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陸家,西門陶華僱了輛馬車,一路向城外而去。冰兒坐在車上,神情有些黯淡,纖長的手指下意識的撕扯着一方絲帕。
西門陶華見她很是緊張,勸道:“冰兒姑娘,不必擔心,找到那位了塵師傅便會知道你孃親的下落。”自從得知她與自己一般失去雙親,心中已對她更多了幾分憐憫之情。
冰兒乖巧的點點頭,漆黑的眸子停留在車窗外,越發的清冷。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一座小山前停了下來。車伕高聲道:“公子,山前都是石階,你們還是下來自己走吧。”
西門陶華扶着冰兒下了車,付了車費後。擡頭向山上望去,只覺眼前的所及之處,並不能稱之爲山,只不過是地勢緩緩漸高的丘陵,一方石階蜿蜒而上隱入一片翠色之中,偶爾有些香客在石階上行走。放眼望去皆是鬱鬱蔥蔥,一層薄薄的晨霧將山頂的一切攏罩其中,在地勢的最高點,隱約露出一處屋角。
二人拾階而上,走至頂點時,水雲庵已出現在眼前。這是一處香火不甚旺盛的寺廟,來往的香客並不很多,越發的顯得冷清。
走進大殿,幾個小尼姑正忙碌的清洗着地面,見衣着華美精緻如仙的二人走進來,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駐足觀忘。
西門陶華取一張銀兩捐給了寺中的一位主事尼姑。那尼姑五十幾歲,卻顯老態聾鍾,見他出手闊綽,忙不停的念着佛語,請他留步,一定要主持親自來見。
西門陶華只是念在水雲庵內香火不旺,心生憐憫,對方如此盛情,一時難以推卻。心中暗道,既然如此不如向主持問個清楚。
那主事尼姑想是許久未見這麼多的佈施,早手腳麻利的吩咐小尼姑將二人帶到偏殿等候。
二人在打掃得很是乾淨的偏殿等候了不多時,一個更加蒼老的尼姑被人摻扶着走了進來。那主持邊走邊不停的自語着:“多謝施主,阿彌陀佛……。”
西門陶華見主持果真親自來見,只覺盛情難卻,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錢財與他只是身外之物。忙起身雙手合十,道:“主持不必如此盛情,弟子只是路過此處,找尋一人,稍作停留,見寺中香火難續,弟子又怎能旁觀不理。”
那主持不停的念着我佛慈悲,片刻才反應過來,回道:“施主找尋何人?難道是水雲庵中之人?”
“貴庵中可有一位了塵師太?”西門陶華問道。
那主持在聽到了塵二字時,臉上一怔,低聲道:“了塵是本庵中修行之人,她入寺多年,潛心修佛,早已不理世事。”
西門陶華心中一陣欣喜,馬上道:“了塵師太是這位冰兒姑娘母親的一位故人,她與母親失散多年,煩請了塵師太講些當年的事。”
主持面有難色的搖搖頭,道:“她剛入寺時,曾有過幾位將軍來訪,了塵閉而不見。從那之後,除正常事務,她沒再踏出房間半步。”
“主持可否爲我們引見?”西門陶華道。
主持蒼老的臉上帶着幾分爲難道:“念在施主爲本庵捐獻香火,老尼也要爲公子求個人情。”
主持被人摻服着走了出去,冰兒不安的在屋中來回走動着,手中的絲帕已被撕扯得皺成一團。
“冰兒,不要怕。很快就有結果了。”雖然那結果
已很渺茫,他還是極力勸慰着。
冰兒擡起清冷的眸子迎上他,眼中已有幾分慌亂。她似乎已猜到了事情的結局。
不多時,主事的尼姑從外面走進來,道:“了塵師太有請二位施主。”
二人隨着她向後院後去,隨着地勢的漸緩,後山的房舍越加破敗。幾人在幾間房舍外停了下來,一陣清亮的木魚敲擊聲從房中傳來。
主事尼姑道:“姑娘,了塵師太就在屋中,這位公子就等在外面吧。”
冰兒獨自走到房門邊,輕輕推開房門,有些緊張的看向西門陶華,得到他眼中的鼓勵後才勇敢的提起裙裾走進屋中。
這是二間兩通的屋子,屋內佈置得極爲樸素,打掃得纖塵不染,一個灰衣的女子跪坐在一方蒲團上,不停的擊打着木魚。女子光頭無發,瘦纖的身影如一尊石像,木魚不時的發出規律的聲音,證明了她還活着。
冰兒怔怔的看着她,那女子頭也不回的冷聲道:“閉門。”冰兒馬上回身閉合房門,靜靜的站在她身後,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施主想知道什麼,快快說來。貧尼還有許多佛經沒有參悟。”了塵語速緩慢的道。
屋中一片沉默,只有身後傳來的沉重呼息聲。“施主既無事,就請回吧。”了塵口氣冷淡的下了逐客令。
“師太又何苦爲難一個口不能言的姑娘。”不知何時,屋中已多了一個一身白衣的身影。
了塵手中的木魚猛然停止,屋中何時多出一個人,她並沒有聽到有人走來。
西門陶華盯着蒲團上的女尼,只見她放下木魚緩緩轉過身來。這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臉色蒼白,眉目俊秀,若不是皈依佛門,年青時她應該是一個俊美的女子。
