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在夢碎的黎明出發(四)
3月18日,週二,上午十點,甄誠與葉蘇再次坐在了仲晨聯合在上海的總部會議室內,對面是意欲收購仲晨的荷蘭東古集團,代表律師是艾米。
東古集團主營食品和日化產品,之前也收購過國內的日化品牌,此次意欲收購仲晨聯合旗下的知名茶葉品牌。原本是雙方利好的商務談判,可是由於東古收買了仲晨的副總,提交了虛假了財務報告,使得購買金額一下觸底。
談判一開始,甄誠便發難:“上次談判,東古提出的收購價格,仲晨無法接受,此品牌的市場評估及資本遠遠高於這個數字。當然,東古之所以給出這樣的價碼,也是由於仲晨方面提供了錯誤的財務報表使然。這個疏漏不是失誤,而是人爲。
東古和仲晨之所以可以坐在一起就收購事宜進行談判,是本着誠信的態度和雙方利好的原則。但是現在,這種信任被打破了,仲晨負責財務的副總受賄,提交了不實的報表,使得該品牌的價值跌落雲端。
今天,在我們進行談判之前,我希望東古集團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們很難再繼續協商。”
今日的談判,艾米顯然已經知道竟擇拿到了證據,也做了充分的準備。於是有條不紊地回擊:“正如甄律師所言,我們之所以可以坐在一起協商是本着雙方利好的原則,但也要相互信任纔是吧?
仲晨的副總確實與我們聯繫過,提出可以提交虛假財務報表,以低價出售該品牌,他從中獲取40%的佣金。但東古是個跨國知名集團,怎麼會棄自己的口碑名聲而不顧,去接受這樣的嗟來之食?
在這之後,仲晨方面仍然會提交這樣的一份虛假報表,我認爲仲晨應提交到司法部門處理,查清事實真相,還東古一個清白。
畢竟,意欲收購該品牌的不止我東古一家,還有其他的集團,他們希望我們鷸蚌相爭,他們坐收漁利。我手裡就有一份證據,是段錄音,仲晨可以一併提交司法。”
……
如果真如艾米所言,那麼談判就進行不下去了,仲晨方面必須先走司法程序,剔除不法之徒。但也因此,使之形象受損,對再次開啓談判不利。
葉蘇和甄誠當然會坐以待斃,她們又拿出一份資料證明,與該副總接觸的某公司高層,亦是受到了東古的指使。
艾米冷笑:“請你們拿出證據前,再次確認一下,這位某公司的高層,曾是東古集團在一年前開除的員工,東古怎麼可能去指使此人?
我們並不想坐在這裡做無謂的爭吵,類似的證據,也許你們還會有,但東古集團行得正,也完全相信中國的司法機構,可以調查清楚此事。我們希望還是能夠將收購案執行下去。所以,我代表東古集團誠懇地表達一下我們的意見,第一,徹查此事的前因後果;第二,我們重新做市場評估,就收購價格重新協商;第三,鑑於仲晨方面的人事安排混亂,管理人員屢次犯錯,東古集團就上次談論的第三大項第26到29項中的人員接受問題做出以下修改……”
到此,葉蘇終於明白,艾米她們不過是繞個大圈子,反過頭來去顛覆已經商定好的協議條款。
當時就併購整合後的人員安排
以及管理層的融合等問題,東古就有異議,但爲了更好地表示收購誠意,暫時答應了下來而已。
而此次的鬧劇,不僅逆轉的態勢,還將一直持反對意見的副總弄得徹底退出,一箭雙鵰。葉蘇真心爲艾米鼓掌,只是,她不惜餘力的做局,僅爲此嗎?
雖然收購金額依舊是懸而未決,但是之前有異議的條款基本都在艾米的掌握中了,甄誠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爲力。
談判結束,仲晨聯合倒是也沒有什麼不滿,其實對於這種控股公司,他們要的不過是低價買進,善於經營幾年,再高價賣出,纔不會去管子公司的人員要怎麼安排這種小事。
甄誠覺得憋屈,更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思前想後,還是給艾米打了電話。
下午三點半,甄誠趕到了坐落在話劇藝術中心對面的馬里昂巴咖啡館,一進到咖啡館裡,甄誠就覺得視線暗,這裡走的是英倫風,舊沙發、舊桌子、舊檯燈,亂亂的,但很有情調。連屋頂都是用舊英文報紙糊的,老式吊燈給人“搖搖欲墜”的感覺。
在微醺的燈光下,彷彿時間靜止了一般。甄誠很努力地環視四周,想找到艾米。當看到牆角的那一桌時,甄誠有些驚訝,竟然還有個女人在和艾米說話。
那個女人背對着門口,看那起伏的雙肩,便能看出其情緒有些激動,緊接着,她站起身來,將面前的咖啡潑向了艾米。
艾米顯然沒有預料到,連反應都沒有,就被潑了一臉、一身。那女人轉身就走,艾米也站起來,卻在看到甄誠後,淡定下來,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紙,沾去臉上的咖啡,衣服和圍巾倒是無所謂了,反正都是深色。
那女人與甄誠擦身而過的時候,甄誠纔是嚇了一跳,那不是艾米的媽媽嗎?
