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善後
“快來看,螞蟻搬家了。”里正家的小毛大叫着招呼夥伴們來看。
“螞蟻搬家有什麼稀奇?”小孩子們不以爲然,但是還過去看了。
“這已經是好幾次搬家了,爺爺說螞蟻搬家就是要下雨。”
“呸,冬天下個屁的雨。”
庭霜聽他們七嘴八舌地吵吵,皺起眉頭深思起來,入冬以來不斷髮生一些怪異的現象,村裡好多人都說夜裡喂牛時牛不好好吃草,母羊產奶也少了,螞蟻頻繁搬家,池裡的鱔到處亂鑽洞。
想來想去,一個想法冒出心頭,庭霜怕的一哆嗦,不敢再想,帶着孩子們各自回家。
回到家裡見一條黑影爬過去,庭霜心裡一緊,感覺不大好。
今年收了稻子,老鼠來禍害,他要江流到張大全家借一隻能吃耗子的動物來,結果江流背了一隻口袋回來,一打開口袋,一條黑蛇鑽了出來,蛇頭下面越往後越粗,如同小孩兒胳膊,前面還有黃色斑點。庭霜嚇得怪叫着抱着寶琪的脖子像猴子爬樹一樣爬到他身上。
“我要你到張叔家要只貓啥的,你怎麼弄來一條長蟲啊?”庭霜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江流解釋:“張叔聽說你要能抓耗子的東西,就給你抓了條這個,這個叫秤盤星,性子溫和沒有毒,捉耗子一等一。”
“可是半夜鑽被窩咋辦啊?”庭霜還是不能接受在家裡養條大蛇。
“張叔說當地人都叫它家蛇,把它放在糧倉,能捉掉所有耗子,吃飽了就盤一堆睡覺,不惹事。”
庭霜只得接受,這秤盤星確實很乖,家裡的糧食再也沒有被耗子禍害,它吃飽了就在牆角一盤,很溫順。慢慢的,家人也習慣了它的存在。入冬後它不知道鑽哪冬眠,庭霜差點把它忘了,現在看它又鑽出來覺得事情不大好。再看歡歡,也不象入冬以來昏昏欲睡的樣子,顯得很煩躁。
散花村有樣活寶,就是年過九十歲的老壽星衛顯,每年壽辰連城裡的縣令也會過來爲他暖壽,以示敬老之意,他經歷了新舊兩個朝代,見多識廣,常掛在嘴邊一句話:“世道變了。”
庭霜去找他,給他說了入冬以來發現的異象,尤其是最近頻繁出現的怪異,母羊不產奶,螞蟻頻繁搬家,井水發渾有異味,現在連冬眠的蛇也亂鑽了。
“會不會……會不會要地震了?”庭霜猶豫着說出了自己擔心不已卻不敢確定的猜想。
衛顯半眯着眼捻着鬍子,半晌才說:“俺也覺得不大對勁,養的鴿子都不回來了。可是不能說,說了大夥會嚇壞的,而且這事也沒個準。”
庭霜也煩躁起來,這種事沒有把握是不能下結論,否則造成人心恐慌也不是事兒。
可是不能不早做準備,早做防範總是多少能減少些損失。
庭霜跑到縣衙找齊重煜說了自己的看法。
齊重煜不敢相信:“要地震了?不會吧?你別嚇人,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誰拿這事開玩笑啊?”庭霜給他講了入冬以來的反常現象,尤其是最近異常頻現,感覺很不好。前世裡接觸了好些關於地震方面的知識,覺得那很遙遠,現在近在眼前了,心裡的恐惶沒法用語言表達。
“這個,不好辦呀。”齊重煜很爲難,如果告訴老百姓說要地震了,必然會造成大恐慌,物價飛漲歹徒肆行且不說,眼下是寒冬季節,全城這麼多人往哪搬?住哪兒?怎麼辦?
