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居然還真的幹了,你們就沒人擋得住他嗎……啊……”
白色的繃帶一圈圈地纏成個包包頭,會客室的房間之中,楊振興一邊忍着痛一邊罵着,被菸灰缸砸出來的傷口已經縫好,但痛楚總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想起剛纔被敲那一下,十多個人居然每一個伸手擋住,就連自己也捱得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就忍不住的憤懣。
對於家明這個人,他自認還是相當熟悉的,爲人謹慎、小心,雖然也有在練武防身,但從來不喜歡打人,對薛誠的那次出手或許可以證明他有一次的實力,但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打了別人,那其實不算是什麼本事,只不過一個這樣的少年突然由不出手變成出手打人,得到消息之後,他也在想,家明會不會是柳正真正佈下的一着暗棋,有野心的人他已經見得多了,假如家明真的心懷鬼胎,想要趁着柳正死去的契機籍着沙沙上位,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出於這樣的理由,他隨口作出了挑釁,一來讓他認清楚現狀,不要小貓小狗都來搞東搞西,二來也是想要找個機會把他打一頓——自己身邊十多個人,怎麼可能怕他一個,這樣的場合下自己當然也不好明目張膽地對沙沙的身邊人動手,但如果是對方受不了挑撥,在別人過來拉扯之前,自己這邊隨便來幾下也足夠讓個十七歲的小孩子到醫院躺着。
當然,誰也沒想過事情會那麼詭異,那一菸灰缸砸下來,十多個人都有出手,自己也是順手擋過去,誰知道居然擋了個空,這一下就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腦門上,到最後混亂成一片,踢來打去也沒能逮到他的衣角,如果說是運氣,自己從沒見過哪個傢伙有這麼好運氣的,可若是說實力,一個這樣的少年人,總也不至於厲害成這樣……
“可事情就是很古怪,我們誰都看清楚他出手的,可就是沒攔住……”
“我踢他的時候他往後面偏了一下……”
“動作也不快啊……”
“估計是都沒想到那傻子會真的出手,結果他真幹了,就誰也沒反應過來……”
衆人七嘴八舌地分析着原因,面面相覷,旁邊一個人安下心來,問道:“老大,直接跟他們翻臉嗎?”
“翻什麼臉!”楊振興皺了皺眉,不知覺地又牽動了傷處,“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什麼時候打不行?他就算真厲害,能一個打五十個一百個嗎?現在翻臉,新寧幫正在旁邊看着呢,就算這邊支持我們的人多,小孟那傢伙一旦犯起橫來要拼個魚死網破大家就都等着喝西北風吧,許方圓那傢伙跟柳正也是老兄弟了,到時候肯定也是站在那邊,這個時候出這些事情……真是……”
柳正的死對於他來說是個機遇,但在目前階段下,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事情之一,當然,現在柳正的死跟他扯上了關係,他目前也已經是騎虎難下了,要麼自立門戶,要麼就被當成叛徒給處理掉。
“那……讓阿霸進來?”
“我就算要找他麻煩也不是在這裡,想打死人嗎?阿霸那人跟蠻牛一樣,出手沒個分寸……現在出來混是要用腦,能打有什麼用,我要是在這裡當場打死了顧家明,沙沙她跟我拼命,你看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楊振興想了想,耳聽得外面響起一陣吵鬧聲,“律師過來了嗎?”
