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亢龍一笑,道,“大師兄,可是我臉上有什麼可笑之物,”
向碎玉見了他那副可惡的笑臉,只恨手邊只有輪椅,沒有柺杖,否則大可將他那張可惡的臉打腫半邊,讓他不可笑也變可笑。
喻黛子從小見慣兩人吵架,一見向碎玉眼神有變,趕緊按住桌上的盤子飯碗,勸道,“大師兄二師兄,我們既然已定下對策,不如就去找師父吧。”
陸亢龍老神在在,眼神亂瞟,哈哈笑道:“好啊,我去找小二來結賬。小呆子,帶上你的話有沒有打折?”
喻黛子道:“肯定沒有,你莫忘了我把他們家酒喝光了,聽說你我相識,說不定還會多收你兩成。”
陸亢龍嘆氣道:“你怎麼這麼敗家?師父算命這麼掙錢,你也去算嘛。”
喻黛子還想抗辯,陸亢龍已探出頭去招呼小二來算賬,叫他申訴無門,十分鬱結。
仇老頭的家安靜又偏僻,向碎玉由陸亢龍推着,跟在喻黛子身後,一戶一戶找過去。
喻黛子忽然停下來,陸亢龍道:“小呆子,是這嗎?”
喻黛子道:“多半是了,且讓我看看……”
向碎玉道:“收拾的這麼幹淨,不像是師父的住處啊……”
陸亢龍道:“莫非師父終於想通了,找了個老伴兒?”
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除了陸亢龍早有預感,剩下兩人都嚇了一跳,齊聲抗議:“小師叔!你要嚇死我啊!”
門裡一個黃衫女子探出頭來,年紀雖已不輕了,但容色秀麗,身段柔美,仍可看出年輕時必定是個絕色佳麗。
她一見這三人,便笑道:“剛剛師兄說有客人要來,卻沒料到是你們幾個!快進來!”
陸亢龍連同輪椅搬起向碎玉,擡頭笑道:“小師叔,多年不見,小師叔還是美得像仙女,六師叔呢?”
向碎玉心中不屑一顧,這個陸亢龍就是油嘴滑舌,最會討長輩歡心,他那個徒弟跟他簡直是一樣一樣的,幸而師父早早將我和他兩人逐出師門,否則以銀鎖的本事,八成出盡風頭,整個神仙谷上下都必然會偏袒她,金鈴定然籍籍無名,成了谷中最不打眼的一個。
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莫非這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都是師父有意爲之?
向碎玉一個人心思千迴百轉,渾然忘了若不是被逐出師門,他也不可能收金鈴爲徒,若不是收金鈴爲徒,陸亢龍也絕不可能有銀鎖來傳下衣鉢。
他們三人進了院子,頓時讓這個清淨的小院子裡顯得擁擠了不少。一青衫女子從偏門裡走出來,笑問:“絮凝,到底是誰來了?”
黃衫女子道:“師姐,你自己看。”
青衫女子瞟了一眼,道:“我猜便是這三個混小子,只是居然一個二個已然長得這麼大了。”
黃衫女子不服道:“爲什麼師姐知道他們要來,我就不知道!”
青衫女子笑着捏住她的鼻子,道:“那是自然,師兄回來哼着小曲兒,自己把屋裡上上下下擦了一遍,你自己眼瞎瞧不見,還怪我比你知道得多?”
黃衫女子皺着鼻子,指着喻黛子道:“連黛子都長了一下巴鬍子了,師姐怎麼認出來的?”
青衫女子指着向碎玉道:“這兩個小子斷手斷腳的,全身長滿鬍子我都認得出來。還有那小呆子,收了徒弟也蓋不住一臉呆氣,再想想師兄剛纔那麼高興地回來,我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到~只有你這個小笨蛋想不到。”
黃衫女子氣鼓鼓地,張口就要去咬她師姐的手。這一咬之後,暗含着三個變招,陸亢龍擅長預知讀心,尚且覺得這三個變招飄忽不定,若是高手過招,說不定就給咬中了。
不料青衫女子一閃躲過,還輕鬆地捏了一把她的臉,之後全身而退,退到門後面去了,黃衫女子“啊呀呀呀”地追了進去,又渾然忘了這有三個“客人”。
師兄弟三人都有好長時間沒見兩位師叔,不料兩人依舊膩膩歪歪渾然忘我,已經看不到院子裡被三個人塞得滿滿當當的了。三人齊齊嘆了口氣,喻黛子道:“二位師兄,我覺得今日把一年的氣都嘆完了……”
陸亢龍道:“看來我那三師侄不錯……我那徒弟,把她從小養大,已不知嘆了多少口氣了,真讓人省不下心。”
喻黛子道:“是啊,阿七可省心了,從來只有我欺負他,他半點也不敢違拗我的意思。只是人笨一些,總要教個兩三遍纔會。如此說來,還是大師侄最省心吧?”
向碎玉也嘆了口氣,道:“你們莫以爲悶葫蘆就沒有煩惱,就是因爲她總悶着,我才怕她事到臨頭才讓我知道什麼事兜不住了……”
仇老頭靠在門邊冷笑:“哼哼哼哼,帶徒弟若是不辛苦,那還叫什麼徒弟?你們三個小混蛋可知道我當年多辛苦了嗎?你們一人養一個已經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可想過我拉扯大你們三個多辛苦嗎?”
