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老王表示不行,他說我們開頭說好了的——必須得改完紋身,才能跟我繼續說說苗疆高人的事。
沒錯,這是我們開頭約定的,所以瘸子老王拒絕我,我也沒脾氣。
我點頭說:行唄,按照咱們約定的來。
接着,我又說:不過……你們這改紋身?我還是得好好再看看這紋身。
我在鞋攤上見到瘸子老王,就對他的紋身,保持了一份好奇的感覺。
他的紋身不一樣,人家的紋身,紋在皮膚裡,他的紋身,像是漂浮在皮膚上一樣。
當時還沒往心裡去,現在卻覺得,這瘸子老王的紋身,是有一些門道。
這陰陽繡的紋身,夠稀奇了吧?那也只能把一個人的陰魂,給紋到身上去,但這瘸子老王的“瘴鬼”紋身,厲害了……不但能把陰魂紋上去,還能每天通過貓血,讓陰魂復活——這個能耐,我是真的得重新看看這紋身了。
我讓瘸子老王把小腿伸直,我再仔細看看這“瘴鬼”紋身。
這一看不打緊,看完了,我心裡的疑問更多了。
因爲這個瘴鬼,在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是一個比較奇怪的紋身,但今天晚上,瘴鬼吃了貓血,幫着萬曉星復活了之後,這瘴鬼紋身,竟然是一幅“陰陽繡”。
真真切切的陰陽繡!
我立馬想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幅陰陽繡,是“陰陽繡”和“苗疆巫術”的一種結合。
陰陽繡,其實是能和很多陰術融合的,至少我曾經和陰人“老畜”的陰術融合,給他的狗,紋了一幅“諦聽”的圖案,讓他的狗,真的擁有傾聽人心的能力。
這個“瘴鬼”,有點門道了。
至少說明——這瘸子老王背後的那個苗疆高人,會陰陽繡——他是誰?
會不會是白衣獠?
我估計多半不是。
我摸着瘴鬼的紋身,問瘸子老王:對了,要改你這個紋身,你得先告訴我,你們這個紋身,到底是怎麼紋上去的?我得知道來龍去脈!
“這個得說嗎?”瘸子老王問我。
我說得說。
瘸子老王說:這事說來話長。
“沒事的。”我說。
瘸子老王想了想,望向了萬曉星。
萬曉星笑了笑,對我說:還是我來說吧——這事,太久了,得有五六年了。
“那你說說看唄。”我說。
萬曉星拉開了話匣子,用他那略帶磁性的聲音,帶着我,回到了很久遠的以前。
原來,這兩個人,都曾經是一個窯子裡幹活的。
這兒說的窯子,不是那種不正常的窯子,指的是煤礦窯。
萬曉星身子骨弱,但是有技術,學的是“開眼”的技術。
老王呢,身子骨強悍,乾的是勞力。
這兩個人分到了一個組,爆破組。
老王給萬曉星當助手,萬曉星開眼。
啥叫開眼?
就是“放炮”,把雷管扎入鑿好的眼裡,然後離遠點,引爆雷管,炸開煤礦。
老王就專門給萬曉星砸眼,用鐵鑿子,在煤礦的牆壁上打出眼來,供萬曉星往裡面扎眼。
萬曉星和老王兩個人啊,算是煤礦裡面幹活最輕鬆的了。
兩個人沒事做的時候,就坐在煤礦下面唱歌。
萬曉星嗓子好,也玩過兩年音樂,唱歌很好聽。
他每次都和老王在礦下唱汪峰的那首《再見青春》。
“再見,青春,再見美麗的疼痛,再見,青春,永遠的故鄉……”
在一個小時三千塊的高級練歌房裡唱歌,是一種常人難見的奢侈。
在地下七百米的煤礦裡唱歌,是一種常人難見的浪漫。
在瘸子老王的眼裡,萬曉星簡直是一個發光體。
萬曉星處處表現得和那個煤礦裡的任何一個工人不一樣。
其餘工人只會在空閒時間打麻將、打撲克。
但是年輕的萬曉星會帶着大家一起玩“三國殺”“狼人殺”等等桌牌遊戲。
其餘工人說話,粗魯得可以,“曹尼瑪”“去你大爺”這都是掛在嘴上的口頭禪。
但是萬曉星會時不時的蹦出兩句詩歌——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但我卻用他來尋找光明。
其餘工人唱歌,五音不全。
但萬曉星經常彈着吉他,在工棚裡唱着《父親》,能唱哭這些離家千里,外出打工的工友們。
用瘸子老王的話說,他願意和萬曉星交一輩子的朋友,因爲萬曉星有才。
人總是願意跟有才的人交朋友。
有一天,萬曉星在宿舍裡面唱着歌,瘸子老王一旁聽着。
聽着聽着,瘸子老王說道:曉星——以後如果我有錢了,我一定把你捧成明星,捧得和汪峰他們一樣火。
萬曉星並沒有嘲笑瘸子老王的不切實際,反而說道: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苟富貴,不相忘。”萬曉星又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瘸子老王不理解“苟富貴,不相忘”是什麼意思。
萬曉星跟瘸子老王說:就是發了財,大家互不相忘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發了財,你也不會忘記我?”瘸子老王有些激動的問着萬曉星。
萬曉星點頭。
瘸子老王伸出了右手,萬曉星也伸出了右手,兩名誠懇的工友,雙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一個誓言許下:苟富貴,不相忘!
