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請給在下一碗粥!”
頭天開張,居然是縣太爺來自己這喝粥,饅頭有些受寵若驚。饅頭趕緊擦着板凳,擦了又擦,生怕有一絲塵埃沾在徐涇的身上。
徐涇的穿着總像仙人一般,寬大卻合體的長衫,帶着略有些冷峻的面容,更是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饅頭趕緊揀了個碗,細緻的再三擦着。
徐涇瞧着饅頭很是拘束,擺了擺手:“不用!”他原以爲她會扶棺離去,卻沒想到她會留在這,默默無聞的
饅頭這才住了手,小心翼翼地盛了碗粥遞上前,小碟子裡只裝了一點黃瓜做小菜。
徐涇見是白色的米粥上還點綴碧綠的青菜,微微一愣。他從未想過還有賣菜粥的,菜粥不是窮人家吃的麼?窮人爲了省糧食,煮飯的時候便加菜。
這賣粥還有賣菜粥的?會有人喝麼?而且大熱天的還上熱粥?他本就是怕熱之人,一天恨不得只吃涼食,哪裡喝得了這熱粥啊!
饅頭站在旁邊有些拘束,從來沒有做官的人在自己的攤子上喝粥,娘總說做官的老爺成天都是大魚大肉的,哪會吃這種粗疏的東西。
她擔心的瞧着徐涇。果然自己將粥端過去後,縣太爺便愣住了,是怪自己端上這麼低賤的東西麼?
端起碗,吹了吹粥面,輕輕的劃了一筷子粥入口,是鹹的!
徐涇驚訝地瞧了眼粥,又瞧了瞧那個拘束的站在一旁的少女。居然賣鹹粥?自己長那麼大都只是吃淡淡的白粥,什麼都不加。要不便是江米粥或是粳米粥,那都是甜的,臘八的時候家裡還會煮臘八粥。那更甜。
在自己地記憶中,粥裡放鹽好像也是窮人吃的,聽說莊稼人在農忙的時候。來不及做飯,在煮飯地時候加些鹽,這樣就不用做菜了。
好容易盼得縣令大人喝了一口粥。這又停了下來。饅頭的心提得老高,莫不是好些日子沒煮粥,味道不好了?
徐涇伸出筷子夾了一點黃瓜放入口中,原來以爲是生黃瓜。$君$子$$首$發$卻沒想到這黃瓜不但有新鮮黃瓜的水分還有絲酸味。吃了口這個,好像胃口大開,感覺那粥也好喝了幾分。
他忍不住又夾了兩筷子,細緻地品味着,在炎熱的夏日。這麼爽口的東西還是很少吃得到的。
一碗粥還未喝完。那點黃瓜便被他吃完了。他不好意思地道:“姑娘,再給我來些黃瓜可好?”
饅頭趕忙答應,又爲他加了些黃瓜。她本來很是擔心自己的粥做的不合徐涇的胃口,又怕自己醃製的黃瓜地時候沒到壞了味道。提着心站在一邊,看見徐涇問自己再要些黃瓜,整個心頓時放了下來。
徐涇連喝了兩碗粥,饅頭只給給他上了兩次黃瓜後,拒絕再給他加:“這有點酸,吃多了。牙會倒地!”
徐涇沒有多說。打小父親就教導自己吃飯的時候不的多貪。他無所謂的翹着嘴角,默默地喝下最後一點粥。掏了一文錢放在案上。
饅頭趕緊擺擺手,她哪裡敢收知縣大人的錢。娘常說,若是尊貴的人吃自家的東西,那是瞧得起自家,是給自己臉面,哪還能收錢呢!
“姑娘,喝了粥就當給錢。你收下!”徐涇好脾氣地道。他覺得還不錯,一開始是有些不能接受,不過喝了這鹹粥後,身上的汗微微的冒了出來,汗津津地貼在內裳,覺得有些不舒服。
饅頭只得收下。
春來秋去,饅頭已經在這待了兩年了。每日還是賣粥,不過徐涇倒是幫着弄了塊地,自己也種了些菜,除去自己食用,還能拿到街上換些錢。
兩年了,除去雨雪天,饅頭不能來賣粥,徐涇是日日來這喝粥。第一次喝了熱粥,全身冒汗很不舒服,可是等喝了粥後,汗冒了出來後,渾身便感到說不出地舒服。從此他便喜歡到饅頭這喝粥。因爲自己畏熱,夏日總貪涼,腸胃總是不好,這兩年來,他的腸胃卻好了些。
像現在,這種秋高氣爽日子,喝上一碗淡淡地清粥,再配上些小菜,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到了這個時候,饅頭便上了小碟黃豆醬,這是她夏日曬的一種醬,放入大蒜,生薑,鹽,悶上一個夏季,這個時候便成了最美味的黃豆醬。
不過,這個黃豆醬就饅頭好吃,若是喝粥便比不上那些小菜了。再過些日子,等蘿蔔上來了,就可以吃到蘿蔔菜,徐涇滿意的點點頭。
徐涇一邊喝粥,一邊聽旁人說話。老百姓聊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純是消磨時間。
饅頭擺攤子的位置便是在藥鋪的對面,這是徐涇幫她選的地點,說是這樣喝粥的人會多些。
在藥鋪跟前所聽到最多的便是哪家媳婦多可憐,丈夫在多年輕就得了怪病;要不就是哪裡的大夫醫術最好。
饅頭爲徐涇添了第二碗粥,回頭繼續熬着那鍋粥。粥不能揭底,若是糊了底,一鍋粥便完了。
“讓開,讓開!”只瞧見四個衙役擡着什麼飛奔而來,直接拐進了藥鋪,急喊着大夫救人。
徐涇見是衙役擡了人,心裡連道了聲:“壞了!”趕緊放下粥碗,起身想到近前看看,卻聽見遠處傳來:“大人,大人!”