庭霜見齊重煜不接納他的預防辦法,悶悶不樂離開縣衙,先到飯館告訴他們暫停營業,多加小心,晚上不要睡太死,門敞開着,放在高處的東西全拿下來,房樑上掛個罐,一旦發現小罐晃動趕緊往外史上。
又回到村裡,讓家人都睡在臨時搭的草棚子裡,把牛羊禽畜都安置好,把糧食從倉庫移出來堆在空曠的場院。村裡人對庭霜很信服,看他如此緊張如臨大敵,也跟着緊張了起來,也睡在麥秸稻草編的草棚子裡,把糧食財物都安放好,學着樣在牀頭放個小底瓶子。
恐慌不安的幾天過去,這一天,池裡水不但更渾濁,還翻着水花冒起了氣泡,大花蛇煩躁地四處亂竄,歡歡一反往常的溫順可愛,呲着牙亂跑亂叫,庭霜抱着它輕輕摸它的毛,拿糖給它吃,歡歡稍平靜下來。
庭霜看着陰沉的天色,心裡下了一個決定,面對無法抗拒的天災,他總得做點什麼,就算不能挽救什麼,就算沒多大用,好歹他做過了,可以無悔無愧。
庭霜吹響脖子上的哨子,孩子們聽到都跑過來,庭霜把放牛娃的笛子拿過來,帶着歡歡出了村子,娃娃們沒有得到糖,覺得奇怪,也跟着他。
到了村口,庭霜在畫匠那裡拿了一桶白顏料給歡歡塗上,娃娃們以爲又是另一種新奇的玩法,高興地跟在後面瞧熱鬧。
一大幫人就這麼亂糟糟的朝城裡走去,一個大人在前面吹着笛子,後面跟着一隻白熊,再後面一堆娃娃又叫又跳。
除了獵戶,這裡人很少上山打獵,更別說看過《動物世界》,當然是沒有見過熊這種動物的,“白色”的熊更是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霎時間轟動了全城,好多人都從房子裡跑出來看熱鬧。
庭霜吹着笛子引着歡歡帶着一幫孩子,在城裡轉了一大圈,後面跟的人越來越多,庭霜又帶着歡歡往城外走去。
齊重煜已經接到了手下人的報告,憑着對庭霜的瞭解,知道他絕不會因爲太寂寞做這種引人眼球的事,略一思索,也明白他的用意。於是放話下去,說庭霜拐帶兒童,讓大家都盯着些,把孩子們帶回來,去救孩子的人統統有賞。
對看熱鬧不感興趣的人們聽說信以爲真,正義感飆升,也跟着跑出去拯救兒童。
城外十外荒涼,只有一個支着幾塊板的效野酒棚,地裡的莊稼杆已經全部放倒,只剩光禿禿的一片蓋着殘雪。
庭霜出了城,引着歡歡登上城外空地上的一個小土坡,拿出糖球,歡歡高興地撲過去,庭霜矮身一躲,就是不給它,一人一熊在土坡上追追趕趕,歡歡笨拙可愛的樣子引得孩子們大笑,在山坡下看熱鬧的人們也笑起來。
過一會兒,一羣精幹小夥衝了過來,爲首的大叫:“好你個賊人,居然拐帶如此多的娃娃,跟我去縣衙。”
“我沒有,因爲可能要地震了,所以把大家引到空地來。”庭霜辯解着躲閃着。
正在推推搡搡間,忽然大地底下好象有什麼東西要噴涌而出,隱隱約約一陣轟隆聲從地底傳來,緊接着整個大地都搖晃起來,人站在地上站也站不穩也沒東西可抓,驚慌的人們哭喊着四散奔逃,好幾個人被踩倒。散花村的孩子起先傻了眼,很快就按事先演習過的那樣蹲在空曠的地上,雙手護住頭。
這種情況沒持續多久,很快,大地的晃動停了下來,一切恢復了安靜,人們仍然害怕地發着抖,再過一會兒,沒有什麼發生,人們纔回過神來返回城裡。
城裡的房屋已經塌了許多,好多沒有倒塌的房子牆壁出現了裂紋,街上到處是恐慌的人們,哭喊着尋找親人,騾馬也到處亂跑。知縣齊重煜趕緊帶着人安撫百姓,檢查傷亡,經查,房屋倒塌約數百間,大都是土坯房,或是比較老的舊房子,好在當時房裡沒人,好多人都出去看“白”熊去了。
