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完,老婦人就招來了一陣狂風,狂風將聚集的烏雲猛地往外推去,然後小島就趁着這個空隙遁入大霧之中。
白虎見狀終於鬆下一口氣。
白澤道:“不可大意,等會兒朱雀和我一起去巡山,勞煩地仙照看……算了,小草也跟着我。”
白虎疑惑道:“那我呢?”
白澤道:“你和玄武跟着地仙。”
玄武頓時焦急道:“爲什麼我和白虎不可以去巡山,我也可以殺敵的!”
朱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輕輕吐息,口中噴出一串火苗,對付蟲子,還是用火燒來得快些。
白虎傻眼了,他只有爪子可以用,不會噴火……
玄武心想,噴水的話大概也沒有什麼用。
兩人鬱悶地跟在了老婦人的身後,老婦人就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兩名少年的不情願一般道:“勞煩二位仙君陪老身一起去西邊看看。”
“哦……”
不一會兒,島上也瀰漫了大霧,視線變得模模糊糊看不清了,白澤牽住白蘞的手道:“別怕,跟緊我。”
“好。”白蘞點點頭,還分了另外一隻手給朱雀道:“要牽着。”
朱雀多大的人了,雖然平時會跟着一起胡鬧吧,但手牽手這種事要讓他做起來還是感覺很羞恥的,他摸了摸鼻子乾笑,白澤就替他道:“路上窄,牽着小豬的話不好走。”
白蘞這才作罷,他以爲白澤是想去有蟲子登岸的那個地方查探,便伸手指了指方向道:“那邊。”
正是先前在蓬萊仙島的禁制上空積聚起黑蟲的地方。
白澤雖然化形之後戰力不夠,但是對於佈陣還是十分擅長的,再加上有朱雀跟着一路大火焚燒,死後落入禁制的黑蟲都被清了出去。
陣法又一次被加強,只是還是有些黑蟲徘徊在蓬萊仙島的禁制外。
白澤站在海崖邊,皺眉道:“奇怪,明明蓬萊已經漂到了別的海域,這些魔物是怎麼跟上來的?”
白蘞掙了一下他的手,然後指着他曾爬下去的那處縫隙邊緣道:“這裡。”
朱雀用火探了一遍,已經沒有蟲了,他身形要比白澤纖細一些,就自告奮勇地下去,過了一會兒,扔上一個黑色的皮囊。
這會兒天已經很暗了,島上又有霧。
白澤點了一支火把,仔細地翻起皮囊來看,這塊囊狀物上還裹着鱗片,表面魔物的氣息很淡,他這才恍然明白爲何島上的最外層禁制會被穿透,只怕整個囊都被禁制認作了死物。
然而暫時沒有解決的辦法,也幸好皮囊只能浮到岸邊,進不了第二層禁制,他們巡了半個山頭,重新畫了幾個陣後就返回了睡覺的洞穴。
除了白蘞,其他人吃晚膳時多少有點食不知味,白澤安慰道:“沒事,只要我們的陣法不破,魔物進不來的。”
白蘞在一旁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白澤說一句他跟着點一下頭,把蓬萊地仙都看笑了,她道:“若是真到了陣法被破開的時候,幾位仙君只管放手一搏便是,難道我們還怕了它們不成。”
朱雀幾人紛紛點頭。
白澤照例晚上沐浴後守着白蘞睡着,等到聽見牀上呼吸聲已經勻稱下來,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洞穴外,望着還依然籠罩在濃霧裡的夜空,嘆息道:“地仙也睡不着嗎?”