他轉過身,見是自己的管家,他淡定站在那,等管家跑到跟前,道:“有事一會兒說。”說着撩起袍子便要上前看個究竟。
管家伸手一攔。
徐涇有些不悅地挑起眉梢:“徐寬!”
徐寬卑微的弓下腰身,岣僂的身軀暗指着他奴僕的身份:“老爺來了!”
“待我處理完這事,自會去見父親!”
徐寬仍不退讓,直愣愣的張開自己的手,身形卑微,口吻卻倔強的道:“請少爺立即去!”
“你讓還是不讓?”
“老爺只在這待一日,明早便走,還請少爺回去!”
徐涇伸手將徐寬推開。撩起長衫走進了藥鋪。
饅頭好奇地看着跟徐涇說話的徐寬,明明是個下人地裝扮,可是卻敢用這個口氣同徐涇說話。但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轉移到被衙役擡進去人的身上。
只聽見大夫不聽地要三七。
這兩年來。饅頭多多少少的把先生留下的兩本醫書看了個遍,心裡對醫術還是有些瞭解。當初同意把粥攤擺在藥鋪門口,就是可以瞧見大夫診脈。唱藥名。
三七,那是外傷了?
徐涇走進藥鋪便聞道一股濃烈地血腥味,幾個人圍着那個剛被擡進來的人亂轉。他伸手掩住了口鼻,稍微的站遠些。幾個衙役看見徐涇進來了。忙向他行禮。
“怎麼回事?”
年紀大些的中年衙役躬身子回道:“是。是驛站那送來地。好像是……”衙役湊到徐涇耳邊,悄悄的說了幾句。
徐涇的臉色立即變得凝重起來。他撩起下襬,大步走到大夫跟前,目不轉睛的盯着受傷的那人。
徐涇一直注意這大夫救治地那個傷者,剛纔衙役地耳語在自己的心頭回蕩。是個軍士。還有官憑。還是個從六品的邊軍軍官。
在他的治下出了問題,又是件頭疼的事。
“身上可有文折?”現在最擔心的便是這個,若是身上還有兵部或者是什麼加急文書,那就壞事了。
衙役搖搖頭,當時看見這個人焦急的在驛站換馬,跳上去沒多久便摔了下來,他跑到跟前一看,卻見到大片的鮮血從他身下流了出來。
徐涇嘆了口氣,還是等大夫把血止住再計較。
學徒見有不相干的人圍了上來。出聲想趕。卻看見是縣太爺,忙推了推正在療傷地大夫。
“幹什麼!”大夫目不暇接地盯着傷者。被學徒一推,心中萬分惱火,沒頭沒腦的衝了句。
學徒一怔。自己要不要開口提醒啊。畢竟是在救人,若是耽擱了救人,師父還不吃了自己。
“三七!”大夫口中說着,血淋淋地手再次伸向了徒弟。可是停留了好久,都沒有送到自己的手中,大夫氣憤的轉頭看着徒弟。
卻見他呆呆的站在那。大夫心中惱怒非常,救人的緊要關頭,這小子還有閒心發呆,他擡起腳就給了徒弟一下。
學徒“哎呀”的抱着被踹的腿跳了起來。
“去拿三七粉,還有白布!”大夫吼了兩句,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傷者身上。
這身上那麼多的傷口,究竟是遭遇了什麼,這分明是大傷未愈,兩邊的傷口好像還有些腐爛,若不趕緊止血,怕是等血硬生生的流乾,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沒用。
對面的學徒尋藥的空擋也瞧見了站在一邊的徐涇,悄悄得道:“師父,縣令大人來了!”
大夫擡頭瞧了眼,又迅速遞下了頭,口裡道:“三七粉!”
饅頭實在很好奇,大夫好像開口要了很多次三七粉,爲何還要?三七是最好的止血藥材,那人的傷口到底有多大,這麼多的三七還不夠麼?
藥鋪門口早就圍滿了人,饅頭艱難地墊起腳尖,向藥鋪裡張望。
那人已被人擡在用兩張桌子拼在一起的臨時案臺上。一大滴一大滴地順着桌腿滲在地面上。
望着那一灘灘的鮮血,饅頭感覺到有些頭暈,眼前漆黑地冒着星星,感覺整個心都處於糾結狀,胸口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她伸手想扶住身邊的人,穩住自己,不讓自己癱在地上,可是自己怎麼抓都抓不到,只能由着自己的身體慢慢滑下去。
“大夫,快來!”
饅頭只感覺有人將自己擡了起來,一雙冰涼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接着就感到有針紮在了人中和合谷兩個穴位上,嘴裡也有絲溫水流進來,慢慢地她終於可以看見周遭的事物。
眼睛卻仍舊呆滯地看着延伸而去的血跡,耳邊淨是些嗡嗡聲,她覺得那一灘鮮血正張牙舞爪的向自己撲過來。胸口又變得有些悶悶的,她連忙轉移目光。
慢慢地自己的雙眼有了焦距,她看得清楚那張慘白的臉,這一張是自己這兩年來最爲記掛的面容。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