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張璐璐退學以來第一次來到這裡,但是站在校門口向內望去,卻突然有一種恍如隔夢的感覺。
雪還在下,鵝毛大雪像是要將整個第三高中淹沒一般,她閉上眼睛靜靜地立在校門口,雪花落在她細長的睫毛上,像是一把鑽石點綴的扇子。
“開始吧。”她睜開眼,扭頭看了眼一側閃着馨黃燈光的門衛室。外面下着大雪,門衛室裡的門衛老伯披着大衣出來張望過她跟方嬌盈,這本是一個路人甲一樣的角色,但是張璐璐還是回贈了一個難得的笑容,面對門衛老伯的“天氣冷了,早點回寢室”,淡淡地點頭。
她清冷如冰的內心在這一刻變得有些火熱,一花一草,一樹一景,雖然都在冬天披上了枯黃的色彩,但是看到熟悉的門衛老伯,她就會想起過去的種種場景。
這裡,是無憂無慮的生活的見證。
但是再一次踏入這裡,卻是一場無法預見的戰鬥。
看着閨蜜身上透出來的詭異的白,方嬌盈伸手握住了張璐璐冰冷的手,卻還是忍不住心疼地勸慰道:“我自己來吧?你這樣……”
“嬌嬌,我可以的,不用擔心。”張璐璐說道。
“可……”方嬌盈皺着小巧的瓊鼻,一臉憂色。
“別可來可去的了,早點完事早點回去睡覺。”
“……好吧。”方嬌盈不再勸慰,妥協地嘆息一聲,拉着開始閉上眼睛的張璐璐向學校內邁步,藍色的眼睛睜大,仔細地來回掃視眼前,彷彿是要將這個隱沒在黑暗中的學校輪廓記在心底。
“三點鐘方向,三十米,花壇向內一米三,圓半徑二十公分。”張璐璐睜開眼睛,帶着藍色隱形眼鏡的閃亮眸子看着飄落在空中的雪花,說道。
這只是一個小測試,兩人的默契自然不會讓方嬌盈疑惑張璐璐所說的話的意思。方嬌盈微微皺眉半眯起眼睛,一張結合西方與東方特質的俏臉流露出一絲莊嚴。她掃向花壇,看着層層疊疊的枯樹,有一些還夾雜着綠意,有一些卻只剩下灰敗光禿禿的樹枝。
“蛇皮,有泥漬,蛻皮時間在三月三號到十五號之間。結束。”
張璐璐點頭,拉着方嬌盈向前走了十步左右,往左看去,看着天空中的雪花,微微皺眉了好一會兒,說道:“十點鐘方向,一千六百米,向上十米,就那個窗戶。”
方嬌盈極目遠眺,仰起頭,也是皺起了眉頭,“人,望遠鏡。方向……”循着那人眺望的視線延伸,方嬌盈擡頭停在正前方的教學樓,並沒有說話,直到看到兩人右側兩點鐘方向向前兩百多米遠的數排教師公寓才堪堪停了下來。
“找到了!那裡有我們見過的三號四號。有人來了。”
“知道,是誰?”張璐璐並沒有驚訝,看着遠處模模糊糊的人影,問道。
方嬌盈毫不遲疑地答道:“那個胡敏,還有夏什麼的……就是那個妖精。”
“不奇怪。他們手眼通天,我們開車到德帥身邊的時候或許就已經被他們發現了。”張璐璐的頭頂積了一些雪花,冰冰涼涼,她卻毫無感覺,反而拉着方嬌盈向前,嘴角升起一絲冰冷的玩味笑容,“胡敏的蜘蛛沒有靠近,在像我們示好呢。要不要送她一份禮物?”
