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戴着白色的茶花,就代表可以見面。
如果是紅色的,那麼就不行。
那是我們的暗號。
我是如此的愛你……
—歌劇《茶花女》選段
洛卡卡式公主篷牀,洛巴克式的華麗傢俱,清風捲起粉紅色的窗簾,再配以粉紅色的地毯和各種娃娃,整個房間沉浸在粉紅色的幻境中。
可是巨大的洛可可式衣櫃裡,現在正經受着劫難。
“啊!到底要穿什麼啊!”洛桑將腦袋從衣櫃中探了出來,然後往外扔着一件又一件昂貴的禮服,“DIOR的黑色小西裝,太男人氣。香奈兒的粉紅色篷篷裙,太小孩子;古奇的暗色禮裙……完全不適合這種場面!”
“洛桑,不用這麼費心啦!我覺得對於你來說,款式倒是其次,主要是SIZE!”小卉好心地安慰着動作僵硬在半空中的洛桑。
而此時的我整個人呈現四腳朝天狀,躺在牀上,全神貫注地研究最新出版的歐洲琴譜。
“我到底該怎麼辦啊!這可是渡井英邀請我們參加的盛大派對!一定一定會遇到很多音樂界的名流,我怎麼能不好好打扮就去呢!”
洛桑可憐兮兮地咬着手帕的一角,淚眼汪汪地趴在牀頭看着我。
“啊!我知道了!”我忽然爆發出一陣仰天長笑。
“怎麼!你想起來渡井英最喜歡的顏色和衣服款式了嗎?!”小卉立刻興奮得兩眼閃閃發光。我興奮地高舉手中的琴譜,撲到小卉和洛桑面前,“原來就是在這裡提高一個小調來調節旋律之間的弧度啊!怪不得某些地方還是演奏得蠻優美的……”
“咚!”
洛桑和小卉幾乎同時倒了下去。
“小葵,這個時候別研究琴譜了,好好想想晚上要穿什麼吧,你這次不想來個華麗的亮相,徹底改變你們之間的冰封狀態嗎?”
“話說回來,高凌葵是音樂界神話、絃音界的國王級人物—渡井英的青梅竹馬兼未婚妻的這個秘密,我可是保守得好辛苦啊!”洛桑無奈地趴在牀邊上,膽怯地看着臉色漸漸陰沉的我。
“誰和你們說我是那個神經病的未婚妻啦!”
我憤憤不平地揮舞着拳頭,“他一年到頭只會罵我,動不動就說我這個不好那個不好,而且整天鐵着一張包公臉。我爲什麼要做他的未婚妻啊!”說完,我立刻垮下眼角,模仿渡井英的冰川臉色給小卉和洛桑看。
“可是……”
小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困惑地看着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你和渡井英,難道不是彼此喜歡嗎!”
轟!我腦海一震,頓時整張臉刷地紅了,然後趕緊從牀鋪上坐了起來,尷尬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小卉和洛桑似乎同時知道說了不該說的話,面面相覷一番,然後立刻低頭做手邊其他的事情去了。
而我緩緩地低下頭,目光中卻帶着一絲的猶豫和悲傷,聲音小到似乎只有我自己可以聽得到。
“誰說我喜歡他……”
哐當!
瑩白色的**飛濺而起,白色透明的玻璃酒杯相互碰撞,閃光燈漸漸擴散。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老先生站在宴會廳的一角,緩緩地高舉起手中的指揮棒。
指揮棒緩緩地落下,在空氣中劃落一個優雅的弧度。
華爾茲樂隊瞬間奏響,炫目的燈光瞬間照亮整個宴會會場!高跟鞋的摩擦聲,玻璃杯的撞擊聲,虛情假意的笑聲,侍從的小聲交談聲……
整個華美的宴會在指揮棒落下的瞬間,開始了它又一輪紙醉金迷之旅。
“哇!好盛大的宴會啊!”
洛桑正穿着自己從小山一樣衣服堆中挑出來的桃紅色禮服,滿眼桃心地用手捧着張大了的嘴巴,瞪圓了眼睛,吃驚地看着佈置着富麗堂皇的宴會廳。
“小葵你家實在是……啊!救命……”
洛桑的話音還未落,就被我死死地掐住嘴巴。
“不要提我是高凌葵,還有我現在以渡井家族養女的身份,暫住在這裡的事情!”我額頭上冒冷汗,邊故作高雅地喝了口雞尾酒(其實是在左右瞄着,焦急地等待着渡井英的出現),一邊惡狠狠地拉過洛桑的耳朵說道。
洛桑立刻像小白兔一樣乖乖地點頭。
“不過渡井家真是了不起啊,這樣盛大的宴會,邀請的盡是世界頂級的音樂大師……在這個國家裡,也只有無論財團力量還是音樂水平都是世界級的渡井家族可以做得……”
小卉一臉諂媚地認真地說道,話音隨着我的臉色漸漸陰沉而緩緩變小……
“啊!那個不是光頭嗎!”