庭霜約束着孩子不要亂跑,帶着他們到自家的館子,庭輝和李嬸他們嚇得面色如土,好在房子是今年新蓋的,很結實的,沒有倒塌也沒有出現裂縫,倒是隔壁那家南貨店是幾十年的老店,房子很老,塌了半截,至於左鄰那個燒燬的戲園子還是老樣子。
庭霜先檢查家人,一切安好,再檢查財產,也沒有遭到多大損失,這才放了心。
齊重煜一介書生從沒經過這種事,嚇得六神五主,自然是又派差役把庭霜揪來幫忙辦理善後。庭霜也沒辦過這種事,前世裡學校只是教如何保命逃生,可是沒教過怎麼善後,這是政府的工作。差役和書辦雖是世代相承在縣政府當公務員,辦起民事很老練,可是地震這玩意兒百年不遇,就是縣裡最老的老壽星也沒見過地震啥樣,更不知該怎麼辦,大家沒頭蒼蠅一樣亂轉。
一個差役提建議:“地龍翻身降災人世,大人快去城隍廟求神保佑吧。”
庭霜很想抽他,可是他知道不能挑戰這個時代舊有的規則,迷信這東西短期內是不可能消除的,所以他也沒說什麼,拼命回憶前世在新聞裡看到的政府部門是怎樣處理地震善後的,好在四川大地震時電視網絡全天候轟炸轉播抗災全過程,他還有印象。
慢慢地,庭霜理清了思緒,先定下幾件事。
第一,先救人。火速派差役們帶人查看倒塌房屋,看有沒有被埋壓的人,如果有,立即分班救人晝夜不停。古代雖然沒有起重機,可是古代建築也沒有鋼筋水泥啥的,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第二,安撫民心,組織人們自救救人,讓人們暫時住在戶外,當然不用說他們也會這樣做的,只是這麼冷的冬天……咳……也只好這樣了,相信羣衆會自己想出辦法來。有裂縫的房子必須修好確定安全才能入住。
第三,檢查水井,控制疫情,地震引起地下水位變化,不知道供飲用的水還能不能用,儘量搶救糧食,被污染的糧食叫人們不可食用。古代沒有化工廠啥的,污染問題應該不大。
第四,派差役維持市面秩序,誰敢趁亂搶劫,從重從速處理。
還有……嗯,想不起來了。
倒是齊重煜還想起來自己在這位置上該做的事,趕緊寫手本上報省裡。
寒風凜冽,□的太陽也凍得哆嗦,人走在街上冷得縮成一團,可是嚇破膽的人們不敢呆在屋裡,都蹲在周圍沒有建築物的街上或是自家院子裡,好不悽慘。
庭霜跑到倒塌房屋的地方指揮大夥救人,有一家屋子塌了,裡面有老人,沒有出去看熱鬧,被埋在裡面。
“哎,救人的也要注意安全。”庭霜指揮着,拿個小盆扣到自己頭上爬到廢墟上搬木頭。
“拿支架來,先支好再挖。”
“不要硬拽……咳咳……”
老人被救了出來,幸好她躲在屋角,形成一個三角形小空間,表面看上去沒有外傷。有小夥想把她背起來,庭霜制止他:“不行,不知道她有沒有頸部腰部受傷什麼的,拿擔架擡,保持平臥位,多幾個人,小心腳打滑。”
看電視上消防官兵救人,一個幾歲小孩也是用擔架平擡,就是爲了防止運送過程中出意外。
老人嚇得哆嗦,庭霜安慰她:“放心,您已經沒事了,我敢打賭您一定能活到八十歲。”
老人終於能說話了:“我已經八十三了。”
“啊呃……瞧,我說得沒錯吧。”