方嬌盈也笑了,同樣是冷冽的笑容。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眉微彎,嘴脣微翹,雙頰還有兩個小小的酒窩,一深一淺,卻不再給人剛剛到張德帥家裡時候的青春、活力的視覺感,反而表情譏誚鄙夷,看起來刻薄至極。
或許有人知道張璐璐與方嬌盈能夠毫不費力地眼觀八方,會驚爲天人。
沒有人會想到通過雪花的反光尋找自己的目標,滿天飛揚的雪花看上去根本無跡可尋,但張璐璐卻可以。
這個女孩在掌握自己異能的同時,就已經想到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進行偵查,其中的難度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克服的,但是張璐璐卻掌握了,看着滿天飄落的雪花,循着雪花上反射的光澤看到視野本無法到達的地方。
當然她只是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無法真正做到明察秋毫,但懂得脣語,可以看清兩千米之內任何事物的方嬌盈卻跟她相輔相成。
一個無等級的控水控物者可以在茫茫大雪、大雨、大霧裡尋找可疑對象,一個D級遠視、透視的神體者確認目標。兩人搭配得天衣無縫,但像今天這樣至今沒有出現任何狀況,還是頭一次。
這也是張璐璐被稱爲無等級的原因。
她是一個改造過的異能者,但異能改造移植本就算是一個新起的領域。九三計劃的參與者其實並不是只有張璐璐一個人。前**多已經犧牲或者成爲廢人才得來寶貴的經驗得以在保全張璐璐安全的情況下實施這一次九三計劃。可是命是保下來了,張璐璐的異能卻十分不穩定,時而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毫無異能,時而卻又強大到可以翻江倒海的地步,而且伴隨着張璐璐使用異能的增多,就好像寒氣入體一樣,她的心率、脈搏、新陳代謝等等身體機能的反應都逐漸變慢,似乎隨時有不跳的徵兆。
而且每一次使用異能都會出現異能突然減弱甚至消失的現象,像如今這樣狀態極好的持續了十幾分鍾異能的情況不是沒有,但卻也是極少的。
而方嬌盈讓蘇圓圓跟張璐璐在張德帥面前難以啓齒的另一個異能就是透視了。透視本身其實並不齷齪,這一類異能者經常會被派到治療隊伍裡成爲醫療人員。透視並不是單純又邪惡的隔着衣服看到人的身體,在異能者的控制下,也可以對人體內的狀況進行觀察。肌肉、血液,甚至於最裡面的人體骨架,會透視的神體者都可以一目瞭然。
看着夏澤靜被胡敏攙扶着一瘸一拐向前,張璐璐跟方嬌盈走了幾步,就停在原地等着夏澤靜到來。這個時候,張璐璐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是張德帥的短信。張璐璐看着內容皺起眉頭,仔細想了想,一邊回覆着卻又將目光投向了夏澤靜,說道:“德帥被跟蹤了。可能是這個女人。我想起來了,就那股臭味,我剛說的,這個女人肯定對德帥下毒了!還派人找他麻煩。”
方嬌盈聽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夏澤靜,神色變了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問道:“這麼說她是你姐妹咯?我記得張德帥的媽媽給你看的資料就有提到這個女人專門對要向他下手的男人下毒,這次任務會發生的特殊情況你是知道的。”
“她不配。”
“哈哈,那麼就是說有好戲看了?”
“……別笑,我生氣了。”張璐璐瞥了眼方嬌盈,冷聲道。
方嬌盈委屈地吐了吐舌頭,不過她知道自己閨蜜的想法,自然不想再反駁觸她黴頭。
夏澤靜看到前方兩人居然站在原地讓自己一個傷者走到她們面前,不忿地心道:“可惡……來者不善!”卻還是咬牙讓胡敏攙扶着前進。
“聽說夏小姐跟着個尼姑學了幾年野狐禪,現在看來還真是這樣。”張璐璐沒有笑,看到夏澤靜走到跟前,擡眼看了眼夏澤靜右手上包紮的紗布,似是褒獎贊賞,語氣卻居高臨下又隱隱拒人於千里之外。
“璐璐姐,你就別開我玩笑了……”夏澤靜看清張璐璐的皮膚居然由麥色轉爲雪花一樣的純白,心下震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果然是來者不善啊,張德帥,你就找個女人來給你找回面子?不要臉!
方嬌盈吸了吸鼻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夏澤靜,直言不諱道:“有股怪味,跟張德帥身上的味道一樣。你該不會是臭的吧?看起來毛髮還挺順的,也不是什麼破鞋啊。哎,璐璐,你家牲口居然把這種女人給那個了,還真是飢不擇食。”
說的話聽起來沒有問題,但方嬌盈卻是看着夏澤靜的下半身在說話,神色之中的譏嘲一覽無餘。
“你……”夏澤靜被方嬌盈戳中傷口,臉色鉅變,卻被張璐璐用清冷的話語打斷:“我想你也不用故作姿態了。我沒空拉着李爺爺的大旗跟你套近乎,而且年齡不是你叫一聲姐姐就能夠改變的。我今年才十八週歲,你已經二十了,雖然咱們都是異能者,但說句不好聽的,只不過是一羣遵循弱肉強食的文盲而已。而且你比我大就是比我大,我憑什麼要給你佔便宜?”
張璐璐頓了頓,掃了眼一聲不吭,連表情都不會變化,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在審視自己的胡敏,又朝夏澤靜攤手,說道:“我現在沒工夫跟你扯什麼鬼話,我看過你的資料,也知道這次行動可能發生的事情。解藥拿來!你要否認,就說明真的是你的身子的問題。還有,我不得不強調一下,我所說的野狐禪,可不是你認爲的沒有入門的學法者,而是它的本意,也就是邪魔歪道的意思!一個女人隨身攜帶這種東西,你還真是蛇蠍心腸!”
“璐璐,你錯了,她綽號叫妖精嘛,當然要帶這種東西顯得名副其實一點。”方嬌盈可不會錯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哼。隨口說幾句粗鄙的話堵得那些男人不上不下,然後又用夏家做後盾轉身離去,這就叫妖精?不過是一個內心空虛的女人而已。”張璐璐鄙夷道。
“你不要太過分!”夏澤靜身子激顫,內心的憋屈與憤怒溢於言表,“你說得好聽!你以爲你沒有首長做後盾,現在還可以站在我面前?大家都是女人,何苦爲難我?”