看到我的臉色不對,洛桑急於尋找轉移話題的藉口,忽然她眼睛一亮,踮起腳大大咧咧地揮手。
幹嘛啊!丟臉死了!我正想把洛桑的手抓下來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緩緩地向我走來。
“啊!司元棋!”
可不是!那個一臉陽光般笑容,還被無數女生包圍住得意洋洋傢伙,不就是司元棋嗎?
原本不情願地被光頭拉扯着,脫離女生的海洋往我們這邊走來的司元棋,一看到我,彷彿眼前一亮,反而拉着光頭狂奔而來。
“小葵!沒想到你也來啦!”
司元棋的臉上立刻洋溢起開心的笑容。這傢伙,爲什麼總是笑得那麼沒心沒肺!
“司元棋,你好,我是小葵最好的朋友,我對你……”洛桑果然率先成爲花癡,失魂落魄地看着司元棋。可是還沒開口說話,就被光頭一臉不爽地用力拉走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你都躲到哪裡去了。我去你們學校找你,但是每次都沒有遇見……”
那當然,本小姐的學院路徑向來就是班級—音樂教室—班級……
“我在這裡是因爲……哈哈哈哈,陪朋友來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我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卻遭到小卉的白眼,“不過你怎麼會在這麼無聊的地方啊!”
司元棋立刻一臉鬱悶地垂下了肩膀,“都是因爲我那個噁心的老爹啦!說什麼被大名鼎鼎的渡井英正式邀請的宴會,一定要帶上全家人來一起參加什麼的……”司元棋無奈地指了指人羣中一個正喝着葡萄酒,不亦樂乎地和身邊名流聊天的大叔。
看樣子也是個音樂名流的樣子,怪不得司元棋的琴拉得這麼好,而且打扮也富有貴族氣質,看來一定也是個有點家世背景的後裔。
就在這個時候,四周忽然暗了下來,被炫目的燈光和鮮花包圍着的舞臺瞬間變得異常明亮。
主持人清了清喉嚨,用沉着而略帶激動的聲音宣佈道:
“渡井英先生到!”
剛剛被光頭拖着,走到一半的洛桑忽然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似的硬是停住了腳步。
“渡井英!渡井英到了!我要見他本人,我們快點過去啊!”說着她就伸手過來抓住光頭的手,然後頭也不回像一隻**的長頸鹿一般地奔跑在人羣中,“咻”的一聲不見人影。
“喂喂……”光頭的聲音還沒有回聲,就被洛桑一把結實地抓住,衝出人羣了。
“無聊死了,我纔沒有興趣見那個被別人說得天花亂墜的渡井英。他最近也只是出現在宴會上而已。”這時,司元棋把頭撇到一邊,一臉“我纔是真正的天才小提琴手”的不服氣樣子。
“同感,我對他也完全沒有興趣!”我朝他擺了個鬼臉,又遙遙地看了一眼此刻正被閃光燈、照相機、攝像機包圍在舞臺中央的男子。
此刻的他顯得那麼閃耀而又如此模糊。
“嗯!既然這樣。”司元棋和我瞬間又達成了共識。我們相視一笑,然後眼睛立刻眯了起來,同時露出狡猾的眼神。
“我們一起溜吧!”
司元棋燦爛地微笑着,然後就拉起了我的手,我們趁着燈光還未全部亮起來的時候,快速地從絢麗的宴會廳溜了出來。
“呼呼呼!”
跑了一小段路之後,終於離開了宴會廳的視覺範圍。
“你看,今天的月亮好漂亮啊!”
