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期減半
庭霜這次回來也算衣錦還鄉了,首先要做的就是帶着弟弟妹妹去掃墓,清明掃墓,供品很簡單,只有奠酒和焚化紙錢的儀式。
先買了包袱來燒,包袱是孝屬從陽世往陰間寄的郵包,用木刻的蓮座牌位,寫上收郵件人的名諱。連帶往生錢,金銀箔疊成的元寶、錁子,待領着全家人行過禮,就把包袱一古腦在墳前燒了。
還要在墳上添添土,壓些紙錢,讓別人看了,知道此墳尚有後人。庭霜還記着楚老丈遺囑,也在他的墳前奠漿燒紙,讓他在陰間也至於太窘迫。
庭霜又吩咐平安聯繫工人重新修墓,要修得漂漂亮亮的。庭輝又說:“現在咱家的家業已經重新發達起來了,大哥和老四也風光了,爹孃在九泉之下肯定很高興,我們把爹孃的墓重修了,再爲他們請了誥封就再沒有遺憾了。”
“誥封嘛……”庭霜不以爲然,人都死了,要誥封有什麼用,真是老封建,還不如好好把家業打理好把弟妹照顧好纔是真的盡孝。不過,既然父母想要這個,也只好想法滿足他們的心願了。可是追封父母,非立大功者不能得,算算自己和庭芝的功勞好象還不太夠格爲父母請封,還得再想法立一功纔好。
庭霜回鄉後,全村的人輪流請他赴宴爲他接風,再加上城裡胡家林家幾家富商也和大軍糧臺有生意上的往來,賺了好些錢,聽說他回來,也輪流設宴爲他接風。也少不了牽線搭橋給他這大齡剩男介紹美女什麼的。
庭霜天天吃請,肚裡塞了一肚子油水,但是對美女什麼的一直推拒,多吃菜少喝酒,推不過了就做出醉熏熏不勝酒力的樣子,平安見狀扶他回家。
“不好了,不好了。”
只聽遠處傳來驚慌的聲音,原來是飯館的留根慌慌張張跑過來。
庭霜訓斥他:“看你急得猴樣,天塌了還是人死了?”
留根急得聲音都變了調:“天沒塌,可是人死了。”
“慌什麼慌?誰死了?別急,慢慢說。”庭霜讓他沉住氣。
留根給他講了事情經過,菜根香飯館生意興隆,不時有人挑刺找茬拍桌子挑眼什麼的,對這些老闆也不計較,可是這天來了一幫人,挑他家飯菜做得不好也罷了,居然又打又砸,還大肆辱罵,庭輝氣不憤,和他們起了爭執,推了其中一個傢伙一下,不料撞到一個尖銳的桌角上,居然那人被擡回去過了一夜就死了。
那幫鬧事的告了官,縣令派人把庭輝關押收監。
庭霜急得腦袋發暈,趕緊趕回城裡,縣令仍是楊三立,本來做滿三年就該調任,戰亂時期一切從簡,沒顧上去吏部等調令,就留在了長平任上,見庭霜過來探監,爽快地放他進去,告訴他這案子裡面怕另有名堂。
庭霜在牢裡見到庭輝,看他沒有受傷,牢房還算整潔,稍放了心,忙問怎麼回事。庭輝叫起屈來:“我雖然生氣,卻沒有害人的意思,而且當時亂的很,是有人在背後推了我一把,結果看上去是我把那個人撞到桌角了。”
聽完來龍去脈,庭霜心裡有了數,迅速把有可能算計他家的人濾了一遍,匯源樓幾家大酒樓資格老資本大,有固定的老顧客,也有別人無法仿效的拿手菜,自恃身份,並不屑於和菜根香較勁。其它中等館子,雖然時而找茬挑事,也就是挑剔飯菜不好,散佈流言說他家做菜不乾淨什麼的,也不至於把人往死裡整。
做出這種事的人怕是對他家懷有仇恨,並不是同行排擠纔會這樣的。
那麼幕後人是誰?
楊三立命仵作驗了屍,證明那死者是後腦碰到桌角而死的,但是那死者身上有舊疾,再加上撞到要害,這才喪了命,可是庭輝那一推確是致死的最後一擊。雖然庭輝說當時有人推了他一把,但是沒有證據證明他是無意。
“那這案子怎麼辦呢?”庭霜急得要命,問這樣的案子在本朝律法上會有什麼樣的處置。
楊三立說:“本朝律法是殺人償命。”看庭霜臉色變得慘白,又趕緊說:“但是那死者身上原來有舊疾,所以令弟的罪會減等。”
“怎麼減等?”
