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的宮殿高聳入雲層,乃是整個國家的最高處,夜間的宮殿,無論冬夏,都是有些冷的。
龍若夜半意外地睡不着,爬起來在空蕩蕩的宮殿中漫步。
宮中沒有陰天,無論是哪一個晚上,月亮清冷的光輝都照耀着這裡,每一代的王都無法例外。
她推開高大的宮門,走到寬廣的露臺上。
夜風一下子席捲過來,吹起了她銀色的長髮。
“主上?”
龍若驀地回頭,隨即溫和地笑起來。
她的麒麟正朝着她走過來,黑色的長髮就算有吊墜壓着,也在風中飄飄搖搖。
金鈴走到她身旁,將她的頭髮綁成一股,也用一顆銀色的吊墜墜着,終於龍若眼前沒了髮絲干擾。
“朕倒不知臺輔有替人綁頭髮的興趣。”徇王的琉璃色眼中閃耀着月輝,越發襯得她雙眼迷離。
就連冷漠嚴肅的麒麟也跟着她微笑起來,“若主上有一頭長髮,我自然會隨身攜帶這些替人綁頭髮的東西。”
“金鈴,何事害你不能入眠?”
徇麟微微低頭,答道:“這等小事,就不勞王費心了。”
“你從前一個人睡在這的時候,也是這樣半夜總爬起來嗎?”
徇麟點頭道:“不錯,我已習慣了。這裡太高了。”
龍若握住徇麟的手,溫聲道:“臺輔……你的手好涼,我們回去吧。”
金鈴意外地點點頭。順從地跟她回到宮殿裡。
“……主上?龍若……這是我的寢室。”
龍若站在這裡,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也像是並沒有聽懂她的逐客令。
“主上是否該回自己的寢宮。”
龍若欣然應允,拉着金鈴走回自己的寢宮。
金鈴秀眉微蹙,反對到:“主上,您是不是該自己一人……”
龍若自己爬上/牀,勾住她的腰,攬着她一同倒在牀上。
“……龍若。”
“臺輔身上好涼,我會擔心你的。”
“這於禮不合——”
“怎會不合?史書中多的是王與臣同臥一榻,盡皆傳爲美談,爲何我與臺輔便是於禮不合?”
“龍若——”
龍若替她蓋好被子,笑道:“若是凍壞臺輔,才真是國家不幸,徇臺輔快睡吧,一切有朕在。”
“……”她輕輕掙扎,但女子溫軟的身軀確實讓她覺得異乎尋常的舒適。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強硬的態度,龍若根本沒打算放開她。
“朕的牀是不是比金鈴的牀要舒服一些?”
金鈴輕輕點頭,心不在焉。
她忽然回憶起先王向百官介紹龍若的事。
“這是朕最新認命的將軍,舜國最強的戰士,只憑自己的力量就能打敗妖魔。”
當時瘦弱高挑的龍若就跪在臺階下,擡頭看着她。她便頓時想起了這雙淺琉璃色的眼睛來。
兩人初次見面之時,都還以爲對方不過也是普通人罷了。面前的女子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連龍若這個名字,也是她隨口取的。愛玩愛鬧的龍若想去蓬山看傳說中的“升山”,金鈴不知出於何種目的,答應與她同行。
大概是龍若看着太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天真爛漫不諳世事,讓她暗自擔心不已,是以想一路跟隨照顧。但最終是受她照顧,才一路得以從妖魔口中撿回性命。
其後她被人認出是流落崑崙的“徇麟”,當時就被蓬山女仙帶回了山中,從此便和龍若失散了。
不久之後,她就遇到了先王高嶽,與他一同到了舜國,再也沒見過龍若。
她也定是在那一刻認出了自己……金鈴嘆了口氣,卻同時察覺到龍若握緊了自己的手。
“主上……”
“臺輔仍是睡不着嗎?朕唱首歌給你如何?”