我和司元棋百無聊賴地坐在庭院的長椅上,仰視着夜空之中無數明亮的繁星,還有雖然斑駁,卻完美無瑕地綻放着銀白色光芒的月球。
司元棋興奮地指着月球,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四周花壇中盛開的繁花,散發出芳香,漸漸籠罩着月色朦朧的庭院。木藤椅發出“咯吱、咯吱”好玩的聲音。
水潭中青蛙“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打破月亮的形狀,支離破碎的光影在水面上遊走,漸漸又重新聚攏成空靈的圓月。
真的很美啊!我不禁輕輕地感嘆着,眯起眼,遙遙地望向天空。
“你知道嗎?我爸爸媽媽臨終前告訴我的最後一個秘密:我們都是從一個叫絃音星球上來的外星人。我們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很喜歡音樂。所以他們只是回到星球上去了……所以……”
說着說着,我不由地有些哽咽,“所以……只要我學好音樂,就能夠回去和他們團圓。”
“很美的故事……”
司元棋點了點頭,燦爛的目光變得有些溫柔。
“你也認爲這只是個故事,是嗎?”
我微微一笑,“但是……我還是願意選擇相信,寧願相信我是外星人,相信我現在回不去只是因爲自己演奏的水平還有限,認爲只是自己沒有用,還不夠資格回去。”我有些發泄似的向跟前的司元棋傾吐着自己的苦衷。
“那麼……”
司元棋若有所思地將手肘壓在膝蓋上,拖着下巴,靜靜地看着我。他忽然站了起來,宛如紳士般地微微彎下腰,伸出手,彬彬有禮地向我提出正式邀請的姿勢。
“漂亮的外星人小姐,能不能請你在這美麗的月光下,跳一支舞呢?”
“跳舞?”
我一臉不解地看着司元棋。
“嗯,跳舞!如果你想宣泄一種情緒的話,與其這麼費勁地說個不停,倒不如……”
司元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的眼角掠過溫柔而善意的光芒,禮服精緻而筆挺,我不禁失神地被他吸引,緩緩地伸出了手。
司元棋另外一邊手輕柔地搭在我的腰間,慢慢地踏起了舞步,空氣中流動着宴會廳裡傳來的提琴聲,司元棋的舞步精湛不失高貴,他握着我的手,手心散發着溫和的熱量……帥氣英俊的面容上,洋溢着淡淡的燦爛笑容。
就像一個會反射能量的能量源,輕輕地靠近,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溫暖,輕而易舉地感染到身邊的人,即使是陰霾的心情,只要看到他的笑容,也會立刻開心起來。
“你跳得實在是太差了!”就在我癡癡地沉浸在這夢幻般的劇情中的時候,司元棋似乎忍耐已久的一句話宛如一顆巨石般壓來。
“喂!你知道這樣對待一位女士是很不禮貌的嗎!”
我怔了一下,瞬間從華美的夢境中驚醒。我嘴巴一撅,狠狠地用高跟鞋踩了下司元棋的皮鞋,轉身就要走。
“喂喂!不要生氣嘛!讓我來教你吧!”司元棋一看我真的生氣了,立刻換上一臉笑容,討好地拉住我。
我猶豫地白了他一眼,還是加快了腳步。
“喂!不管怎麼說,我至少可以知道你爲什麼能演奏出那麼悲傷的曲子吧!”
司元棋撓了撓後腦勺,忽然困惑地問道。
“因爲……”我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臉來,眨了眨眼睛,將手指迅速地放在雙脣之間,狡黠地微微揚起嘴角,“It’ssecret!”
司元棋微微一愣,額頭漸漸出現一個大大的井字,然後蠻橫地伸出手拉着我的胳膊。
“告訴我吧,我很想知道。”
“那,你會相信我說的話嗎?”
司元棋皺着眉頭絞盡腦汁地想了想,“雖然你脾氣火爆,不講道理而且喜怒無常……”
他摸了摸下巴之後,認真地看着我,忽然嘴角一揚,燦爛地笑着。
“可是……不論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我吃驚地看着司元棋英俊的臉上,那一縷洋溢着足以和陽光媲美的微笑。
我都相信……
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簡單而單純的幾個字,在剎那間打動了我,風輕輕地吹拂着我的頭髮,吹過我面前這個,擁有着太陽一樣光芒的少年。
不論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這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宛如一股清澈的暖流,從我的心間緩緩流過。
風靜止,我被吹起的頭髮緩緩地落下,月色傾灑着靜謐花園,安靜得像詩歌中的幻境,花香悠然地飄蕩着,琴聲若有若無地浮動在透明的塵埃之中。
很久以來,【他】不再相信我的努力,不再相信我的堅持,不再相信我能演奏出令【他】滿意的音樂……
我多麼懷念小時候……
“小葵,我相信你,你是一個天生的小提琴家。”
但是沒有了,不會再有了。隨着渡井英踏上越來越高的音樂巔峰,我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遙遠。
難道是爸爸媽媽,或者是那個牧神潘恩,因爲聽到了我的琴聲,而給予我了這個純真的朋友呢?司元棋難道是從天而降的天使?爲了喚醒我內心的傷痛,撫平我的傷口而降臨人間的嗎?
