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將南霽雲的脖子包好紗布,叮囑他,不要碰水,以免感染,不要用力,以免拉扯到傷口,再次出血,盛晚歸默默記在心裡,拿了藥,跟着南霽雲走出醫院。
“我叫了司機來接我們,大概2個小時後就能到家了。”南霽雲緊緊的拉着盛晚歸的手,唯恐她再次跑掉。
南霽雲這次來這裡,是專門應合作關係企業的要求,特地來參加這次的宴會,因爲離的不算遠,所以就由司機開車過來。
沒想到,此行竟有此意外的收穫,苦苦尋找了四年的人,竟然藏身在這裡,南霽雲深深的感謝着宴會的主辦者。
晚間,微風吹過,微微的有些涼意,南霽雲脫下外套,蓋在盛晚歸身上。
盛晚歸裹緊,覺得十分暖和。
夜晚的天空很高,繁星點點,綴在其上,宛如巨大的幕面上鑲嵌的鑽石。這裡,有着大城市裡少見的晴朗星空。
“還記得嗎?你十歲那年,吵着要去郊外看星星,爺爺不同意你去,你就讓我悄悄的帶着你去。”南霽雲擡頭仰望着星空,遙想着回不去的美麗過去,那時候,盛晚歸還是個小孩子,他也不過就是剛剛十八歲的青蔥少年。
關於盛晚歸的每一件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軟軟小小的身體趴在自己背上,短短的胳膊摟在自己脖子上,嫩嫩的小臉袋貼在自己臉上……那份彷彿能將人融化的感覺,還一直留在心裡,揮之不去,每當思念她思念得緊的時候,他就將他從記憶中拿出來,慰藉自己瘋了一般的想念。
“當然記得,那晚我看星星看入了迷,不肯走,錯過了末班車,你揹着我走了半夜纔到家,我都趴在你背上睡着了,回去捱了爺爺好一頓罵。”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那些美好的記憶,他把他們的關係徹底的搞糟了。
南霽雲深深的嘆了口氣,輕輕的問着盛晚歸:“還恨我嗎?”天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力氣纔將這句話問出口,他怕聽到盛晚歸說出一個“恨”字,連他自己都在恨着自己,盛晚歸沒理由不恨,但他又想聽到最真實的答案,也許這樣,能讓心頭不該有的奢望退卻吧。
盛晚歸搖搖頭,說:“我不恨你,不談這個了好嗎?”
這時候,車子駛過來,司機下車,將後邊的門打開,盛晚歸坐進去,南霽雲坐到她旁邊。
南霽雲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肯鬆開,盛晚歸的手微微的有些麻,輕輕的往出扯一下,卻被他下意識的抓得更緊。
“放開好嗎?不過血了。”盛晚歸輕輕的說。
南霽雲這才猛然發現盛晚歸小手已經被抓得泛白了,連忙放開,不大一會兒,又不自覺得去握住,彷彿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安心。
盛晚歸注意到他手上一道道白色凸起的傷痕,他學習國畫,一直很注意對手的保養,記憶中他的手修長白皙,摸起來就像是一塊上好的白絹,絕不像現在這樣凹凸不平,他怎麼了?