“是啊,九點了。”
深吸了一口氣,楊振興坐起來朝門外走去,走到一半,改變了主意又停下:“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先要跟阿霸他說好了,不能殺人,否則誰也保不了他!哼……我倒要看看這小子是不是真有那麼厲害……”
……
……
“……根據柳先生的遺願呢,他去世之後,一切財產歸其女兒柳懷沙所有,不過,很大一部分產業,都是有特別交待的……各位老大,我也是公司裡的人,這裡就不說那麼文縐縐的話了,新華區和安和區一共三十二處娛樂場所、五處酒樓、三處停車場、兩處垃圾處理場、六處修車洗車場、五家分公司的產業以一千二百八十萬的價格轉讓給楊振興先生,名單在這裡……蘇華區的……”
隔音條件良好的會議室中,律師宣佈着柳正遺願中有關幫派的事情,一如家明預料的那樣,所有的產業基本與沙沙割裂開來,當然,各種費用收入,自然也不止一千多萬,從遺囑上大概可以看出來,柳正是準備給女兒留下將近五千萬左右的財產收入,同時將她的身份與黑道完全分離掉。作爲柳正來說,也早已算好了各人手上能夠拿出的資金數額,遺囑實行之後,雖然各自在流動資金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窘迫,但基本上七個老大也就都能算是有自己勢力的人了。
這裡在宣佈有關黑幫的事宜,外面的客廳之中,幾十名親戚便都是神態各異的議論着,柳正的遺囑方面,針對他們的實在不多,所涉及的幾個人大抵都是以前幫過忙的,譬如租給他一個店鋪之類的,柳正死後,這些便免費歸於對方名下,其他人就根本沒有任何的交待。不過,沒有分到東西的自然不滿,但就算因爲以前的照顧而分到了一些的,此時也都表現出了不滿意的神情,在他們看來,柳正財大氣粗,以前那些東西說出租借給自己了,其實就已經給了自己,現在再說一遍,自己還是什麼東西都沒多拿到。
當然,議論歸議論,真要鬧出什麼事來卻也不敢,七個老大就在裡面談事情,誰的膽子再大也不至於敢跑進去質問律師是不是搞錯了。議論之中,一個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這個時候,會從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實在算不上少,眼前這人會在第一時間引起大多數人的注意,首先是因爲那驚人的大塊頭,足有兩米一的身高加上壯碩的體型,上身只穿着一件紅背心,渾身肌肉鼓脹得緊緊的,光頭之上有兩道觸目驚心的刀疤,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一進門,便以那兇悍的目光巡視着四周,朝着裡面走了過去。
“剛纔是誰敢打我老大!”
問話一出,衆人便都知道了這人過來的目的,剛纔家明一菸灰缸砸在楊振興的頭上,把大廳裡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沒有柳正罩着,誰敢做這樣的事情啊。此時楊振興進去聽遺囑,十幾個手下還分散在大廳裡,其中一人做了個手勢,那大塊頭的目光立刻轉向了客廳角落的飲水機邊。
家明正百無聊賴地站在那兒,一邊搖頭晃腦地哼歌,一邊等着燒開水的小燈消失,隨後拿杯子去接。
“喂!”
大塊頭一邊叫着一邊走了過去,見家明沒什麼反應,回頭確認了一下:“是他嗎?”得到肯定答覆之後伸出了左手,搭向家明的肩膀,這時候,幾個小孟的手下試圖過來,卻被楊振興手下的人故作無意地阻攔了片刻。
“你他媽的裝不知道就行啦!”
喝罵聲中,家明拿着杯子無辜地回過頭來,這大塊頭舉起醋鉢大的拳頭,照着家明頭上直接打了過去。
這一拳正中額頭!