金鈴搖搖頭,仰臉看着穹頂,低聲道:“我想起了與你初次相見的時候。”
龍若失聲笑道:“臺輔說的是哪一次相見?”
金鈴道:“初見只有一次,主上說還有哪一次?”
“朕沒料到臺輔也是如此伶牙俐齒,以前怎地沒有發覺?”
金鈴不答,低聲問道:“你我以前私下相處時,從不叫我臺輔……”
龍若抓着她的手,五指陷進指縫之中,笑道:“從前我不希望你是臺輔,今後我希望你永永遠遠是我的臺輔……”
金鈴良久不言,最後輕輕應答。
龍若忽然大大鬆了口氣,渾身放鬆下來,閉上了眼睛,摟緊了金鈴。金鈴這才發覺她方纔繃緊了身軀,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不由得失聲笑出來。
聽說常常練武之人的身軀比普通人的身軀要熱一點點,金鈴白日起來之時,對這句話頗爲贊同,龍若似乎還在沉睡,毫無知覺地提供着源源不絕的熱力。金鈴陷在她懷中,一時也不想離開。
她滿頭銀色的頭髮披散在牀上,有一些甚至已經入侵了她的周圍,和黑色的髮絲交相輝映。
金鈴正要開口喚醒銀鎖,讓她起牀上朝,便聽宮人邊發出毫無意義的嚎叫,邊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龍若被這聲音吵醒,奮力撐起身,不悅道:“何人擅闖寢宮?”
“臺輔!!事出突然!臺輔!王上不見了!”
“我不是在這嗎?”
曜英一愣,“呃?呃?啊啊啊啊那是臺輔不見了!臺輔又不見了!”
龍若拍了拍金鈴的腰,道:“徇臺輔不是好好地在這嗎?”
宮人一瞬間睜大了眼睛,“臺、臺輔大人……”
金鈴也撐起上身,嘆氣道:“去侍候主上更衣,要上朝了。”
龍若仰面倒了下去,叫道:“這麼早!我不想上朝……”
金鈴又嘆氣道:“主上若想讓我永永遠遠是你的臺輔,就從不缺席早朝開始,如何?”
“……金鈴是壞人。”
“我是麒麟。”
“壞麒麟。”
“主上。”
王與麒麟大早上就展開的爭吵,最終以王的認輸而結束,兩人走入朝堂,龍若坐在王座之上,而臺輔就站在她身旁。
金鈴不知怎地有些恍惚。從前的許多年裡,在先王失道而被當時還是驃騎將軍的龍若逼迫自殺之後的許多年裡,王座一直空懸,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蕩蕩的王座旁邊,看着龍若站在王座之下右手第一個的位置,與滿朝文武吵了許多年的架。
如今好像只不過是換了個吵架的座位罷了。
龍若比她還要熟悉王的事物,兩人處理國事早已合作無間,只是她從前不肯承認罷了。
“臺輔在發什麼呆?”
金鈴微笑着轉過頭,道:“主上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好啊。”龍若站在她背後,雙手放在她腰兩側,按在欄杆上,忽又擡起一隻手,指着遠處道:“以前還在做將軍的時候,我常常去那邊,你還記得嗎?有一天你說那裡妖氣沖天,讓我去盡臣子的本分。”
“記得。你生氣得很,但還是去了。”
龍若笑道:“是的,還惹了大麻煩,還要麻煩你幫我。”
“爲了國祚延續,我只是盡我的本分。”
她現在的王把頭伸到她眼皮底下,笑道:“是這樣嗎?我一直以爲臺輔是爲了我。”
金鈴捏住她的鼻子,道:“你也是國祚的一部分。我那時想,就算你不是王,也沒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龍若些微有些失望,金鈴忍不住安慰道:“你就當我是爲了你吧。”
龍若頓了一下,斟酌着問道:“蓬山從來不教麒麟怎麼安慰人,對吧?”