司元棋,你真的願意聽我說我的故事嗎?
司元棋,你真的願意單純地相信着我嗎?
司元棋,你是我高凌葵可以相信的朋友嗎……
我的目光卻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司元棋清澈的眼睛,似乎被吸進去了一般,第一次有了想要告訴一個人一切的決心,我的嘴脣輕輕顫抖着。
“其實……”
我低下頭,不知道爲什麼,生平第一次,讓我覺得已經堅強到無懈可擊的內心忽然打開了一扇門。
“其實,我是渡……”
“小姐!小姐!”忽然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猛然出現。
“管家……”
我立刻打斷了想要和司元棋繼續聊天的思緒,吃驚地看着向來鎮定,現在卻手忙腳亂出現在我身邊的管家。
“小姐!大廳那邊……出,出事了……”
啪!
“渡!井!英!你以爲你算什麼東西!你這個下三濫的胚子!”
丟下司元棋一個人,我跟着管家剛走進大廳,就聽到玻璃杯摔碎到地面上的聲音,一個滿臉通紅,渾身酒氣的男人正踉踉蹌蹌地指着渡井英,嘴裡伴隨着一陣罵罵咧咧的話。周圍圍滿了宴會廳上的達官顯貴,他正被三個彪悍的保鏢拉扯着,憤憤不平地衝着渡井英大聲叫喊。
“你以爲獲得了‘仲夏夜之夢’就有什麼了不起了嗎!你這個只會使用卑鄙手段的傢伙!哈哈哈哈哈哈!不對,應該說是你這個繼承了渡井家族陰險手段的卑鄙小人!”
渡井英此刻卻依然一臉泰然自若的平靜,他就像神邸一樣不會被任何事物撼動,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他若無其事地從侍從手中接過面巾紙,出奇冷靜地擦拭着自己被酒水濺溼的袖口。
“哈哈哈,說不出話了吧!渡井英,你心虛了吧!你以爲你們通過那些骯髒手段獲得地位和名譽的事情,就不會被世人發現了嗎!你還真是太天真了!你們渡井家族的人全都是廢物,不過是些沒有實力,只能靠奸詐手段不斷向上爬的可憐蟲!哈哈哈哈!”
“怎麼?你這副表情是做什麼?難道你想裝作沒聽見?哈哈哈!膽小鬼!渡井家族的人都是膽小鬼!有本事你就現在給你大哥我當衆演出一首,你要不能演奏出讓我心服口服的音樂,你這個絃音之王趁早在整個絃音界消失!”
那個喝醉酒的男人顯然是酒性發作,衝着渡井英滿嘴胡言亂語。
這個該死的傢伙。
雖然關於渡井英的不利傳聞早就見於報刊的花邊新聞上,但是膽敢在渡井英的歸國宴會上,這樣赫然地指責渡井英的人,顯然是吃了豹子膽。不過周圍的音樂界人士,都是本着看好戲的心情,耐心地觀察着事態的發展。
“一羣廢物!”
我站在圈子外面,口中不禁責罵着那些空有其表的傢伙。表面上他們對渡井英的絃音之王的地位都心悅誠服,其實心裡早都對這個異常年輕的少年充滿了猜忌。
“小葵!小葵!你來啦!”
似乎尋找我很久的洛桑忽然發現了我,緊張地跑到我身邊,這個時候一直跟着父親身邊的小卉,也擔憂地跑到我身邊:“剛剛氣氛太緊張了,這下怎麼辦啊!”
“要是渡井英這個時候,因爲這個瘋子的瘋言瘋語,當衆演奏一段音樂會有份,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演奏的……
可是,如果任由這個瘋子胡言亂語,不但對渡井英不利,明天的報刊上一定又會多了很多渡井家族的閒話吧!”
小卉摸了摸下巴,情形瞭解得一清二楚的她,非常周全地替我分析道。
“這個時候渡井英一定騎虎難下,演奏還是不演奏,無視這個傢伙,還是把他攆出去……渡井英一定很爲難吧……咦!小葵呢?小葵去哪裡啦?”
“啊!小葵!高凌葵!你去哪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