那一瞬間,家明的身體微微後仰了一下,隨後直接將頭撞了上去。只聽見“咔”的一聲悶響,大塊頭踉蹌的退出了兩步,左手按在右肩之上,那裡的骨骼明顯地突起了一塊,這人緊咬住牙關,本就兇惡的整張臉此時變得猙獰無比,右手微微地顫抖着。家明站在那兒,杯中的水甚至都沒有淌出來一滴。楊振興的幾個手下看得呆住,屬於小孟那邊的人也傻了片刻,隨後也就面部抽搐地退了回去,訝異得不成樣子。
被這一拳正中,家明的額頭也是微微地泛紅,他伸手摸了摸,隨後喝了一口水,望向前方的人,舒服地透了口氣:“謝謝,被打過之後感覺好多了。”他手上還持着那茶杯,身體疾衝,一腳猛地踢了出去。
下一刻,大塊頭的碩大身軀就彷彿炮彈般的朝後方倒飛而出,帶飛了一張椅子,楊振興的一名手下躲閃不及,被同時砸成了滾地葫蘆。
“我猜,你一定是……”家明笑了笑,“覺得很爽吧……”
……
……
遺囑大概宣佈完後,房間裡吵了起來。
“……多的事情我不想說了,我在位這幾年裡,兄弟們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的小何現在都已經買了別墅了。大家出來混圖的是什麼,要是大家都有錢還會走到這一步嗎……老實說有些事情沙沙在這裡我不想說,老大的事情是柳士傑那個反骨仔做的,關我什麼事,我跟他走得近,沒錯是近啊,老舒、阿立你們走得不近嗎?老大器重他我們誰能跟他翻臉啊……”拍着桌子,頂着白色包包頭的楊振興大聲說着。
“我覺得這件事上老楊的過錯是沒多少……”外號阿立的老大開口幫腔。
“現在說的是你幫柳士傑販毒的事。”側着身子,小孟冷冷說道。
“毒品誰沒碰過?柳士傑是給我搭了一條線,但憑什麼說這就是觸及了底線的事情,有些底線大家都在說,可誰也沒見過,你能過去一點就可以過去一點,咱們混黑社會的本來就是跟警察跟政斧作對,更何況老大本來就有上面的關係……”
“可老大因爲這件事死了!”小孟碰的一下站了起來。
“沙沙在這裡大家能不能不要一直提這些。”有人當和事老。
沙沙的目光轉了一圈,冷冷的:“沒關係,我喜歡聽。”
“有些事情沙沙你不明白。”楊振興撫摸着頭上的痛楚,舒了口氣,“有的時候大家說話衝點,不代表生氣了,老大在錄像裡爲的的確是販毒這件事,可有很多時候,或許只是因爲他看不慣柳士傑太霸道,打算讓他收斂一下,御下這門學問很深的,你要讓他害怕,首先當然要兇一點,特別因爲是親戚,可誰知到柳士傑不把老大當親人呢……”
“我只知道販毒是不對的。”
“呃……”沙沙這話一處,在場七個人無不面面相覷,販毒是不對的他們當然知道,但是混黑社會,總不至於得選着“對的”事情去做。楊振興笑了笑。
“當然……呵,不過這個事情我們先不說行不行,我不管什麼事情要誰負責任,新寧幫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快一年了,他們不會放過我們,老大去世了,大家首先不管誰的責任,抱在一起,就都能保全自己……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準備看我們笑話呢,我不想內訌,就當我有錯……我有錯可以了吧,秋後算賬或者讓我將功補過可以嗎,厲害關係大家都知道,我頭上已經捱了一下了,如果解氣也可以多挨你們幾下,但公司不能亂,話就這麼多了,大家總得想想未來。遺囑的事情,沙沙該多少的,我給雙倍。”
“我不在乎。”沙沙冷冷地望着他,“我知道販毒是不對的……”
“沙沙,公司的事情你就……”
楊振興欲言又止,似乎想溫言以勸,不過話還沒說完,小孟在對面打斷了他:“公司是老大的,老大走了,沙沙如果想要管,她有這個權利。”
楊振興皺了皺眉:“現在實在說遺囑的實行,不是說公司誰管的時候吧?”
“一件事。老大遺囑後面有註明了,如果被轉讓的人被認爲有問題,這幾條可以作廢,如果沙沙有意思掌管公司,我的那些可以不要。”
“沙沙她還是個學生。”
“還有一個多月就十八歲了,我十八歲的時候,殺過人了。”
“你故意搗亂吧?小孟?”
兩人針鋒相對,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半天,正吵得不可開交時,陡然間出現了轟的一聲巨響,門板直接倒了下來,一個碩大的身軀飛了進來,臉上全是鮮血,在地上一邊發出低吼一邊掙扎着,楊振興一看就呆住了,家明站在門口,看着裡面互相叫板的兩人。
“怎麼?談崩了?”他聳了聳肩,“真巧,我這邊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