在艾米的招呼下,甄誠坐了下來,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了,只好招呼服務生,點了一杯拿鐵和一塊布朗尼。
“你認出來了吧,那是我媽。”艾米自嘲地笑了笑。
“阿姨也在上海?”甄誠只能挑選安全的話來問。
“那年我爸出事後,我和她就搬來上海了。”艾米一邊回答,一邊擦拭着髮絲上的咖啡。弄清爽後,擡眼望向甄誠,一臉地坦然:“你是想來興師問罪的嗎?仲晨聯合的案子沒有商量的餘地,他只配得到他應得的。甄誠,我勸你一句,在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價格上簽字就OK了,不要那麼執着地追求高回報。天下沒有一本萬利,穩賺不賠的買賣。”
“理由!”甄誠的直覺讓她嗅到了案件之外的糾葛。
“理由?”艾米慘笑:“仲晨聯合的仲總就是把我爸害死的人,而他還有一個身份,是我的後爹。”
甄誠啞口無言,內心一陣翻攪,這其中的是是非非,因一方當事人已經不在了,而變得撲朔迷離且面目可憎。
伸出手握緊了艾米的手,冰涼且顫抖,甄誠很想哭,但是太久不哭,似乎已經忘記怎麼流淚。不知道該怎麼勸解,只能這樣握着她的手。
“別爲我擔心,我沒事,畢竟生活壞到一定程度後就會好起來,因爲它無法更壞。努力堅持,就過去了。”反倒是艾米看到紅了眼的甄誠,出言安慰:“我早就不難過了,畢竟上天早已冥冥註定了每個人的命運,所以纔會有起
起落落的人生之路,除了自己努力爭取的,無能爲力的應該是命運的安排,再怎麼掙扎都難以逃脫,既然如此,只有坦然面對。你不也是一樣?森池的馬輝也讓你很難過吧,但你現在過得很好就是了,給予敵人最好的還擊,就是你過得比他好,比他心安理得。”
甄誠徹底沉默了……
回京的航班上,甄誠和葉蘇說起了這件事,葉蘇鬆了口氣,原來不是針對。葉蘇也想起譚佳佳父親與嘉凌集團的事,便讓甄誠留意。
甄誠聽完葉蘇的敘述,對葉蘇的態度稍有不滿,但沒有表露。
飛機在北京降落後,甄誠與葉蘇一分開,便給譚佳佳打了電話。雖然是夜裡十一點半了,譚佳佳還是第一時間接起了。
“明天你把你爸和嘉凌集團的合同,以及材料供貨商的購貨合同給我看下,我幫你。”甄誠直接進入主題。
“真的嗎?太謝謝你了。”譚佳佳有些驚訝,甄誠的態度會是這樣的:“你不是說過律師沒有情感,只有立場嗎?”
“你傻啊?就事論事,你將是一名律師,連家裡人都保護不了,無法爲他們伸張正義,你還有必要做律師嗎?又不是要你愚忠。”甄誠終於明白爲什麼譚佳佳遇事沒有直接和她這個師傅說的原因了:“就算退一萬步,我讓你站在嘉凌的立場,你就會站了嗎?”
掛斷電話,譚佳佳激動得想哭,總感覺甄誠纔是不徇私,不留情面的人,沒想到她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即便是今日仲晨聯合的談判並不理想,甄誠也沒有忘記她這個小助理的私事。一整日的悶悶不樂,瞬間瓦解。
是的,在收到譚國志發來的合同傳真後,譚佳佳無語了,這樣漏洞百出的合同,一心只鑽研技術的老爸自然看不出來,難道他廠子裡的業務也看不出來嗎?她苦悶,卻無人可訴。雖然彭子諾看出她的情緒低落,在午餐時有詢問,可是她沒法說,也不敢說。如果說了,又像葉蘇那樣回答,她會更失落的。
次日午餐時分,甄誠頗爲遺憾地和譚佳佳說:“但從合同上,無話可說了,明顯是被聯合設計了。只能就這幾個點。”她指着自己畫下來的字句說:“去訴對方合同欺詐。但是訴訟過程會很長,且無法作爲和嘉凌集團的合同違約的依據,除非你找到嘉凌集團與這個公司有相互勾結的證據,但這很難。這樣看來,葉律師的建議纔是最好的,我們等等看吧。”
譚佳佳心裡明白,但是聽了甄誠的話,還是有些難過,是爲老爸難過,他努力創立的工廠有可能就這樣被別人這樣搶走,他會不會無法承受呢。
甄誠很擔心譚佳佳因連遭打擊而一蹶不振,打了半天腹稿,才說:“佳佳,你這幾天微信轉發的都很正能量啊。”
“我得靠着這些給自己打氣,時刻說服自己才行啊。”譚佳佳的眼淚還是掉下來了,她就是這麼愛哭,怎麼也改不了。
“別哭了,你還要去做你父親的支撐呢。”甄誠深吸一口氣,然後說:“其實,正能量不是一羣失意人的豪放厥詞,大喊我不認輸,而是抱定孤身一人前進的信仰;正能量不是弄髒別人來顯得自己乾淨,而是淚流滿面懷抱的善良;正能量不是沒心沒肺的強顏歡笑,假裝一切沒發生的自欺欺人,而是破碎以後重建的勇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