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在牀上擺了榻幾,佈置了筆墨紙硯,然後跟着徐襄學習算術。
徐襄是個認真負責的先生,卻並不急着教授江夏算術,而是先教她研磨、握筆。學會了這些,徐襄又讓江夏挨着他坐了,然後自然地伸手環住江夏的肩膀,握了她的手,帶她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下‘壹貳叄肆伍’五個字。
有徐襄帶着,字自然寫的極好。但是江夏卻在心裡暗暗撇嘴。
這五個字筆畫多,結構複雜,不但難認,更難寫,徐襄居然從這五個字開始教起……這是太信任她,還是他太自信?!
徐襄還想接着寫,江夏忍不住出聲討饒:“二少爺饒了我吧。”
徐襄微微側首看她,溫熱的鼻息自然地落在她的耳畔臉頰上,微微的癢!
江夏不自在地動動身子,微微往後仰着也轉過臉來,對上他的目光,討好一笑道:“二少爺,我實在資質有限。這五個字好難的,我要記下來,要會認,還得學會寫,怎麼着也得兩三天了……”
徐襄目光湛湛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江夏很有些不自在地轉開目光了,徐襄突然悠悠道:“一天!”
“一天?二少爺,你未免太擡舉……”江夏下意識地想要抱屈,但在徐襄清冽地目光注視下,她很沒骨氣地萎了,乖乖垂首應道,“好!”
聽江夏答應了,徐襄這才鬆開環着她的胳膊。
江夏暗暗地鬆了口氣,動作麻利地跳下牀,將筆墨紙硯和案几收拾了,幫着徐襄躺好,這才嚴肅了神色道:“你身體還未完全恢復,體虛氣弱,不能勞累了……所以,每日最多隻能教兩刻鐘。沒得商量!”
滿臉肅穆着說完,背轉身,江夏就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來!
當先生了不起啊?那麼嚴肅,那麼苛刻?別忘了,你的小命都在我手心裡攥着呢!
轉移到窗前的案几上,江夏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將五個大字寫滿了兩張紙。撂下筆,她自己端詳了一下,筆畫還算工整,也已經盡力模仿初學寫字的模樣……
徐襄終究還在病中,精力不濟,看着江夏寫的認真,握筆運筆也有板有眼,他也逐漸放鬆了心神。等江夏拎着兩張大字轉到牀前,卻發現徐襄已經沉沉睡去了。
江夏將大字放回窗前的案几上,收拾了筆墨等物,又替徐襄拉了拉被角,轉身走了出來。
再次來到花園,江夏開始挑選着苗株稠密、發育不好的罌粟苗採集。不錯,她就是要用罌粟苗治療芷蘭小弟的久咳之症。
罌粟全株皆可入藥,有很好的止瀉、止咳、止疼、鎮定作用。而且,只要用量得當,不長期服用,也完全可以避免成癮和依賴。
再次扒拉開一叢茂盛的罌粟苗,驀地一個大紅色的錦囊映入江夏眼簾。
江夏微微一怔,隨即就想起昨日的小包子。
錦囊的口是繫帶的,江夏解開帶子,從錦囊中倒出一隻黃色的小方勝。粗糙的黃色紙張,隱隱透出來的硃砂印跡……江夏大概能夠確定,此物應該就是臘梅所說的‘護身符’了!
沒見着也就罷了,既然看見了,江夏就想着給人送回去。不看別的,只看小包子那般可愛,她也不希望看到她有什麼不好的。
將護身符重新裝好,又將錦囊裝進袖口,江夏繼續拔了幾棵罌粟苗,約摸着夠用了,拿出一條手帕將罌粟苗包好,起身想要離開。走了兩步,江夏又頓住了腳步,把一片鮮嫩的薺菜採了,擡頭又去柳梢剛剛萌發的柳芽兒採了一把,捧在手中離開了花園。
罌粟苗是她意外所得,不說價值幾何,就因爲此物的危險性太大,一個用不好很可能成爲大禍端,所以,江夏不想讓此物公諸於衆。她要秘密地將罌粟苗乾燥、粉碎,配伍其他藥物製成止咳丸子,再交給芷蘭,讓她拿給她小弟止咳治病。
是以,她沒有立刻去送還小包子的錦囊,而是直接回了徐襄的院子,進了小廚房。
一見她捧了薺菜回來,枝兒的眼睛就亮了:“這就有薺薺菜了……俺在家時也年年吃,俺娘總會做薺菜糊塗,噴噴香的!”
江夏看了她一眼,笑道:“就得了這些,做粥是不夠的。我準備給二少爺做個薺菜蛋羹,春天第一茬兒鮮菜,吃個意思吧!”
轉眼看見那把柳芽兒,枝兒又笑道:“原來姑娘也喝柳芽兒?!”
看枝兒認的柳芽兒,江夏知道自己蒙對了,看來柳芽兒這障眼法可用。於是,笑着點頭道:“柳芽兒味苦、性涼,能去火、解毒,春日風大幹燥容易上火,弄一點兒柳芽兒沏茶最好。”
枝兒連連點頭,滿眼崇拜道:“姑娘懂得真多……俺不知道這些講究,只記得姊妹們有誰生了口瘡、發了赤眼,俺娘就拿柳芽兒泡水給俺們喝。”
江夏笑着點點頭:“老百姓有好些小偏方小驗方,簡便易得還不花錢,小病小災一用就好!真的挺管用!”
枝兒點了點頭,“是呢,小病是挺管用……”突然,枝兒想起了什麼,瞬間紅了眼。
正如姑娘說的,老百姓的小驗方小偏方只能治小病小災,大病就沒用了。
枝兒用手背擦擦眼,哽着聲音低聲道,“……俺爹大前年五月出船往南邊兒去,說好了給俺帶漂亮的綢子做棉襖的,卻再也沒回來,船行裡給送了一個罐子回來……說是路上得了熱痢……”
果然……夏娘不會安慰人,張了張嘴,只說出一句話來,“你好好活着,你爹才放心!”
枝兒擡頭,看着夏娘,眼裡尚有淚花閃爍,卻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來:“嗯,俺就是這麼想的……是俺自己個兒跟人牙子走的,三兩銀子,給兄弟看病……俺兄弟病的厲害,抓不起藥,有了那三兩銀子,兄弟的病就治好了。……俺來到這裡也很好,能吃飽飯,也有衣裳穿,每個月還有二百錢……哦,自從俺上了案子,俺的月錢長成三百了呢。去年給家裡捎了兩吊錢回去,今年差不多能捎三吊錢回去吶!攢上兩年,就夠給兄弟上學了!”
說起這些,枝兒拋開悲傷,重新歡喜了起來。
“嗯,會越來越好的……說不定,明年你就能往家裡捎五吊錢了!”夏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