受傷的老人被迅速擡到回春堂救治,其他人也陸續被救出,孩子們都出去看熱鬧了,沒有受傷,大男人大多出去幹活或捉拿兒童拐騙犯,也沒有受傷,被埋壓的大多是老人婦女,受傷的十幾人,居然沒有人死亡。庭霜也覺得萬幸,幸好地震是在白天,如果在夜晚,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街面上有差役維持秩序,沒人趁亂搶劫,受傷的人也都得到救治,庭霜看一切都有條理,回到家裡休息,忙於救人幫着善後,兩天沒閤眼,累得骨頭要散架了,在牀上一躺就呼呼大睡。
其他人可沒有這麼淡定,仍然惶惶不安地睡在簡易棚子裡等着下一次地震來臨,看他這麼鎮靜,心裡無比佩服。
這麼冷的天睡在外面,所有人都噴嚏不斷,尤其是從小嬌慣的庭輝,沒兩天就鼻塞身重,打噴嚏打得鼻子都快掉了。
庭霜勸他在屋裡睡,庭輝膽小,嚇得就是不敢呆在屋裡,庭霜沒法告訴這些人,地震是地殼蓄積能量的一種釋放,把能量釋放出來後,一般不會再有什麼大損害,就是有餘震,震級和烈度也不會超過第一次。
不過,和這些人講能量釋放和震級烈度啥的完全是無用功,庭霜勸不動家人,只得想法子弄藥。
張五哥有辦法,他常年在外趕腳,對付風寒很有一套,拿出了一張方子給庭霜。
“這個是我多年在外飄泊時,根據一些常用老方子,自己摸索着配了一個藥方,治時疫最好,我跑南跑北風裡來雪裡去,用了這藥從沒得過病,其它趕腳的用了我這藥,幾天就歡實了。”
庭霜接過方子眼睛發亮,意識到又一次機會來了,道:“這個方子多少錢?我買了。”
張五哥做生氣狀:“你這麼說不是打我的臉嗎?你肯收留我這遇難之人,我給你張藥方子報答一二不中?”
庭霜收起方子笑道:“五哥說的是,如果你這藥效果好,我拿去開藥店給你抽成頭,如果效果不好你得請我吃飯。”
“我保證,這藥絕對好,不好我把自己賣了請你吃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說到地震這個東東,嘮兩句俺經歷過的。
啷裡個啷,話說俺曾在偉大祖國的很北很北的地方住過,那裡曾經溫度零下五六十,現在沒那麼冷了,某年冬天政府說將有地震,要求市民防震,於是醫院將輕病人趕回家重病人移到平房,家屬院的人住在蔬菜大棚裡,地上鋪着木板。生了幾個煤球爐。
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鼻孔裡全是黑煤灰,頭髮眉毛被頭都結了層白霜,第二天,俺說什麼也要睡在有暖氣的屋子裡,於是俺不怕死滴睡屋裡,穿着衣服開着門睡,說到底還是怕死。
幾天後,睡大棚的人也熬不住,陸續回家了。然後就沒事了。
地震局的人被埋怨了一大通,其實不能怪他們,這事說不準,可不說的話萬一造成損失咋辦?
後來某一天半夜,俺正在被窩裡與周公老人家親切會唔時,忽然覺得玻璃窗發現嗵嗵的聲音,好象地裡有個馬達在發動,注意不是汶川地震時那種搖晃感。有誰不怕被司機屬黍踹下來,可以坐在汽車發動機上感受一下。
同舍的人蹭的坐起來,打開門探頭,樓道里相繼探出幾個腦袋曰:“地震了?”
然後大家接着回屋睡。從頭到尾俺在被窩蠕動了兩下沒挪臀,不是造就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淡定,實在是零下二三十度的冬天又是半夜真的沒處去,再說被防震搞的疲了。
又過了幾個月,一幫人閒聊時,電燈泡晃動,玻璃震響,俺們淡定曰:
“地震了?”
“地震了。”
然後大夥接着聊。