三人齊齊低呼一聲“師父”就要往下跪,仇老頭看院子裡跪了一地,道:“起來進屋坐吧,難道能叫你們吐出來不成?”
三人魚貫而入,坐在仇老頭對面,全都低着頭。
仇老頭道:“碎玉之後怎麼打算?”
向碎玉道:“我自然是啓程回烏山,奪回家主之位。”
“哦……”他指指喻黛子,道:“黛子,給我修面。”
喻黛子趕忙起身,讓仇老頭躺在榻上,展開他那一套修面的工具,替仇老頭圍上圍布,打水洗面。
仇老頭給人伺候得舒坦,面容稍霽,續道:“我那大徒孫呢?”
向碎玉道:“可能同她那義父義母多盤桓幾日,住到開春再回去找我。”
“哦?竟不陪你回去打硬仗嗎?”
向碎玉淡然道:“我沒兵沒糧,尚且要仰仗南平王家支持。”
兩個師弟都以爲他爲了烏山竟然找了個朝中靠山,只有仇老頭和向碎玉明白,這個靠山是師父早十年就找好的,仇老頭看到當年的算計終於開花,十分滿意,捻鬚道:“哦,無可厚非,嗯,無可厚非。亢龍呢?”
陸亢龍誠惶誠恐,道:“今年西北糧食吃緊,我要趕緊收購一批迴去賣。”
他自然是撒了個小謊,米糧再貴,貴不過一把大夏龍雀,不過這麼機密的事情可不能告訴師父知道,否則又不知是不是要從中作梗。破星老人算無遺策,若真是想作梗,北上的事情多半是要不成的。因此自然是瞞住的好。
仇老頭似乎毫無覺察,順口問道:“什麼時候走啊?”
陸亢龍道:“我把建業的鋪子盤點一遍,就打算啓程了。大約得半個月吧。”
“哦,記得捎上師父和師叔。”
陸亢龍奇道:“師父和師叔要回去谷裡了嗎?”
仇老頭點頭道:“是啊,我要出谷,你們兩個師叔非要跟着來,說好了扮做我的婆娘,可是誰要問起‘這是你兩個婆娘’?她們就給我臉色看,不高興就不給我做飯吃……還常常叫我去買菜,還得去釣魚,還得賺錢給她們花,明明我現下已不是谷主,爲什麼還不能享清福……”
那黃衫女子忽然闖進來,插嘴道:“破星師兄,谷中最會賺錢那兩個可是你親手趕走的,你是自食其果,需怪不到我二人頭上。”
“去去去……”仇老頭不耐揮手,把她趕出去。
向陸二人各自偏開臉,黃衫女吐吐舌頭,閃了出去。
“黛子去哪?要不要和我一道回谷?”
喻黛子道:“我和二師兄說好了,他替我還債,我把大師兄送回烏山,順便替他調理一下腿。”
仇老頭臉上終於露出微笑,道:“這纔對麼,你送碎玉去烏山,可有盤纏?爲師可以給你點……”
陸亢龍忙道:“那怎麼使得?自是讓我來出各位的盤纏,怎好叫谷主和前輩掏錢?”
仇老頭眯起眼睛,道:“嗯,這還差不多。”
晚上宵禁之前,仇老頭終於把這三人放走了,陸亢龍帶向碎玉回他新置辦的宅邸,派下幾個明教弟子暗中護衛,自己先回了鄂州分壇。
他回到分壇地底時,已然快要月上中天,分壇衆人見了陸亢龍,紛紛下跪行禮,陸亢龍一路找到銀鎖,將她拉到僻靜處,問道:“你大師姐怎麼樣了?”
銀鎖道:“大師姐高燒不退,在家睡得要死要活,連我去了都不知道。要見大師伯,恐怕要過兩天。師父若是不放心,我派人去看着她,待她醒了,就傳個信。”
陸亢龍低頭湊到她面前,道:“怎地你自己不去?你之前不是和大師姐挺好的嗎?”
銀鎖臉色一沉,道:“堂堂影月右使,就跑腿嗎?刀到手了,下一步怎麼辦?”
陸亢龍摸摸鼻子,囁嚅道:“不愛跑腿就不愛跑腿,爲什麼要對師父這麼兇……”
“師父……”
“咳咳,我此次前來便是專程處理刀的事情,但還得計劃幾天……你爲何一提大師姐就黑臉給我看?你不是又帶她去看你大師伯,又總去人家家裡偷東西吃?聽康旗主說她還總來找你玩,怎麼,又吵架啦?”
銀鎖惡狠狠道:“我倆若和和美美,還決什麼鬥?總要找個由頭幹一架,否則今年這一場打得和和氣氣,到底算誰的?”
陸亢龍忍俊不禁,笑道:“就知道徒兒對爲師最好了,只可惜今天我們師兄弟三人已經決定不打了,明年再戰。你就去跟你大師姐傳個信嘛。”
銀鎖道:“吵都吵了,樑子也結下了,想我再去跟她低頭不可能!”
陸亢龍摸摸鼻子,道:“好,好,不去就不去……我讓雲寒去總行了吧?”
銀鎖一把扯住他,道:“你叫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去找還沒起牀的大師姐?當心被大師伯知道了,親自上門來尋你晦氣,我叫阿曼去。”
小師妹還是很孝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