春去秋來,很快,這一年過完了,煤礦裡準備再炸一波礦,搞定了就收工放假,所有工人一起回家過年!
不過,也就是這一波炸礦,出事了。
萬曉星和瘸子老王兩個人,在點了炮之後,炮沒響,是一個啞炮。
煤礦裡遇了啞炮就不能再進場了,得圈起來,然後設置“警戒牌”,需要等一段時間之後,處理掉才能重新進去。
不過,這次,萬曉星沒有等……因爲快過年了,他想快點完工,他快點完工了,其餘工人才能完工。
他進去處理啞炮了,沒成想——啞炮炸了,還是在萬曉星檢查啞炮的時候被炸的,炸得四分五裂,一條右腿,飛了出來,砸在了瘸子老王的身上。
至於萬曉星其餘的軀體,那自然是找不到了,不說被炸成什麼樣子了,現在一堆碎石和碎礦砸在了萬曉星的身上,砸也砸碎了。
立馬,工地裡面拉響了“警鐘”,瘸子老王抱着萬曉星的腿,就到了礦上,找礦老闆。
礦老闆先問瘸子老王是誰死了?
瘸子老王說是萬曉星死了。
礦老闆直接說道:那就沒事——萬曉星沒親人,是個孤兒,死了就死了,多大點事!
“那咋行?那咋行?”瘸子老王瘋了一樣,非要找礦老闆要個說法。
礦老闆瞧着瘸子老王的模樣,直接甩了瘸子老王五萬塊錢:你……拿着五萬塊錢,給我滾!別回礦上了!
這煤礦上鬧事,都是拿錢把鬧事的人往外趕!
瘸子老王找礦老闆要說法,被礦老闆以爲瘸子老王是要藉着萬曉星的事要挾他,找他要錢,索性就給了他五萬,把他趕出礦。
“我不走!我要萬曉星的命。”瘸子老王吼道。
但是沒辦法,十幾個工人,一人一下,都把瘸子老王給扔出了煤礦。
同時扔出來的,還有萬曉星和瘸子老王的被褥和一些生活用品。
瘸子老王什麼都沒拿,就拿了萬曉星的吉他,他揹着吉他,抱着萬曉星的斷腿,一路上,不停的落淚。
他喃喃個不停:苟富貴,不相忘!曉星,我還沒賺到錢呢,你咋……你咋就沒了!
生死一瞬間,萬曉星的一個疏忽,就被炸得沒有全屍了。
瘸子老王一直哭,一直哭,最後走到了一個壩上,趴在壩上哭。
他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在他再次坐起來的時候,他的身邊,坐了一個人——就是他嘴裡的那個苗疆高人。
“你是……”
“看你哭得很心痛,我在旁邊傾聽。”苗疆高人說:但凡哭得這麼傷心的人,都是好人!有些人不會哭了,不敢哭了,哭不出來了,他們都在告別曾經善良的自己。
瘸子老王聽得心酸,又要落淚。
苗疆高人問瘸子老王:你到底遭遇了什麼事呢?
瘸子老王把他和萬曉星的事,告訴給了苗疆高人。
苗疆高人問: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苟富貴,不相忘。”瘸子老王說:我現在不想賺錢的事了,我就想萬曉星還能活着!
“這個難辦。”苗疆高人說。
瘸子老王說:是啊……人死不能復生,可是,我就想曉星活!
“你要他活雖然難辦,但也不是不行。”苗疆高人說:如果他每天只能活四個小時,你願意嗎?
“願意,哪怕一分鐘,一秒鐘,我都願意。”瘸子老王說。
苗疆高人又說道:那我再問你——如果你的兄弟,每天只能活四個小時,但是,你卻要爲此,付出一條腿!你願意嗎?
“我願意!”瘸子老王說。
那時候的老王,腿還不瘸。
苗疆高人笑了笑,忽然一擡手,他的右手,閃過了一道寒芒。
老王的右腿,應聲而斷。
苗疆高人,收起了沾血的苗刀,然後撕扯下了老王的衣服,給他斷裂的膝蓋止血,然後一隻手揪住了老王的背心,一隻手提着萬曉星的短腿,離開了堤壩。
他的嘴裡喃喃着:苟富貴,不相忘,遵守承諾的人,越來越少了,我願意爲這樣的人,做一次巫術。
ps:第二更到了哈!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