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溫暖的小屋,蓋着熟悉的被褥,盛晚歸很快的就酣然入夢,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之下都能睡着,但半夜裡,卻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
盛晚歸連忙起來,走進客廳,打開大燈。
只見南霽雲躺在沙發上,手憑空的抓着什麼,身體亂動着,額頭上滿是大汗,緊皺着眉頭,嘴裡喃喃的叫着:“晚兒,不要走,不要走……”。
被夢魘住了。
盛晚歸跪坐在他面前,握住他的凹凸不平的大手,輕輕的說:“小南叔叔,我在這裡。”
南霽雲身體不再抖動,他緊緊握住盛晚歸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將它放在自己的臉龐,嘴邊露出一絲笑容。
盛晚歸仔細的端詳着他的面容,還不到30歲,鬢邊卻生出許多華髮,緊皺的眉頭撫也撫不平,這是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少年得志的小南叔叔嗎?僅僅四年的時間,他卻憔悴如斯,是因爲自己麼?
盛晚歸輕輕靠在他的胳膊上,閉上眼睛。
南霽雲目送盛晚歸進入房間後,便回想着今天晚上經歷的事情,恍然如夢境一般,感覺不像是真實的,他爬起來,看到玄關處盛晚歸的鞋子才安心的告訴自己,這是真實的,不是幻覺,但躺在牀上,身體很疲憊,腦子卻異常的興奮,一會兒爲找回了盛晚歸而激動不已,一會兒又怕盛晚歸再次偷偷的跑掉而擔心不已,後來,索性就睡到沙發上,想着,她那裡一有動靜自己就能聽到。
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意識模糊的時候,夢到了四年前的盛晚歸,揹着一個小小的揹包,怨恨而猙獰的看着自己,說:“小南叔叔,我恨你!”,然後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自己拼命的追趕着,明明只有一隻手的距離就能抓到她,卻始終就是追不上,他焦急萬分,叫喊着她,她就是不肯回頭,忽然間,她的臉轉了過來,幻化成4年後的她,微笑着向他伸出小手,他立刻握住……
睜開眼睛,南霽雲看到蜷縮在身邊的小小人兒,整個人變化成軟軟的一灘春水。就這樣靜靜的相守就好了吧,哪怕一輩子都只是她的小南叔叔,一輩子都不讓她知道自己綿綿的情感,也是值得的吧。
他輕吻着盛晚歸光潔的額頭,心滿意足。
將盛晚歸放置在牀上,他起身出門,將門鎖好,去買早餐。
盛晚歸喜歡喝離此很遠處一家粥鋪的皮蛋瘦肉粥,喜歡吃相反方向一家老店裡的小籠包子,清早起來去爲她買早餐,是這四年來他無法實現的一個夢想。
今天得以實現,他興高采烈,這寂寞的路程也變得多彩起來,看着天邊升起的淡黃色的朝陽,看着路邊帶着露珠的小樹,看着街上零星的行人,只覺得他們都可愛無比。
早餐買回來,盛晚歸已經洗漱完畢,以前不叫三遍不起牀的小懶豬,已經將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
“阿姨會來收拾的,你不要做這些,快來吃早點。”南霽雲將粥盒打開,滿室飄香。
“起來閒着沒事。”盛晚歸說着,忽然嗅到了粥的香氣,忙驚喜的吸着:“哇,我喜歡吃的皮蛋瘦肉粥。”
“我天天去給你買,好不好?”南霽雲想聽她說一句留下來的承諾,他總感覺到心裡不踏實,現在的盛晚歸已經找出了一雙翅膀,不再是那個事事都要依賴她的小小女孩了。
盛晚歸低頭西里呼嚕的喝着粥,口齒不清的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不用聽她說什麼,南霽雲也知道,她不會給自己一個承諾。
“小南叔叔,我想跟你談一談。”盛晚歸面目嚴肅,短短的頭髮有一小撮翹起來,顯得有些俏皮。
南霽雲心中一沉,默默的坐在她對面。
“我今年已經21歲了,不再是個臨終託孤的十六歲小女孩,不能一直活在你的庇廕之下,我有我自己的道路要走,而你,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你對我的關心愛護我很感激,但,還是到此爲止吧。”盛晚歸低着頭,慢慢的說。
南霽雲的心慢慢的下沉着,就像是一個跳下懸崖的人,經歷着恐慌、無助、絕望,終於沉到了谷底,他就知道盛晚歸跟他回來只是權宜之計,她果然還恨着他,不肯原諒他。
他的眼眸便散去了光彩,憂鬱而又深沉,只這麼看着盛晚歸,滿眼的絕望。
盛晚歸被他瞧得心都碎了,但有些話必須說出口,她鼓起勇氣接着說:“我們雖然是叔侄,但相差也不過就八歲,也沒有血緣關係,這樣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傳出去也不好聽,馨嵐姐心裡也會不舒服。”
“這是你不願意留在這裡的真正原因嗎?”南霽雲的手攥緊,指甲掐進肉裡,身體的疼痛,讓他心中好過了許多。
“小南叔叔,四年的時間,我已經改變了太多,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小女孩了。”
“你……還在恨我嗎?”南霽雲遲疑的問出這句話。
盛晚歸搖搖頭,說:“只是我們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哈哈,是呀,就如流逝的時光,不能在倒流一樣,那些談天歡笑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而他,親手剪斷了系在晚兒身上的那顆線,讓她飄然遠去,無法再回頭。而他竟天真的想着,就那樣的和她過一輩子。
血跡從手掌心裡滲出來,漸漸的洇紅了南霽雲的指甲。
如果能什麼方法能將盛晚歸留在身邊,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惜。
“小南叔叔,把四年前那件事忘了吧,不要因此對我而有所愧疚,我不恨你,也已經都忘了,以後和馨嵐姐好好的過日子吧,而我,也會好好的。”盛晚歸淡淡的說。把那些往事化作一縷輕言,輕描淡寫的帶過。
不恨他,這是南霽雲想聽到的話語,但爲何他的心中這般的失落,彷彿連同他們所有的過去都抹去了,就像是以後要當個陌路人一樣。他的心被狠狠的□□着,像有一條鐵鉤子在裡面不停的攪這一樣,想要將他的心攪成碎渣。
他疼得弓起了身子,摔在地上,捂住胸口,臉色蒼白,大滴的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來。
“小南叔叔,你怎麼了?”盛晚歸焦急的扶住他的身子。
“晚兒……晚兒”南霽雲聲聲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盛晚歸連忙答應着,眼淚大滴大滴的流下來。
“不要走……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掙扎着說完這句話,南霽雲便直挺挺的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醫生說,南霽雲的身體沒問題,只是因爲太過焦慮憂思,引發的幻覺性的心臟疼痛,這樣下去,很可能會變成實質性的心臟問題,讓她注意病人的情緒,切不可因他傷心煩惱。
盛晚歸知道,自己恐怕暫時是走不了了。
南霽雲自混沌中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焦急的尋找着盛晚歸的身影,見她清麗的小臉袋就在眼前,懸着的心才放下。
他張開貼好膠布的手,握住盛晚歸的,再次哀哀的懇求:“不要走,求你!”
盛晚歸覺得自己的心疼得也快要呼吸不了了,剛纔被眼淚紓解了的心臟又重新的被堵住了,眼睛紅腫着,鼻子囔囔的,又流出眼淚來:“我不走。”
得了她的承諾南霽雲終於安心了,眼睛恢復了神采,驛動出燦爛的光芒,伸手拂去盛晚歸的眼淚,說:“不哭,我的晚兒永遠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