楊三立掰手指數:“五刑分爲死、流、徒、杖、笞五種。死刑分絞刑和斬刑,次一等是流刑,有一千里三千里之別,再次一等是徒刑,有三年,五年、十年……”
庭霜不想聽他數下去,不管哪種刑他都不能接受,趕緊寫信給阮英給沈琴書給認識的人想辦法,沈在思被魯王囚禁在福建,魯王看他是當朝大儒也想借助他的威望,並沒有多爲難,他才得以留得性命,魯王部投降後他又回到京裡,庭霜給他去了封懇切的信求他幫忙。
還沒等到迴音,死者家屬鬧事,強烈要求審案,楊知縣也只好按律行事,開堂審理此案,庭霜怕庭輝在受審時會受刑,穿着全套官服帶着自己的嫡系人馬來聽審。
楊知縣看他氣勢洶洶一副子“你敢對我家老二怎麼樣我就跟你沒完”的樣子,頭疼不已,只得拍下驚堂木,下令帶原告和被告。
等原告和被告上堂各跪一邊,審案開始,楊知縣斷案也有經驗,並沒有在庭輝被人推了一把上面多費口舌,因爲那個不可能有證據,所以只在原告的舊疾上做文章,設法爲庭輝開脫,但是原告牙尖嘴利,一口咬定死者身體健康,舊疾並不足以被推到桌角就會致命。
正不可開交時,只聽衙役來報:“巡撫大人到。”
楊三立吃了一驚,趕緊率人迎接,巡撫張斌直接說明來意,他聽說這件案子,特地來此親審。所有人都萬分驚訝,沒想到這樣一樁普通的案子居然驚動了一省之長來親審,百姓們愈發有了興趣,在外面聽審的更多,人擠人頭挨頭看巡撫怎麼斷案。
庭霜背後開始冒冷汗,這案子在楊三立手裡還能給庭輝一個從輕發落,但是由張斌來審就不知道是什麼結果了,巡撫的官銜比他更高一級,而且還是一省之長,省長定的案送到刑部複議,部裡一般不會駁回的。
張斌二話不說,直接審問案情,先傳仵作問明死者原有舊疾,再傳大夫問這樣的病受到撞擊時會不會致死,大夫答,有這樣的舊疾,如果撞到患處引發內出血,是可以致人死地的,如果沒有撞到患處則不一定。
張斌說:“這就是說,沒有證據證明死者撞到了患處,所以就不能證明是被告撞了原告致死的。”
然後直接下了判決:“被告撞到死者,致死人命屬實,按律當斬,但是並非有意,而且死者原有舊疾,並非完全因被告撞倒致死……”
原告叫起來:“可是如果不是他那一撞,我大哥也不會死啊。”
“不許喧譁。”張斌一拍驚堂木,下了最後判決,“如果那死者沒有舊疾的話,也不會被人一撞就死,所以,本官現判原告孟庭輝死罪減免,徒刑十年。”
“什麼?”庭霜炸毛跳起來,十年有期徒刑,雖然比死刑減了兩等,卻是可以毀掉一個人的一生,這樣的判決一下,很難挽回了,十年徒刑再加上一個壞名聲,哪個女孩會嫁他呀?
庭輝臉色如土癱在地上。
庭霜又氣又急,使勁轉動腦筋也想不出法子,他對這個時代律法並不熟悉,也不知該鑽什麼空子,想着得趕緊找一個精通律法的人打官司上訴,非得把這十年徒刑消了不可。
庭柯卻急了眼,叫道:“分明是有人陷害,我二哥明明是被人推了一把,才撞到那個人身上的,而且那人身有舊疾,根本不是被撞死的。”
“就是就是……”在堂外聽審的大英子急出了眼淚。
“不許喧譁!”張斌又拍下驚堂木,“他被人推了一下,只是口說無憑,沒有證據,本官念在被告是無意,可以法外開恩,如果有人願意陪他做牢分擔一半刑期的話,本官可以考慮減一半刑期。”
庭霜和庭柯正要說話,大英子毫不猶豫的開口:“我願意替他分擔一半刑期。”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驚呆了。周嬸急得流出眼淚,周叔和小英子也急得臉發白。
庭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感動地說不出話。
張斌點頭:“好,果然是情深義重的女子,念你如此誠心,本官就成全你。”
庭輝急忙說:“不行,她好好一個女孩,不能爲我毀了一輩子。”
刑期減半,也有五年之久,對於一個青春少女來說真的會毀了一生,怎麼忍心她的如花年華擲在牢裡。
大英子急說:“你快閉嘴,我願意替你分擔一半。”
一個主動要求分擔一半,另一個堅決拒絕。
所有人都被感動了,竊竊私語起來。
張斌立即下了判決:“即然有人願意爲原告分擔刑期,那麼本官就判被告刑期減半。”
楊知縣小聲問:“律法上哪有減半一說啊?怎麼把刑期掰一半?”
“這還不簡單?”張斌說,“把刑期掰一半就是,被告在牢裡住一天,然後回家一天,再回牢服刑一天,再回家一天,直到十年期滿,這就是刑期減半。”
“哦……”聽審的人鬆了一口氣。
原告不服:“哪有這樣減免一半的道理,難道把牢房當客棧嗎?”
張斌做大公無私狀:“誰許他把牢房當客棧了?自然是飯食鋪蓋自備,沒有店小二伺候的。退堂。”
退了堂,庭霜敲了庭輝一下:“你小子以後若是負了大英子,我第一個掐死你。”
經過這幾天的大起大落,庭輝深受震動,真的明白了誰是對他最真心的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重重點頭。
庭霜又追到後堂向張斌致謝:“這次的事多虧大人扭轉乾坤,在下感激萬分。”
張斌擺手:“不要謝我,我是受人所託,扭轉乾坤的另有其人。”
庭霜奇道:“誰啊?”
“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聽到這聲音,庭霜如遭雷擊,半天才敢轉過身來。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兩隻要算賬,某人開始炒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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