看到爺爺不苟言笑的臉上微微顫抖,看了南霽雲好久,說:“留下吧。”然後,他將盛晚歸從身後拉出來,說:“以後,你就叫他小南叔叔。”
過不多久,南霽雲的媽媽就死了,他和她一樣,成了孤兒,那一天,南霽雲躲進房間裡,一個人靜靜的流淚,盛晚歸悄悄的進來,握住他的手,她小小的心裡不知道如何撫慰他的傷心,只有陪他一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