沉默了半響,南霽雲慢慢的開口:“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盛晚歸走的時候,身上帶的錢大概不到三百塊,這錯過的四年裡,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女孩,一個完全沒有社會經驗的女孩,到底靠着什麼生活。
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過,夢見盛晚歸被人殺死,拋屍街頭,大大的眼睛圓瞪着,始終不肯瞑目,醒來後,他都會狂躁得不能自己,瘋狂的捶打着牆壁,只有□□上疼痛一些,才能讓心裡好過一些。他去看過心理醫生,醫生告訴他,這是一種自殘行爲,要他多出去走走,放鬆心情,他照做了,可是也沒能讓自己好起來。
現在,那曾經讓盛晚歸無比羨慕的雙手已經傷痕累累,就如同他的心一樣,割一刀,落一個疤痕,再割一刀,再落一個,疤痕落疤痕,已經沒有平整的地方。
他鼓起了充足的勇氣才問出這句話,他其實很害怕聽到盛晚歸不好的遭遇,但卻又很想知道盛晚歸這些來的悲喜。
“我挺好的,先是在小飯館裡打工,後來就幹些雜活。”盛晚歸淡淡的說,將這四年的時間寥寥幾句帶過。
要詳細說來,恐怕幾天幾夜也說不完,不管經歷什麼,都已經過去了,沒必要拿到桌面上來,剖給小南叔叔看。
路燈昏黃的燈光打進車裡,照在南霽雲臉上,讓他的臉色更加晦澀不明。他偷偷看着盛晚歸的側臉,卻怎麼樣也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小片的陰影。他心中的那份失落感還是那麼沉重,就像是回不去的時光,他和盛晚歸都變了。
往昔,他們在一起,盛晚歸都有說不完的話題,像個小麻雀一樣,一刻不停的說着,而他,只負責專心的聽着,時不時的給些評論即可,現在,他們已經無話可說,只能用沉默來代替。
“晚兒”,南霽雲不甘心這樣,輕輕的叫着。
盛晚歸的視線從窗外移回來,停放在前方,“嗯”了一聲。
“你的那顆君子蘭開花了。”
“啊?哦,是嘛。”
那顆君子蘭盛晚歸養了三年,年年等着它開花,卻年年都失望,盛晚歸走後,南霽雲像照料她一樣,照料着它,第二年的花季,終於嬌羞的打起了骨朵,開出幾朵淡黃色的花朵。那時候南霽雲的心情就如同9月份的天氣一樣,晴朗無比,他急切的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盛晚歸,但卻寄也無從寄,無處去言說,最後又陷入了濃濃的失意之中。
那時候盛晚歸常常看着這株君子蘭嘆氣,說:“小南叔叔,人家說只有品德好的人養君子蘭,它纔會開花,看來是我的品德不夠好哦。”
南霽雲安慰她:“人要長時間的相處才能彼此瞭解,君子蘭也是一樣,得給它時間去了解你才行呀。”
盛晚歸揚起天真無邪的小臉,笑着說:“真的?那我以後在它面前要賣力的表現一下。”
那時候的音容笑貌都停留在南霽雲腦子裡,一看到那顆君子蘭,就會不覺得的想到那時候的盛晚歸。而如今,盛晚歸聽到君子蘭開花的消息時,那淡淡的情緒讓南霽雲略略的有些失望,她最少應該是感到高興纔對吧。
他不知道的是,現實的生活已經將原來那個不懂人間悲喜的小女孩變得知道怎麼樣去爲生存而努力,而以前那些風花雪月,花花草草的東西,對她來說,已經變成了吃飽喝足後的玩意兒,當一個人的溫飽尚且不能滿足時,不會去想君子蘭會不會開花。
所以當她乍然聽到君子蘭的消息時,一愣,覺得離自己的生活很遙遠,回想了一下,纔想到時少年時候無聊時候的消遣,那樣的日子無憂無慮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年少的幸福時光也已經漸行漸遠,現在想來,就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一樣,那麼的遙不可及。
車子在路面上慢慢的行駛着,經過一個加油站,司機停下加油,南霽雲輕聲的問着她:“渴不渴?”
盛晚歸點點頭,南霽雲便下車去,買了兩罐熱乎乎的露露回來,打開蓋子,遞給她。
盛晚歸喝了一口,香香甜甜,暖暖和和。不禁想起了十四歲那年的冬天,盛晚歸說想要去畫雪,便拉着南霽雲的手,爬上了一個小山坡,坐在雪地上,支起了畫架。畫着畫着,忽然覺得口渴,帶的水都都凍起了冰碴,南霽雲不讓她喝,說太涼的水對女孩子不好,便跑下山去,等再回來的時候,睫毛上都結了一層冰,臉頰弄得通紅,卻笑呵呵的從懷裡掏出一罐冒着熱氣的露露來。
小南叔叔,你對我真的太好了,就是因爲太好了,我纔不能接受那一次亂了道德的殘暴吧。盛晚歸抱着暖暖的易拉罐,想着。
刻意的裝出的冷漠疏離在溫暖的回憶之下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