入夜之後許久,金鈴終於將她案臺上的文件都處理掉了,她擡頭看了一眼龍若,站起身,道:“主上,你若再不睡,明天又該不想起來早朝了。”
龍若伸了個懶腰,笑道:“臺輔以前和我單獨相處時,也從來只叫我的名字。”
金鈴沉默了一下,道:“龍若,睡覺。”
“你先去,我馬上就寫完了。”她說完便低頭疾書,過了一會兒發覺金鈴仍舊站在原處看着她,笑道:“真的馬上就寫完了。”
金鈴點頭道:“兩刻之後若是曜英告訴我王上還未睡,我就親自起來叫你。”
龍若笑着應允,金鈴推開凳子走出了書房,走進自己的寢宮。
巨大的牀,高聳的穹頂,有些冷的溫度。寢宮應當和以前、和每一天都一樣,可是這種微妙的不同又是從哪來的呢?
宮人想上來替她更衣,她揮手示意不用,令宮人下去安歇了。
她脫了衣服,爬上/牀,慢慢爬回她常睡的地方。等她躺好,終於發現這種違和感是如何出現的了。
那是龍若身上特有的甜香,還有一股艾葉的香氣,像極了某種食物。
她跳下牀,走出寢宮,穿過大廳,走向書房,正碰上龍若從裡面走出來,宮人在她身後掌着燈,書房中已是一片漆黑。
龍若看到她,笑道:“臺輔爲何不放心?朕已經寫完準備睡覺了。”
“不是這個,我的牀——”
龍若扭頭令那叫曜英的女官退下,待她走遠,便走到金鈴面前,一邊推着她往回走,一邊笑道:“臺輔喜歡嗎?”
“爲何要換我的牀墊?”
兩人走進金鈴的寢宮,龍若睜大了眼睛,道:“昨天晚上,我問你是不是我的牀舒服一些,你點頭了呀。”
金鈴一時無法辯駁,努力回憶之下,依稀想起自己確實說過。
龍若已推着她走到了牀邊,示意她自己爬上/牀去。金鈴雖然覺得微有不妥,但還是爬了上去。
她多嘴問了一句:“那你就睡我的牀墊了嗎?我國似乎不缺這種物產。”
豈知龍若笑着搖頭,道:“朕當然睡自己的牀。”
金鈴尚未將這個彎繞過來,龍若已經一躍而起,側躺在自己面前,露出頗爲可惡的笑容。就算麒麟再愛好和平,脾氣再好,金鈴還是保存着山客的脾性和血性。
她沉下臉,轉過身去,道:“主上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見金鈴並沒有趕她走,龍若笑着接近她,雙手環上她的腰,握着她的手收在胸前,金鈴重複道:“你會後悔的。”
“臺輔威脅朕,朕心中忐忑,徹夜難眠,明天上不了朝怎麼辦?”
金鈴捏住她的手,答道:“那就快點睡。”
徇王沒再在自己的寢宮睡過,總是找各種各樣的藉口去陪臺輔睡覺,臺輔數次警告過王“你會後悔的”,但並沒有引起王的警惕。
直到有一天,王被臺輔囚禁在雙臂之間,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才驚恐地後退。但就算是最強悍的人類又有什麼用呢?她在徇麟的注視下全然地被震懾,被牢牢地壓制住,最後就連驚呼也像是被什麼吃下去了一樣。
是夜再無人交談,只有牀總是在顫抖。
幸好明天旬休——幾乎溺水而亡的徇王在心中慶幸。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這就是大師姐和小師妹在十二國記的世界裡發生的事情,本來一不小心差點就寫成了打怪升級開基地的文幸好剎住了
不過饒是如此,話嘮我還是計劃1w寫了3w6,結果整篇被在存稿箱狀態就鎖在了後臺裡,本來後面都是我的防盜章節啦orz,於是只好把整篇拆開發了。
因爲十二國記是我大概……14年前看的動畫?所以很多東西都不記得了
如果真的有天帝和他的十二國系統的話,我應該是專門找系統bug的那種人……
所以免掐免鑑定啦~
寫了這麼多是不是該得到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