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內喧譁閒談,舉杯聲調笑聲持續到很晚,久不停息;路邊有衣不蔽體的乞兒蓬頭垢面,倒臥在地上飢寒交迫。
野玉出府,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他別過頭去,從兜中掏出幾枚銅板,故作漫不經心地從躺着的乞兒身旁走過,俯身放在了乞兒的身旁。
離開好遠,他才露出了一絲不帶雜質的笑容。但這笑容也只維持了幾秒便肉眼可見的消失了。他拔出自己的劍,如鬼魅般地隱匿在了黑暗之中。
玉家家主在隨從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地穿過在黑夜中的小巷,馬蹄聲格外清脆,連馬呼吸時沉重的聲音也在寂靜的黑夜中清晰了起來。
玉家家主在馬車內閉目養神,他脖子上的傷已處理了,綁着止血的繃帶。他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內心已惶恐不安,他又恨又覺得屈辱,都怪他沉不住氣,今日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樣想着,心中越發急躁,便開口催促駕馬的隨從趕緊些。誰知剛開口,馬車便像撞到什麼東西似的戛然停住,他一時間失去了重力,狠狠地從坐板上摔了下去,若不是他用力抓住扶木,此時恐怕早已摔出馬車。
“真晦氣,狗東西,怎麼回事,想摔死我啊!”玉家家主氣急敗壞地罵道。
可車外卻沒有迴應,片刻,馬車又正常的行駛了起來。他感到有些不對勁,又叫道:“剛纔到底怎麼回事?”
馬車咕嚕咕嚕地跑着,並且越跑越快,迴應他的只有馬蹄的奔騰聲,車輪的滾動聲和馬的喘氣聲。
玉家家主徹底慌了,他扶着扶木,伸手撥開了簾帳,頓時嚇的魂飛魄散:駕馬的隨從竟不見了!而馬車正向城門口奔去!
奇怪的是,城門竟大開着,平日裡守衛森嚴的城門今夜連個巡邏的都沒有。
這一切就彷彿是安排好似的,馬車一路不停,出了城門,更加迅速地奔跑。
馬車輪子吱呀吱呀地翻滾,玉家家主一直不停地透過簾布窺探外面,卻只看見周圍景象浮光掠影般地忽閃而過 ,馬車搖搖晃晃地開上了斷崖,他大驚失色,想垮出馬車保命,卻不料車裡搖晃得厲害,試了好幾次都未能成功。
眼看馬車就要墜崖,玉家家主心如死灰之際,馬車卻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猛的停了下來。下一秒簾布被一雙白皙而細長的手拉開,一張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曉之花,噙着一抹淺淺笑意的臉出現在了他面前。
玉家家主眼中亮起了光。
野玉在涯邊找馬車時,裡面已空無一人。他仔細地查看了一下週圍,只有馬車受驚奔跑時留下了的一路壓痕,其他地方絲毫沒有印記,連馬車也晚好無損,只有安靜下來的馬兒在旁邊不安地轉悠。
原來在馬車行駛中,野玉就已經動了手腳,他一路疾跑,提前等在了馬車的必經之路,馬車來時他就迎了上去,將侍從解決後,又駕着馬朝城門口去,先前守城人員早已得到了陸豐澤的命令,看着馬車上野玉一個手勢便放了行,而玉家家主看不見全貌,便以爲無人值守,城門大開。
出城後,野玉將一根銀針扎入馬身,馬因疼痛而狂奔,野玉趁機抽身,眼看馬車狂奔而去。
本想着等馬車墜崖後再來清理,沒成想不僅馬車沒有墜崖,連人也不見了。
野玉思索了一下,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個風華絕代的人,忽的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名滿都城,冠絕天下的玉華公子……
野玉定了定神,他得趕緊回陸府去。
宴席散去,偌大的陸府又恢復了寂靜。滿堂燭光,幾桌殘羹,陸豐澤坐在主位,握着玉章,眼中晦暗不明。
野玉進來,站在了他身旁,沒有開口。
“真是可笑,明明知道這是假的,卻還是想要得到。”
陸豐澤摩挲了兩下玉章後往地上狠狠的一摔,玉章碎成了好幾半。
“主人,玉家家主住被玉華救走了,是奴辦事不利!”
“我早就知道會如此,這次的事不怪你……”
“不過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主人儘管吩咐就是。”
陸豐澤不明的笑了笑。
“娶玉琳吧野玉,我會給你安排好一切,去把玉章給我帶回來。”
野玉遲疑了一下。
“主人,玉琳少主天人之姿,金枝玉葉,先前玉家家主提議讓你與她結姻,主人爲何拒絕?奴身份卑微,怕是替代不了主人。”
一個酒杯被扔了過來,野玉沒有躲閃,任憑它砸在了自己的額頭上,頓時他的額頭被撞出了一道口子,瞬間紅腫了起來,破了皮,翻出了裡面的血肉。
“嘶……真疼。”陸豐澤走向前來,擡起了野玉的下巴,眼中盡是輕視與不屑。
“狗就是狗,永遠聽不懂人話。我早知你狼子野心,你卻不知你已暴露無遺,現在我送你去攀登權力高峰,這唾手可得的機會你難道不應該欣然接受嗎?假惺惺的說些話又是爲何?”
“我討厭你們這些人虛僞的面孔,讓人作嘔。”
“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但你不要以爲你就此逃離了我,若不完成任務,我有千百種方法讓你重新跌入泥潭。”
陸豐澤放開野玉。
“野玉,你恨我嗎?”
野玉將頭埋到地上,身子曲成了一道弓,像只可憐蟲。
“回主人,奴不敢,野玉能有今天,全靠主人一手栽培,主人的命令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就算傾盡所有也要去做。”
陸豐澤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野玉。
“行了,你退下吧,我要去休息了。”
陸豐澤像是醉酒的人,搖搖晃晃的向外走去,可他今天明明一杯酒都沒有飲。
“芍藥開,牡丹放,花開一片,豔陽天春光好啊,那百鳥聲喧 ……”陸豐澤自言自語的唱着,神色有些癲狂。
野玉待陸豐澤的哼曲聲逐漸低下,這才擡起了頭,一抹異色從他眼中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