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池煙霧嫋嫋,熱氣騰騰,但二人之間的氣氛,卻是冷若冰點。洛華脣上已經沒有半分色彩,猜想這一路走來,到底經歷了什麼,他竟然會變成如何這副模樣。
她恨長孫無遜,可也知道,她欠了他一條命。這一路走來,他救了自己五次,還是六次?這樣的情誼,如何還?
只昔日情她都記在心上,卻要面對成爲仇敵的宿命。
長孫無遜也是輕輕看着洛華,只結束了蒼白的解釋。不滿洛華的詰問,他如今過來,也有一件事情,需要詢問洛華。
“皇上的傷,是你的傑作吧。”不是疑問,他開口的時候,就是濃重的確定。倘若換做旁人,定會引來君王勃然大怒,皇城上下天翻地覆。
也只有洛華,在如此重傷之後,他還會想着保全她的性命,照顧她的聲名。
洛華沒有遲疑,很是乾脆地點頭,並沒有半點的遮掩。從來她做了的事情,就不想有任何的遮掩。
“你這是何苦呢?”長孫無遜低聲搖頭,“你們之間,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至於用匕首要了他的性命。倘若不是爲了保全你,你現在只怕已經被凌遲了。”
話語的意思,自然是爲洛華思量。但她卻冷哼一聲,帶着戲謔和輕笑,鄙夷地看了長孫無遜一眼。彷彿他說了一個可笑卻不夠可笑的笑話一般。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做一條狗,爲了所謂的生存和向上,去曲意迎合。我也沒有討好他的必要。我留下不過是因爲仇恨,所以他應該有這樣的準備。”
她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了一大步,似乎想同長孫無遜劃清界限。
實際的距離,不過三五步。但心上的距離,已經架起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洛華終於看清。他們永遠做不回朋友了。或許,做敵人,會更加合適一些。
敵人,便是會對他起殺心的。
“所以,你恨長孫紫凰,就了結了她的性命?”長孫無遜拽緊拳頭,他剛剛去過冷宮了,雖然沒有見到她的屍體,卻知道了整個過程。
“你已經得償所願了,她已經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足爲慮了。你爲什麼不放她一條生路,一定要趕盡殺絕呢?”
或許,這纔是他走這一遭的根本所在。同長孫紫凰立場再不同,始終沒有辦法摒棄一脈相承的血統。
畢竟,到底還是姐弟,無法割捨的姐弟。
“趕盡殺絕嗎?”洛華輕笑,不後悔自己背上的那一刀。“倘若落魄的是我,她會放過我嗎?”
只這一句話,就說明了她的立場。縱然無奈,但也無悔。從來,她同長孫紫凰之中,只能活一個。而且,她不喜歡長孫無遜用這樣詰問的語氣,彷彿是她欠了他一般。
她不過是欠了他一條命,也早晚會清償。
“不,只要有我在,她不能要了你的性命。”長孫無遜搖頭。這句話雖然堅定,但卻沒有任何說服力。他曾經差一點,就永遠失去洛華了。“洛華,你真的變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會如此狠絕。”
“彼此彼此。”洛華苦笑,不是無奈,只是笑長孫無遜的天真。“你也一樣變了。變得,我們已經不能再做朋友了。”
終於將這句話說出來了嗎?有些話說出,就再也沒有回頭的辦法。她知道他們會有徹底決裂的時候,卻不想是在這樣的環境中。
“我也這樣認爲。”長孫無遜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喑啞,但到底還是確定了自己的立場。他和洛華,終於走到了決裂的地步。
她心中,對他的恨,只怕也非常深重吧。似乎是自嘲,他輕笑,“早知當初,我何必幫你吊命,每日探望,也只希望你可以醒來。”
密室裡嫋嫋藥香,幾乎窮盡了長孫家歷代所有的收藏。那無數名貴的中草藥,即便有錢,也無法再買到了。
他當時的無怨無悔,沒有想到今時今日,竟然會有一絲後悔。
“你救我,也只是打算囚禁我。”洛華倒是非常坦然。“你只是把我當成了一件玩物,囚禁着我,來滿足你心中的慾望。”
不過若讓洛華知道以後種種,她就知道長孫無遜爲什麼這時會後悔了。
長孫無遜也往後退了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更大,一如心上距離的擴大。隨着事態的逐步發展,這樣的距離,只能拉大,斷然沒有縮小的可能了。
只洛華心中,還留戀着他們曾經的情誼。也知道他心中,也有自己的位置。洛華微微搖頭,似乎想給他一個忠告。
“長孫,你離開皇宮吧。不然我怕有一天,我會忍不住,殺了你。”她不確定地開口,怕立場不同的他們,會走向兵戎相見的時候。
她欠他一條命,所以他肯幹脆離開皇宮的話
,就此作罷吧。
但,洛華知道,他絕對不會甘心。
“你如何能殺我?”長孫無遜輕笑,往前走了幾步,到了她的近前,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彷彿想明白,她爲什麼可以那麼篤定地開口。“我倒是勸你收斂一點,再對皇上有殺心的話,我會除掉你的。”
他的語氣,也說得非常確定。楚曦鴻是他最後一張保命符。倘若洛華要了楚曦鴻的性命,他便再也沒有辦法在京城苟活了。無論是楚曦霖還是楚瀚天,都會乾脆地要了他的性命。他已經沒有後路了。
爲了自我的保全,他從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說不定,他真的會要了洛華的性命。
“你又如何能殺我?”洛華冷冷地看着長孫無遜,她不喜歡威脅的語氣和他眼中的兇戾,只二人都沒有想到,今日的決裂,是以後刀劍相向的伏筆。
“你如何如此篤定?”長孫輕笑着開口,他也不相信,洛華有本事要了自己的性命。
洛華看懂了他眼中的小瞧,將披風微微敞開,露出雪白嫩滑的鎖骨。在一片氤氳中,更顯魅惑。
聽到一聲無意識吞嚥口水的聲音,洛華滿意地笑了笑。
“倘若我現在叫人進來,看到這幅模樣,你覺得楚曦鴻會動怒嗎?他倘若一動怒,是會要了我的性命,還是要了你的性命呢?你說,倘若我告訴他,我背上的鳳噙牡丹圖,是你幫我畫的,你看過我赤身的背,他又會如何作想呢?”
長孫無遜往後退了退,一張臉蒼白得不行。楚曦鴻的答案,他似乎已經可以想象了。他從來都不會容忍有人同洛華親近,且還是赤誠的親近。
洛華將披風重新緊了緊,遮住了讓人遐想的鎖骨。最後一次提醒長孫無遜,“所以,我勸你還是離開皇宮吧,不然,我怕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這一次的長孫無遜不再說話了,只越發臉色蒼白,口中還喘着粗氣。他真的後悔了,後悔在那條冰冷的護城河中,將洛華救起。
他想起自己對洛華的第一印象。她如此特別,只怕有一日,江山都要因爲她而傾覆。
他現在覺得,自己或許是對的。
默然注視長孫無遜離開的背影。洛華知道,他不會因爲自己的一句話離開京城,她沒有那樣的能力。只嘆了一口氣,深深長長。
昔日盟友今日敵,刀劍相向與君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