“是你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張璐璐聽着夏澤靜口氣中的弱勢,嘴角微微抿了抿,心中有些厭惡自己過多的解釋。說多錯多,這個女人在給自己下套了。
夏澤靜就冷笑起來,問道:“你是張德帥的什麼人?我可看見了,他跟那個蘇圓圓摟摟抱抱,你好像沒有資格吧?”
“我?”張璐璐聽着不怒反笑,“你在吃醋嗎?”
雪突然急了。大雪飄揚,將四人的衣服都披上了一層雪花。
見夏澤靜黑着臉沉默着否認,張璐璐看了眼方嬌盈說道:“我不是他的人,我是他手裡的劍。而且,已經出鞘了。”
“你……動手!”察覺到雪花的軌跡微微變動了一下,夏澤靜大驚失色,但片刻之後,卻慌張地張望了一下身後,回頭震驚地瞪向張璐璐。
“你們這個年紀的華夏之獅成員擅長的只是合擊之術,你以爲我會沒有防備?”張璐璐一臉鄙夷。
“陽臺一個,教學樓、體育館天台一個。白癡!不止我發現了,連敵人都看見了!你們都是一羣傻子嗎?眼睜睜的在敵人眼皮底下做事情?怎麼,只會欺負我們這些弱勢羣體?卻把這次的目標給錯過了?”方嬌盈不屑道。
“解藥拿來。我知道你有好幾種毒藥,德帥要是少一根毫毛,我會將你們都留在千島,別說什麼話來威脅我,我說了,我不怕死,我在乎的跟你在乎的不一樣。”
“什麼……你幹什麼!”夏澤靜退了一步,連帶着扶着她的胡敏都跟着向後退了幾步。
胡敏臉色不變,心中卻極度震驚。她看着張璐璐,心想,這個女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以前的資料可不是這麼寫的,三個月之中,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方嬌盈向前往夏澤靜皮衣口袋裡掏的動作被夏澤靜躲過,不怒反笑,“看來我猜的沒錯,這個口袋裡的就是解藥。我說,老實一點,我可不是中國人,是以遊客身份過來的,在這裡出事,我想你負擔不起你們上面追究下來的責任。我也是有人的哦,還是紐約某個大財團,雖然是個普通人,但是在經濟上還是對中國有影響的。”
“我生氣了。”張璐璐寒着臉對方嬌盈道。
“好嘛好嘛,姑奶奶不就彰顯一下我的魅力嘛。”方嬌盈嬉笑着說道,卻也知道這種外部施壓讓張璐璐這個中國人很反感。
“我真的生氣了。”張璐璐又道。
“後果會不會很嚴重?”這一次不是對自己說的,方嬌盈忍不住插嘴。這人典型的刀子嘴,什麼話都想來插一句,饒是此時的張璐璐看起來很清冷,連氣勢也與往常不一樣,但方嬌盈卻對她有足夠的信任不會傷害自己。
“你等着……今天的恥辱,我會下次一起討回來!”夏澤靜惡毒地瞪着方嬌盈,又瞪向張璐璐,從口袋裡扔出一個瓶子。
“會不會是假的?”方嬌盈接到懷裡,壞笑道。
“走。”張璐璐看都不看一眼方嬌盈,轉身就走。
“你等着,我會討回來的!”對敵人最大的殘忍就是無視,夏澤靜的自尊心在張璐璐的轉身之際被刺痛,抖着發冷的身子近乎咆哮道。
張璐璐沒有回頭,拉着嬉笑着還要針鋒相對的方嬌盈向校門而去,擡頭看了看右側,似乎是看到了那個拿着望遠鏡的人一樣,半眯着眼轉了轉手裡的瓶子,口氣突然柔和了下來:“我想起一句話來,送給你。別老是放這種空話,有仇要當場報。來吧,我等着你,到時候我會叫我男人來征服你。我瞭解他的個性,不管這次是不是他在救你,但是下一次,我真的會讓他來救你。”
“混蛋!你們這羣混蛋!”看着方嬌盈拍手叫好,張璐璐從容離開的背影,夏澤靜斟酌着張璐璐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咬牙大叫,卻聽見張璐璐回身冷聲道:“你是軍人吧?有人偷渡到這裡亂來,你不動手,居然對一個自己人喊?混蛋告訴你,那人三號食堂上面,手腳冰冷的那一個就是,去的晚了別怪我。一羣披着虎皮的廢物!”
“披着虎皮?”夏澤靜還想說話,一旁冷眼旁觀許久的胡敏突然出聲了,“有趣。虎毒不食子,脫掉虎皮……呵呵,真的成了一把劍嗎?還真是鋒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