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心疼的想看看弘雋。
可是弘雋自始至終都深深埋着頭,只能看到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髮髻被固定在一個羊脂白玉的發冠裡。
唐曉一直都知道弘雋的一切示弱都是裝的。
可是一個人能把全身的精芒收斂的這麼徹底,纖毫不漏,自卑,敏感,小心的藏匿着心事,不讓別人碰觸。又處處惹着疼惜。
心裡的疼慢慢暈開,慢慢收回手,轉身,對着太后躬身一禮。
“回太后,慶王爺的身體……的確已經很不好了。因爲在惡劣的環境待太久,風寒入體,風毒入肺,整個人的身體被掏空。唐曉技藝不精,對慶王爺的身體是回天乏術了。”
皇后手上的銀筷一下子沒拿穩,掉在面前的白玉碟上,發出一聲脆響。
桌上的人一起把目光移向皇后,皇后仰臉,笑了。比哭還難看,“手滑了,只是聽到皇叔叔的身體欠安,作爲皇嫂,很是惋惜。”
弘璟早已料到這種結果,適當的表現了同情。
太后戲就做足很多,一聽這結果,居然還哀慟的拿起絲帕抹了眼淚。
“可憐的雋兒……”
唐曉忍不住胸口起伏的厲害,這老巫婆以爲別人都是瞎子麼?
這鱷魚的眼淚又能騙得了誰!
“母后身體也不好,莫要傷悲。這就是雋兒的命。餘生已經時日無多,雋兒也沒有別的憧憬和希望。只希望服侍在母后身邊儘儘孝,足以。”
弘雋的眼淚倏地也迸出眼眶,那麼自然而然。就好像那些水早就蓄滿在眼角,只等着一個特定的時候,忽的傾瀉。
蒼白的面容,晶瑩的眼淚讓唐曉的心猛的揪緊。
這樣風華的男人,這樣優雅入畫的男人怎麼會流眼淚!
他就好像天山雪一樣,雖然冷,雖然寒,卻是最純潔的白。反着耀眼的陽光,刺入妄想覬覦他的女人的眼睛。
他生來就是該讓女人流淚的人。
所以,流淚的不應該是他。
這一刻,什麼冷血無情,什麼被送人的嫉恨,什麼王八蛋,什麼見一次打一次,都在這眼淚中崩塌。
唐曉知道自己的同情心又開始氾濫了。甚至把之前對弘雋的嫉恨都統統拋到腦後。這一刻想的都是,救他!救他!
“慶王爺的身體現在已近油盡燈枯,的確不適合娶妻。但是太后若是心疼慶王爺,可以允許唐曉爲其診治。雖然不能挽救性命,但至少可讓慶王爺的餘生是沒有痛苦的度過。”
唐曉第一次主動跪下,拋棄尊嚴,摒棄前嫌,只爲了弘雋。不是想着弘雋能記着自己的好,只是覺得自己此刻狠不下心不管他。
太后喜歡唐曉,唐曉也的確救了太后的命。但這不代表唐曉提個建議,她就會准許。所以,太后又開始優雅的端着茶盞,拿着茶蓋一下一下拂去上面的茶末。
太后很精明,這是再給自己時間斟酌,也是再給皇上時間審度。
母子暗中一個眼神交流,太后慢慢放下茶盞。
“唐醫官起來。雋兒是哀家的兒子,雖不是親生,卻手心手背都是肉。雋兒的身體,哀家自然是在意着。所以,哀家準了,以後雋兒的身體就交給你了。但是念在慶王府和皇宮挺遠的,唐醫官天天來回也不方便。這樣吧,雋兒沒出宮時住的惠勝殿還在。平時也一直有人打掃着。雋兒若是願意,就去哪兒住着,也方便治療,可好?”
太后慈祥的詢問,無疑是在虛僞的邀約。
即使弘雋已經油盡燈枯,他們還是介意的,還是不放心的。所以,要治病,在眼皮底下,在皇宮,一天有無數的眼睛看着。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老薑辣喉,唐曉此時方知道,自己真的是太嫩了。以爲是幫弘雋,誰知道卻把他生生扯進了泥沼。
進了皇宮,就好像被縛住手腳。
弘雋肯定又會怪自己了。
唐曉忐忑的起身,不敢看身後之人現在是什麼表情。
“好,如母后不嫌棄,雋兒願意去惠勝殿居住。雋兒在此謝過母后,謝過唐醫官。”
弘雋的這一聲謝謝,讓唐曉的脊背都透着陰涼。實在是不知道他這一句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一頓鴻門宴到此也完成了使命,所以,該撤得也就撤下了。
礙於太后皇上在,唐曉開始還小步小步的走。等到該走的人走遠,唐曉撒腿就跑,好像後面有怪獸追趕一樣。
就連皇后想上前說幾句話,也沒得到機會。
回到御醫院碰見銀翹正給喜寶煎藥。銀翹興奮的招呼:“姐姐,太后這回有什麼賞賜?”
“賞賜個屁,這次是捅了馬蜂窩了。”唐曉扔下一句話,回房間一口氣灌了一茶壺的水,心裡才平靜一些。
猛然想起什麼,急忙把門仔細的關了,回身就往牀下爬。
早上,也就是唐曉找糖球的時候,無意中看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反着刺眼的光。當時介於銀翹在,也就沒聲張。現在,是時候揭開謎底了。
牀下很黑,唐曉早上掀開雙邊帷幕的時候,正巧是早上一縷陽光射進來照到了那個東西。現在這爬進去找,反而找不到了。
半個身子都探進去了,手在牀下東摸摸西扣扣。
咦,摸到了!
唐曉欣喜的要命,使勁一拉,就想把那東西給拽下來。結果,本來平整的牀底突然出現一個斜坡。唐曉還沒等“媽呀”大叫,自己已經“膨”的一聲掉了下去。
在下面躺了足有十幾分鍾,才緩過氣來。
慢慢站起來,四處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感覺有空氣流動,不像是個純粹的地窖什麼的。
唐曉從最初的驚訝,緊張之後,慢慢的,渾身的血液都熱了。
沒想到自己天天睡覺的牀下面居然還藏有機關。
以前看小說,可是最喜歡掉懸崖啊,進古墓啊,去禁地啊的情節了。因爲男女主總是能走狗屎運,不是碰見什麼武功秘籍,就是因禍得福得到什麼好玩意兒。
現在,這裡不會也有什麼寶物吧。
唐曉站在不知名的黑暗裡,心裡激動的yy着。突然,聽到上頭一陣敲門聲。然後是銀翹的嘰喳的聲音:“姐姐,姐姐你在麼?”
唐曉屏住呼吸,狐疑銀翹找自己什麼事。
“奇怪,剛剛明明進去了,這一會兒又跑去哪兒了?”
門外的聲音漸遠,腳步也漸遠。
唐曉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嚴重的問題。
現在,寶物不寶物,秘籍不秘籍的先不說,還是想想怎麼上去纔對。不然上面上不去,下面出不去,那自己豈不是要餓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