粗壯的大樹下,老婦人從陰影中現出身形,緩緩道:“是啊,想想咱們遠在外海還會受到魔物的侵擾,岸上戰況該有多慘烈……”
有多慘烈……
千年前已經經歷過一次的白澤只覺得連回憶都是滿滿的苦痛,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島上的禁制,也許還能撐上半個月……幾位仙君確實該長大了,先前是我太過溺愛,總是希望他們能活得更快樂,可是有時候是沒有選擇的。”
老婦人道:“上仙言重,幾位仙君只是到了需要肩負責任的時候,無論是生是死,從命裡早就註定。”
白澤淡淡道:“或許吧。”
如果蓬萊仙島最後當真被魔物攻破,他們自當拼命反擊,死得其所。
只是可憐了小草……蓬萊入了大海便是孤島,與世隔絕,卻也無處可逃。
之後幾日每每到黃昏時分,仍舊有大量的黑蟲聚集在禁制上空,它們不知從哪兒漂來,明明蓬萊已經轉移了好幾次位置,還是一路被跟隨着。
直到十日後,老婦人臉色慘白地發現岸灘上一塊岩石已經浸泡在海水中多日,原本海潮有漲有落實屬常態,但似乎從蓬萊被魔物襲擊的那一天起,這塊岩石就一直淹沒在水裡,海潮並未退下,反倒越漲越深,她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上仙有沒有覺得,蓬萊在往水裡下沉。”
白澤驚疑地回望着老婦人道:“地仙的意思是……”
“只怕那魔物之所以能一直跟着我們,是因爲它本來就在島下。”老婦人用柺杖敲了敲沙地。
那放出無數皮囊的魔物緊緊貼在島嶼的下方,隨着島嶼一起流動,如此一來,無論他們如何躲藏都逃不脫它的追擊。
白澤已然臉色大變,禁制和法陣即使不斷修補也不可能足夠撐到戰事結束——青龍與鳳凰回援,所以想要脫離如今的困境,就只能先行擊殺魔物。
然而魔物沉在水中,在他們一行人裡,只有玄武能夠下到海里去戰鬥,但那樣幾乎等於讓玄武去送死……
“要把魔物引到島上來。”白澤道,“然後島上的禁制撤掉,只有這樣魔物纔不會又沉入水裡去。”
老婦人點頭。
不過暫且不論撤下禁制有多危險,去水底下吸引魔物上岸依舊只能由玄武去做。
白澤把自己的想法和玄武說了,朱雀和白虎都聽得臉色蒼白,可綠衣少年卻只猶豫了一瞬就點頭道:“我去。”
如果可以,白澤也不想把重擔全壓在少年一人身上,他道:“有可能會死,會受傷,到時候在水底下,我們都救不了你。”
玄武搖搖頭道:“只是把它引到岸上來,我可以的!”
白澤在海灘邊上新畫了一處禁制,他讓白蘞老老實實站在禁制裡面,本來也可以畫得離等會兒打鬥的地方稍遠一些,只是那樣小草不在他的視線之中,總是心底不踏實。
白蘞大概察覺到周遭氣氛的凝重,乖乖應下了。
幾個少年相互鼓舞了一番之後,白澤頜首,老婦人在這一瞬間撤下了島上的兩層禁制。
原本壓在禁制上空的黑雲蜂擁而來,玄武、白虎和朱雀同時化作原形。
朱雀金色的翎羽在陽光下熠熠閃耀,它飛上半空,口中啼鳴,噴出火焰爲玄武除去阻礙,玄武便趁着這會兒衝入水中。
白虎揮爪去拍黑蟲,驅趕着它們飛向白澤畫出的陣法,但凡是碰到陣法的黑蟲無一不被燒得乾乾淨淨。
白澤一邊畫陣一邊不時看看白蘞,白蘞神情有些害怕和緊張,但並沒有走到禁制之外。
很快,大片大片黑蟲的屍首從天上落下,黑雲散去,這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只是玄武潛入水底之後就沒了動靜,直到海里面無端冒出一股鮮紅的血水。
白澤手指捏得發白,就連老婦人也閉了閉眼,握着柺杖的手漸漸顫抖起來。
玄武……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說是生死由命,可哪有不心疼的……
天空中繞着島嶼低飛的朱雀悲鳴了一聲,白虎眼裡蒙上水霧。
結果就在這時,海上忽然翻滾起漩渦一般的浪花,玄武厚重的龜殼衝出水面,它後背上仰起的蛇頭在一聲嘶鳴之後,像是在給予島上幾人信號一般,身體全力向着岸灘衝去。
水下,是一片浮出的巨大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