了塵雙脣緊閉,目光凌厲的盯着西門陶華看了片刻,纔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冰兒身上。
在看到冰兒的一瞬間,她身體一怔,疆直的身體將身後木魚撞得翻落下來。西門陶華快速的掠過去,將下落的木魚接入手中,送還與她。
了塵怔怔的接過木魚,盯着冰兒的臉一動不動的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的輕聲呼道:“小姐,是你麼?”話音未落,淚水已如斷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她無力的俯倒在地上,失聲痛哭着,口中不停的說着含混不清的話。
冰兒怔怔的看着眼前失聲痛哭的尼姑,神情緊張的想從西門陶華處得到幫助。
西門陶華也不好上前,只得輕聲勸慰道:“了塵師太,這位姑娘是想打聽一下她母親的下落。”
不多時,了塵收住哭聲,從地上爬起來,臉目已恢復了那份冰冷與凌厲,道:“我不認識她母親,二位找錯人了。”
“師太可記得城內曾家小姐曾婉儀?”西門陶華急忙問道。
“不記得了。”了塵低聲道。她重又拾起木魚輕輕的敲擊着,清脆的木魚聲再無規律可言。
“師太既已入佛門,理應對天下蒼生慈悲爲懷,這位冰兒姑娘自幼與母親失散,師太忍心見她苦苦追尋,與母親不能相見?”西門陶華冷聲道。
了塵瘦弱的身體在聽到他的話後,輕輕的顫抖着。片刻,木魚聲嘎然而止,“姑娘,你過來。”
冰兒輕輕走到她身邊,跪坐在一方蒲團上,了塵拉
起她的手,仔細的打量着她,目光落在了冰兒手腕處一隻顏色碧綠的玉鐲上,口中不時的低語着:“真像。”隨着她的自語,淚水已再次充盈。
冰兒微低着頭,似在極力忍奈她親密的舉動,清冷的神情中帶着些許抗拒。
“姑娘今年幾歲了?”
冰兒輕輕的探出纖細的手掌,做了一個十七歲的手勢。在了塵詫異的目光中,西門陶華解釋道:“冰兒不能開口說話。”
了塵眼淚婆婆的輕嘆道:“可憐的小姐,你的孩子竟也這般命苦。”她起身走向角落裡的一個木箱,從裡面取出一幅畫卷,返回來遞給冰兒,“這是你孃的畫像。”
冰兒小心翼翼的接過畫像,輕輕展開。西門陶華忍不住近前數步,看向畫像。只見畫像上是一位妙齡女子,女子粉面含春,眉目含情,相貌清秀氣質絕倫,與冰兒極爲相似,只是眉宇間少女的神態與冰兒的清冷疏離着有極大的不同。少女着身輕紗錦羅,項上帶着一個金色的項圈,項圈下連着一個橢圓形的長命鎖。寥寥數筆,將鎖面上的“長命百歲”四個字刻畫得極爲傳神。少女懷抱着數枝盛放的花朵,神情歡愉,如同從畫中走來一般。
冰兒淡漠的眸子中瞬間蒙上一層水霧,緊握畫卷的手也輕輕的顫抖着。
盯着畫像看了許久,冰兒纔將畫卷收起,心中有着許多的疑,久未開口所有的話似乎都堵在心口處無法表達。
見她神情有異,西門陶華對了塵道:“師太可有筆墨紙硯,冰兒可以寫字。”
了塵起身在屋中翻找了許久才從角落裡找出數塊零碎的墨塊及筆墨紙張,一切準備妥當後,冰兒走到一個矮小的桌邊,提筆在紙上寫道:“我娘現在何處?我想見她。”
了法目光掃過紙上的字,避開她渴望的目光,冷聲道:“姑娘還是詳細的講一下你孃的事情。”
冰兒坐下來,左手撩起衣袖,在紙上飛快了寫着,不多時,她將筆放下將紙張送到了塵面前。
了塵接過紙張,雙目在字跡間不停的遊走着,不多時一滴滴清淚抑制不住的滑落。
不多時,了塵突然間手中的紙張快速的揉成一團捏在手中,冷聲道:“你娘在十幾年前得了瘟疫過世了,姑娘還是請回吧。”
冰兒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似乎早已料到她要爽約一般,只是怔怔的望着她。
西門陶華見二人你來我往間聊了許多,了塵好似一直在迴避些什麼,便走到冰兒身邊,低聲道:“冰兒,到房外等我。”冰兒雖有不解,還是乖巧的走了出去。
“師太是否有何隱情不便吐露?”西門陶華客氣的道。
了塵重拾木魚,猛然間迴轉頭,目光凌厲的望向他,冷聲道:“你走。小姐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就不要再驚擾她了。”
見她情緒再度失控,西門陶華已隱隱感到冰兒母親的死與了塵的落髮爲尼有着許多千絲萬縷的關係,那應該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憶,潛心修練多年,她都不曾除此心魔,可見當年的事情有多麼的殘忍。
他默默的退出房間,與等候在房外的冰兒會合,不多時屋中的木魚聲再次響了起來,只是十分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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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