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銀杏在野玉這兒待了近一個月。野玉總是早出晚歸,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銀杏只知道他在貴人身邊做事,想必做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買賣,除了暗刀,奴才,又有什麼值得賣命的呢?
跟他相處這麼久,她發現野玉雖行蹤不定,卻好招呼,不挑菜也不苛求她做事是否細緻,常喜歡這屋裡的案桌上揮筆寫字,心情好時還會教銀杏認寫幾個字,連書籍也不吝嗇,短短一個月,銀杏也習得幾句詩,能勉強寫好多數字。
這天,野玉依舊早早出了門,銀杏掃好院裡的枯葉後,又將米飯蒸上,到野玉屋中將他的髒衣物用木盆裝着,拿到外面水池旁清洗,正洗得起勁時門口傳來一陣馬蹄聲,片刻,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輕釦幾聲門扉後出現在了院中。
“請問,野玉公子在家嗎?”
銀杏將溼漉漉的雙手在裙襬上抹了抹,迎上前去。
“大哥,他不在,我家主人早早出去了。”
小廝也沒多作糾纏,從衣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銀杏。
“小人奉玉華公子之命前來送信,麻煩姑娘務必轉交給你家主人。”
小廝說完,淺淺地彎了彎腰,便離開了,隨即一陣馬蹄聲越來越遠。
銀杏看向信封,由蜜蠟封好的,信封右下角有一個飛龍走鳳的“玉”字,其餘地方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到,撇了撇嘴,將信完完整整的放在了野玉的桌上,又接着去洗衣服。
野玉正忙着探尋陸丞相要的東西,爲了此目的,陸丞相親自做東,宴請了不少賓客,而他也在其中,打着消遣的幌子獲取信息。尤其是玉家,這次玉家家主竟也來赴宴,讓在座的許多官員都大吃一驚,竊竊私語。
誰都知道,玉家和陸丞相因玉貞少主的事鬧得不可開交,已經到了破裂的地步,玉家家主親自放狠話說從此與陸豐澤老死不相往來。可今日竟旁若無人的前來赴宴,不知是何用意。
這邊玉家家主慢悠悠的倒了杯清茶往嘴裡送,那邊陸豐澤不緊不慢的從果盤中拿起一個橘子,慢慢地剝着,雙方絲毫沒有劍弩拔張的意思。
宴會上,笑語不斷,各官相互寒暄。川中知府吳錫端着斟滿的酒杯朝陸豐澤走去,“陸丞相,不知今日宴席因何而操辦,下官在此敬你一杯。”
“各位有所不知,陸某人孤苦伶仃已久,府中除奴僕外已無他人,陸某今年已近三十,家中母親催促早日成婚,今日宴請各位,只是想讓各位爲陸某牽橋搭線,若家中有適齡女子可託付於我。”
陸豐澤沒有起身接下吳錫的酒,只回答了他的話,吐出的皆是喜事,可臉上一絲喜悅都不見,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野玉便以一杯酒擋在他面前,碰了碰吳錫的酒杯,仰頭喝了下去。
“抱歉知府大人,主人今日不適,不方便喝酒,奴來替主人喝下,以示敬意。”
吳錫臉瞬間就煞白,他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了陸豐澤不快,看了看陸豐澤,只見他眼神都未曾投過來一次,依舊在不緊不慢的撇下一瓣橘子放入口中。
倒是大學士高德連忙賠了笑,打了個圓場。他站起來,衝着陸丞相的方向,鞠躬。
“恭喜丞相大人,家中小女正值及笄之年,長相端正,禮儀周全,不知可否有機會入得陸丞相法眼……”
話語剛落,席中衆人附和,道喜聲連連,不絕於耳。各官家中有女兒的此時喜過眉梢,能和陸丞相聯姻,那不僅僅是親家的事,這在朝中可徒步青雲,一手遮天。
吳錫連忙賠笑:“下官不才,但家中還有小女兒未許配人家,若丞相願意,下官想與丞相結爲親家。”
陸豐澤無言,聽了吳錫的話後,嘴角勾起。
“好啊,就聽知府大人的話,改日見見小姐……”
“啪!”陸豐澤話音未落,對桌的玉家家主已經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摔在了桌上。衆人一時間驚住,轉頭看向玉家家主。
“陸豐澤,你好大的膽子,你身爲玉家的女婿,竟公然另擇她人,你是不把我們玉家放在眼裡,今日我來就是要商量你和玉琳的婚事。”
陸豐澤不慌不忙的朝玉家家主微微一笑,臉上維持先前的溫文儒雅。
“女婿?我什麼時候成爲你玉家的女婿了?家主莫非貴人多忘事?從前我與玉貞的婚事早已不作數,玉琳又算是怎麼回事?”
“休要胡言!玉貞早已作爲本朝和親公主嫁往越國,再說當初約定的就是玉家少主與你成婚,現在玉家少主是玉琳,那自然你就是我家的女婿。”
陸豐澤冷冷的看着玉家家主,完美的表情上出現了一絲龜裂,眼中已然有怒火。
“真抱歉,我陸豐澤現在不想與玉家的任何人有瓜葛。”
“是嗎?”說家家主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紙婚書,“婚書在此,你還想抵賴嗎?”
“我無需與你多言,當初定下婚書的是我與玉貞的婚事,玉貞如今已不在,那這婚書也理當作廢。”
“婚書作廢,那此物呢?這可是先帝御賜的信物,想必你找此物已經很久了吧?”玉家家主從袖中拿出了一枚玉章,在座的各位看向這麼一張紛紛吸了一口冷氣。玉家和陸家的親事他們早就有所耳聞,只是玉貞少主出了那事後,兩家婚事纔不了了之,誰知今日玉家家主來這一招。
誰都知道這枚玉章可以調動玉家培養的暗衛,玉家培養出的暗衛是晉國最神秘的暗衛,據傳言說,只要擁有了玉家的這一批暗衛,便可以千秋萬代,萬事無憂。當初先皇忌憚玉家的實力,便收了枚調動的玉章,以各大家族融合爲由順勢收了各大家族的兵權,後來各大家族沒落,勢力也小了許多,先皇也就下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若要要回玉章,就必須讓大家族的兒女跟勢力單薄的寒門子弟聯姻,這玉章就作爲賀禮重歸於大家族,但必須傳給親家一方。
陸豐澤看向玉章,眼神微變,但依舊沒不作聲。
野玉不知道主人此刻在想什麼。那枚玉章就是主人苦苦尋了許久的東西。這也是爲什麼當初主人要娶玉貞少主的部分原因,畢竟當初主人家道中落,與寒門弟子不相上下,不借點力是興不起陸家的。
主人苦心經營許久,眼看快與玉貞少主成親之際突逢變故。陸豐澤沒能搭上玉家這陣東風,也失去了自己心愛的人。玉貞少主在這一場大家族與朝廷的陰謀之中做了犧牲品。
從那以後,這張就像是主人的一塊心病,儘管現在已經完全不需要了,但從未放下過。
心病得要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這枚玉章是玉貞少主留給主人最後的念想。
野玉打探了許久才知道玉章在玉貞少主作爲本朝和親公主前往越國時交給了弟弟玉華,此次設宴,本是邀請玉華公子來此,沒想到玉家家主親自赴宴,看陸豐澤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竟還想利用那一紙婚書捆住陸豐澤,從而依傍他的勢力,背靠大樹好乘涼。
野玉心想,人真是見風兩邊倒的草,就連大家族也不例外,儘管他們高高在上,坐擁無數珍寶,卻依舊骯髒,慾望永遠都得不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